第三卷:馬嘯風1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JTeZ0gCgI
東窗事發
江海川雖然下了決心,選擇了丁零,但他的心情卻絲毫也不輕鬆。這是因為他還知道一件事情,是丁零所不知道的。數天前他離開江漢城之時,高臻天便已失去了音訊,吉凶難料。倘若侯爺就此沒了,那丁零所謀劃的一切都將成枉然,自己的如意算盤也再打不響。
帶著揣揣不安的心情回到江漢城,打聽之下,侯爺竟依舊下落不明,他心裡不禁猶豫了。當天夜裡轉側難眠,想了一個晚上,終於作出了決定。他決定為自己留下一條後路。
他以匿名者的身份,給留守江漢城的袁八通送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話:「六藝門人指證,馬嘯風非馬家後人。」以袁八通的才智,必能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及早作好準備。
袁八通是否能夠逃過一劫,江海川其實完全不在乎。侯爺倘若回來了,他舉報袁家謀反,便已算立功,抓人論罪,並非他的職責。反之,倘若侯爺回不來了,袁八通身為江漢城衛平提督,對接下來的事態發展,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他也得及早巴結。
他的這一個決定,絕非丁零所能預料。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一失,便釀成了日後的悲劇。
江漢城表面上一如往昔,繁華平靜,但一場動亂,卻恍如一頭埋伏的猛虎,只待時機一到,便會撲將出來。
無論如何,江海川把信送出之後的第三天,高臻天卻又平平安安地回來了。
——
「在荒野之地,能把傷口處理成這樣,也算難得了。」孫大夫仔細檢查過高臻天傷勢,喃喃說著。
在戲鷺園內高臻天的寢室之中,高臻天退下了上衣,讓孫大夫治療傷口,高夫人袁月好神色憂慮,也在一旁侍候著。
袁月好二十歲嫁予高臻天,為高家生下了二子一女,今年還不到四十歲。身為江漢郡侯夫人,她自然是保養得極好的,如今看起來,依舊是一位美人。剛嫁到高家之時,高臻天還沒當上郡牧,難免四處征伐,時時帶傷回家,但近些年來,她也習慣了太平歲月。侯爺平日鮮少出門,這一趟卻傷得比以往都重,她看在眼裡,不由得又疼又憐。
屏風外,高鼎天和倪可道,一面關切著侯爺的傷勢,一面稟報著這些日子以來,江漢郡內的大小事務。高臻天半瞇著眼,顯得有點心不在焉,似在沉思,又似在晃神。在回來的路上,高鼎天已然稟報過,銀槍戰士在畏因庵戰場上,找到了三弟高揚天的遺體。由於等不及高臻天,遺體已被運回祁雪縣辦理後事。據傷勢判斷,他是身中高手掌力,內傷過重而死。是誰下的手?是寂音?柳玄辰?還是其他尼姑?高臻天不想、也不敢再去追究。無論是直接還是間接,高揚天也是死於高家與六藝門之間的仇恨,到底還要再死幾個人,才能消弭這段冤仇?
不過除此以外,他心裡卻還有一件事放不下。柳玄辰臨別掩面而逃的背影,在他心中揮之不去。他曾經承諾自己,不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不料到了最後,自己卻無可避免地再次傷了她的心。他很清楚,柳玄辰的遭遇,竟已讓他把對楊紀瑩的愧疚,投射到了她身上。他也很清楚,這種想法很不智,他必須盡快抽身出來。
好在這時倪可道報告了一個消息,讓他的思緒回到現實。倪可道說:「有探子回報,在黎風縣發現一人出沒,疑似是馬嘯風。」
高臻天心頭一凜,隱隱覺得事不尋常。他還沒說話,高鼎天已奇道:「馬嘯風?馬嘯風應該在袁提督的監管之下,又怎會突然出現在黎風縣?」
倪可道沉吟片刻,道:「探子也說不準。或許只是人有相似。」
高臻天卻疑慮未退,問道:「適才你說,嚴家和狄家曾在汿水蘇家咀,有過衝突?」
倪可道點點頭,道:「不錯,侯爺覺得,這兩件事或有關聯?」
高臻天沉思道:「這兩家為了水源之爭,過去也曾多次衝突,這本來並不奇怪,可是這一次卻何以突然善罷甘休?這不像是嚴萬殲和狄同仇的作風。」
不過這與馬嘯風會不會有關聯?敏銳的機智,加上多年的經驗,使他心裡隱隱生出一種危機感,但還沒來得及想明白,這時又有一人進了寢室,朗聲報道:「下官江海川,見過侯爺,願侯爺萬福金安,早日痊癒。」
高臻天沒有答話,只是懶懶地「嗯」了一聲。江海川又道:「侯爺身體欠安,下官本不該打擾,不過下官卻有一件十萬火急的要事要稟報。」
高臻天淡淡道:「說吧。」
江海川一陣遲疑,望了房內各人一眼。高鼎天是侯爺親兄長,而倪可道則是袁家要自己去對付的人,這兩人應該都是自己人,不過高夫人卻是袁八通胞妹,是萬萬不可在場的。於是說道:「除了高將軍和倪大人,請侯爺屏退左右。」
袁月好眉頭一皺,埋怨道:「有何事比侯爺身體更急?難道就不能等侯爺處理完傷口再說嗎?」
高臻天也覺心裡煩躁,但還是揮了揮手。高夫人、孫大夫和其他下人侍候他穿好了衣服,退了下去,房裡便只剩下了四個人。高臻天轉出屏風,在桌前坐好,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道:「說吧。」
