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柳玄辰
爾虞我詐
屠刀十四歲入行,加入了當時一個叫「白沙幫」的鹽幫。苦拼了十五年,未及而立,便當上了白沙幫幫主。不過好景不常,適逢金杖幫實力壯大,在鄒興的操弄下,白沙幫也被拼入了金杖幫內。對此,屠刀並沒有太多怨言,反而有點樂見其成,這是因為屠刀自己也不得不同意,把所有小幫統一起來,才是為鹽幫謀取最大利潤的正確道路,要是沒有鄒興,他自己遲早也會這麼幹,如今與其作無謂的掙扎,還不如進入金杖幫裡混,他年輕力壯,來日方長,自信憑自己的才幹,不難在金杖幫內出人頭地,必有一天,還能再次問鼎幫主之位。
當年鄒興曾經評價屠刀道:「為人狂妄,自視甚高,但也確有真材實料,只是辦事太狠,不擇手段,是可用之才,但也不得不防。」過去十年,屠刀為金杖幫盡心盡力,已經爬到了實際上三當家的地位,除了鄒興,便只有一個人稱費爺的二當家,敢給他臉色看。費爺年近七十,卻依舊身體壯健,是行內的老前輩,論資質,比鄒興更深,一向倚老賣老,連鄒興也不怎麼放在眼裡,更遑論屠刀了。屠刀對他甚為不滿,他相信再過三年,他的威望一定可以超越費爺,只不過,哼,說不定也用不著三年,這老不死的便撐不住一命歸西了。
屠刀對於幫主鄒興,還是拜服的,只不過在如何對付眼中釘彩翎幫一事上,兩人曾多次爭拗。鄒興認為,不能太過強硬,要以金杖幫的勢力,壓縮彩翎幫的生存空間,直到他們認栽求饒,而屠刀卻嫌幫主太過仁慈,應該直接以武力搶奪,一勞永逸。眼見近幾年彩翎幫頑強生存,甚至蒸蒸日上,他越發覺得幫主的策略毫無成效,再不改弦易轍,便來不及了。幫主屢勸不聽,為了金杖幫大業,為了金杖幫弟兄福祉,他不由得萌生了殺人篡位的念頭。
就在這時,鄒興突然暴斃了,聽說,是被一個六藝門弟子所殺,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誰來當新幫主?這時屠刀的心情,是一喜一憂的。喜,是因為這正是自己爭奪幫主之位的天賜良機;憂,是因為幫中還有一個費爺,是他的攔路石。
他動員了所有手下,推舉自己當幫主,果不其然,費爺也出頭與他相爭。金杖幫內頓時出現了兩個陣營,互不妥協,爭鬥越演越烈,屠刀陣營漸漸落了下風。與此同時,金杖幫鹽井遭人暗中破壞,鹽產大受打擊,雖無證據,但顯而易見,必是彩翎幫所為!這夥人卑鄙無恥,趁我幫內亂無暇反擊,烘托鹽價,狠狠大賺了一筆,著實可惡!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幫主之爭,絕不能再繼續下去了,為了金杖幫大業,為了金杖幫弟兄福祉,屠刀逼不得已,只能把心一橫,出重手、使絕招了。
過了兩天,費爺被人發現暴斃於自己臥室之中,利刃封喉而死,凶器就握在費爺自己手中,現場還找到了一封遺書,費爺「自稱」年邁體弱,生無可戀,決定自我了斷。這拙劣的佈局,當然沒人相信,但真相為何,彷彿都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屠刀的人馬動作神速,大肆鎮壓,費爺陣營群龍無首,只能俯首稱臣,於是屠刀便順利當上了金杖幫幫主。
屠刀即位後,用了半個月時間整頓了幫內人心,作好準備,然後馬上便迫不及待地對彩翎幫出手,一日之間,便搶佔了對方多條鹽村。正如丁零所言,金杖幫內尚有許多費爺陣營餘孽,屠刀急需立威,但除了立威以外,此舉也正是他多年以來一直想要幹的事。果不其然,彩翎幫防守薄弱,毫無抵抗之力,首戰大獲全勝,看來徹底剷除彩翎幫,一統江漢鹽幫,已是指日可待。
——
首戰距今,已過了三天。這一晚,屠刀的心情不由得有些緊張,但主要還是興奮。這三天情勢的發展,瞬息萬變,一統鹽幫,已不再是指日可待了,關鍵一戰,就在明日。他表面上強裝著沉穩,問道:「明日便是決戰之期了,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他身旁一個親信答道:「幫主請放心,一切都按幫主吩咐,準備妥當。」他一頓,忍不住又問道:「幫主的安排,自然是萬無一失的,不過在下愚鈍,有些事情,至今仍未想明白。」
屠刀嘿嘿一笑,說道:「你要是都能想明白,這幫主之位,怎不由你來坐?問吧。」
親信呵呵傻笑道:「是、是,幫主英明,在下難及萬一。想當天首戰大捷,彩翎幫派那姓董的來求見,明明是我們手下敗將,他卻言辭囂張,目中無人,如今回想,也覺氣人!」
當時,董大成是這麼說的:「我幫丁幫主宅心仁厚,不忍看見雙方引發大戰,生靈塗炭,丁幫主願意與你單打獨鬥,一決勝負。三天之後,玉女崗下,這是我丁幫主在下戰書,懂了嗎?倘若丁幫主輸了,我幫所有鹽村,便盡數歸你金杖幫所有。反之,丁幫主也不佔你便宜,只要你金杖幫歸還強佔的鹽村便是,以後你我兩幫,和平相處,河水不犯井水,你聽懂了嗎?」
親信繼續問道:「那丁零乃是六藝門弟子,武功無人能敵,提出如此要求,分明欺人太甚!幫主當時,為何要答應他們的要求?」
這個問題,董大成當時也忍不住問了,丁零笑道:「屠刀為人,我已調查清楚。此人自詡多謀,又無信無義,辦事不擇手段,心狠手辣。他一定會答應,不過,他卻絕不會真的乖乖與我決戰,他心中一定會另有盤算!」
的確如此。屠刀哼了一聲,答道:「丁零自恃武功高強,目中無人,以為可以輕鬆將我打敗,輕易打發我金杖幫!他派來的人越是囂張,便越是說明他自信滿滿,打算與我公平決鬥!但是,我又怎會給他這個機會?早在我答應他之時,便已打定了主意,帶重兵設下埋伏,一舉將他擊殺!常言道,擒賊先擒王,他要是一直躲起來,我還真拿他沒辦法,如今難得他願意探出頭來與我會面,我當然不會錯過殺他的大好機會!只要丁零一死,彩翎幫馬上便會土崩瓦解!」
親信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沒錯,丁零武功再高,畢竟雙拳難敵四手,誰願意與他決鬥?當然是以多欺少,才是上策!」
不過屠刀的如意算盤,卻早已被丁零看透。當時麻六驚道:「口中答應決鬥,暗地裡卻帶兵伏擊,倘若果真如此,那這屠刀便實在太無恥了!既然明知是個陷阱,那幫主你還打算赴約嗎?」
丁零笑道:「去!當然要去。他有兵,我也有兵,他帶兵,我也帶兵。我不但要帶兵去,而且,還得讓他知道我將帶重兵而去!」
這時親信接著道:「江湖傳言,那丁零詭計多端、狡猾奸詐,果不其然,原來他也另有盤算,暗中也將帶兵赴約,想對幫主不利!好在幫主廣布眼線,提早收到了消息,才不致於被他奸計得逞,遭他暗算!」
屠刀冷笑道:「這姓丁的小子畢竟還是太嫩了些!他帶兵赴約,正中我下懷,哈哈哈!論兵力人數,他區區一個彈丸小幫,又怎比得上我金杖幫?他帶兵,我便帶更多兵,最好他們傾巢而出,我也省得麻煩,就在這一戰,將他們一網打盡,斬草除根!」
當時丁零也冷冷說道:「我就是要在這三天之內,叫屠刀不斷增兵,把他金杖幫的兵力盡數誘出來,畢其功於一役,將他們一網打盡,斬草除根!」
此話說得雖狠,但一旁的朱山碳卻聽得心驚膽顫,說道:「幫主可莫要輕敵!金杖幫人多勢眾,數倍於我!新招的一百井衛訓練不足,就算趕鴨子上架,實力也遠比不上金杖幫!幫主想打一場硬仗,請問兵從何來?」
丁零點點頭道:「朱堂主所慮甚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們需要兵員,需要一支軍隊!」他神秘一笑,繼續道:「不過這一點,我也早已想好了對策!」
——
大白天中,香滿園內少了醉生夢死的歡樂氣氛,卻另有一種恬靜閒適的味道。姑娘們尚在熟睡,下人們幹起活來顯得分外慵懶,湖畔景色,也別有風味。
丁零遠遠望著紅袖的小樓,心中著實想念那幾天在小樓中無憂無慮的日子,當然,也想念樓中那溫柔美麗的紅顏知己。不過他這一次來,找的卻並不是紅袖,而是彭三爺。
江漢郡內三十八家妓院、兩百四十七處窯子的總掌櫃彭三爺,此人不但有財、有勢,更重要的是,有兵!
湖中有座畫舫,甲板之上,一個身形胖胖圓圓,宛如財主模樣的人,正悠閒地躺在藤椅上乘涼。丁零從湖邊輕輕一躍,跳上了甲板,大笑抱拳道:「彭三爺,別來無恙?」
彭三爺跳了起來,張開雙臂,笑道:「丁公子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彭某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這當然是客套話,丁零聽得懂。以彭三爺的勢力,在江漢郡沒幾個人能讓他「有失遠迎」,自己也絕非其中之一。他還沒答話,彭三爺又問道:「丁公子上一次拜託的事,不知彭某幹得可還滿意?這一次,又還有什麼彭某可以效勞的?」
丁零咀嚼著對方的話,忍不住搖頭笑了。彭三爺的話每一個字都客客氣氣,可是偏偏卻總藏著別的意思。這一句的真正含義是:「上次已幫了你一回,這一次你還想怎樣?」
他笑著問道:「以彭三爺的身份,明明可以直話直說,卻為何非得拐彎抹角,話裡有話呢?」
彭三爺大笑道:「積習難改,失禮、失禮。丁公子啊,彭某生平沒別的本事,就只是處事謹慎,待人和氣,若非如此,只怕早死了九回了!」
丁零聞言,肅然道:「三爺的八字真言,真至理名言也,在下受教了。」他一頓,開門見山說道:「在下此來,是要向三爺借兵!」
「借兵?」
丁零道:「實不相瞞,在下初掌彩翎幫,偏偏遇上金杖幫挑釁,一場大戰在所難免。請借三爺五百黑衫刀士,助我渡此難關。」
彭三爺瞪大了眼道:「五百?」
丁零又道:「三爺若覺為難,三百也可。」
彭三爺笑道:「彭某只不過是幾家妓院掌櫃,公子何以認為,彭某養了如此之多的私兵?」
丁零笑道:「三爺何太謙也?三百不行,兩百也好。在下並不白借,願以白銀作餉,犒賞弟兄。」
彭三爺笑了笑,低頭沉思了片刻,眼中突然閃過了一絲狡黠之色,彷彿想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擡頭說道:「五百刀士,聽憑公子調遣!彭某只有一個條件:分文不收!」1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zLVrdeQD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