江海川又走前了兩步,壓低了聲音道:「稟報侯爺,袁八通袁提督勾結馬嘯風,意圖謀反!」
「咣當!」一聲,高臻天手中杯子掉落,熱茶伴著碎片四濺。
他臉上保持著鎮定的神色,但高鼎天和倪可道卻已大驚失色。倪可道驚道:「原來探子所言不虛,馬嘯風果然在暗中活動!」
江海川這才知道,眾人在片刻之前,便已懷疑馬嘯風出現在黎風縣了。他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倘若自己不是及早前來舉報,說不定侯爺便要懷疑上自己了。想到這裡,心裡還真的不得不暗暗感激丁零的提醒。不過高鼎天卻依舊帶著懷疑,沉聲說道:「此事非同小可,江大人若無真憑實據,切不可亂說!」
江海川道:「有憑證。下官就是憑證!」
接下來,他把自己被人使計賺回黎風縣,袁本思和馬嘯風登門密訪,拉攏謀反之事和盤托出。當然了,不該說的自然省略了,最後他說:「當時那馬嘯風、柳玄星都在場。下官虛與委蛇,假裝答應,一來怕他們出手傷人,二來也想打聽他們的計劃細節。不過那袁本思甚是謹慎,除了要求下官做的事以外,其他一律守口如瓶。這已是三天之前的事了,下官趕回到江漢城,侯爺卻下落不明,下官是心急如焚啊!眼下該怎麼做,請侯爺示下!」
高臻天眼神驚疑不定,但卻一言不發,其他人也不敢說話。房內一片死寂,過來良久,高臻天才沉聲問道:「袁八通此刻人呢?」
倪可道答道:「從兩天前起,他便稱病休假,閉門謝客。」
高鼎天狠聲道:「不忠不義的小人!我馬上帶兵去把他府邸圍了!」
「不,」高臻天阻止,沉著臉說道:「江海川,你去,點一百銀槍軍,把他帶來戲鷺園。」
高鼎天感到不放心,道:「江大人不懂武功,倘若袁八通拒捕,豈不危險?」
高臻天不答話,起身走到一個櫃子前,取出了一樣事物,交了給高鼎天。高鼎天一看,原來是半片調兵虎符。高臻天又道:「勞煩兄長去城衛軍營走一趟,即刻罷免袁八通平提督之職,接管城衛。」
高鼎天聞言恍然大悟,點頭道:「還是二弟思慮周全,為兄必不辱使命!」
「最後,倪可道,」高臻天嘆了一口氣,道:「帶人把夫人看管好了,沒有孤的命令,不許踏出戲鷺園半步,更不許與任何人接觸!」
——
高鼎天、江海川、倪可道兵分三路,各自按侯爺之命行事。單說江海川帶著銀槍軍,急匆匆來到袁府,門也不拍,直接闖了進去,把府內下人嚇得驚聲四起。銀槍戰士直闖入袁八通寢室,卻發現房內殘留著濃濃的藥材味,但卻沒有半個人影。江海川又命人把袁府內內外外搜了一遍,也沒有發現袁八通踪影。江海川心裡偷笑道:「袁八通呀袁八通,若非本官一封密函,你又怎麼躲得過這一劫?」他把管家押了過來,嚴刑逼供,管家所知不多,但加上江海川自己推演,便不難摸清事情原委。
原來三天以前,袁八通收到了江海川密函,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好惡毒的釜底抽薪之計!百密一疏,他萬沒料到,六藝門人竟會與馬嘯風對著幹!為什麼?難道他們不想報仇雪恨?他不能確定消息真假,不禁猶豫不決。按計劃,再過五天,便是與嚴、狄、江三家約好動手之日,到時,馬嘯風也會來到江漢城,與自己麾下的軍隊一舉攻入戲鷺園。勝利就在眼前,偏偏就在這要命的時刻,卻出現了這麼一個變故。
思忖良久,他決定稱病休假,閉門謝客,如此則進可攻,退可守。為了擔心有人硬闖進來,他佯裝到底,索性叫人把寢室熏得藥味濃重,免得露出破綻。
同時,他又派下親信,到城裡去打探,看看到底有沒有關於馬嘯風的謠言。不幸的是,只到了第二天,便有手下回報,果然有此傳言。馬嘯風被說成了是農家孩子、乞丐孤兒、甚至有被說成是華白年私生子的,但有兩條,卻始終不變,便是消息乃是由馬嘯風在六藝門的同門師弟親口透露,絕對假不了,以及馬嘯風根本就是一個厚顏無恥、貪圖富貴的小人,否則又怎會背宗忘祖,冒認家世?
來到這一刻,袁八通雖然心驚膽顫,但卻仍抱著一絲希望,因為高臻天依舊音訊全無!即使沒了馬嘯風,只要再等幾天,只要高臻天不在江漢城,他依舊可以乘虛而入,強行廢了高臻天郡牧之位。
他坐立忐忑,寢食難安,徹夜不眠,惶惶不可終日。到了今天早上,他覺得等不及了,絕不能白白錯過高臻天無故失踪這麼一個天賜良機!一咬牙,決定兵行險著,立刻帶兵攻入戲鷺園。他頂盔摜甲,正要出門,下人卻報上來了一個致命的消息:高臻天回城了!
這一次,他終於絕望了。他仰天長嚎:「天不助我也!」
他深深明白此刻自己的處境,倘若繼續留在江漢城,便是死路一條。於是他不再遲疑,馬上喬裝了一番,連一個隨從也沒帶上,便悄悄溜出了府邸。牽著馬順利出了城,他心裡卻絲毫也沒有輕鬆下來。回到黎風縣又如何?高臻天知道自己叛變,必不會輕饒,大軍壓境之時,又該如何自保?他身繫袁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身家性命,絕對不能死,至少不能毫不掙扎,坐以待斃。為今之計,似乎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們,可怪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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