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柳玄辰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0QfgJiaVN
今夜子時
從昌賦縣到江漢城,有三百餘里路。官府若有往來文書,策馬急奔,一日可至,若有緊急要務,沿途到驛站換馬,片刻不休,半日可至。但倘若走走停停,遊山玩水,則只怕兩三天時間,也走不完。
丁零雖然也想盡快趕路,但高千韻卻絲毫不著急,拉著他四處尋幽探秘,坐看風光美景,品嚐地道小吃。兩人一路愜意慢行,直到第四天午後,才總算回到了江漢城。
丁零把高千韻送到了戲鷺園大門前,害怕又被侯爺召見,匆匆告別,便要離去。高千韻依依不捨,又問道:「丁零,你難得來到戲鷺園,也不去給爹爹請個安嗎?」
丁零搖手笑道:「侯爺日理萬機,公務繁忙,還是別打擾為好。」
話剛落地,便有下人來報:「侯爺知道小姐回府,口諭:小姐私自離府,任性妄為,不成體統,著馬上回房,閉門思過,無孤口諭,若再敢出房門半步,必嚴懲不貸!」
高千韻吐了吐舌頭,乖乖領命。丁零正要趁機退下,下人卻拉住他道:「侯爺有命,傳彩翎幫主丁零覲見!」
在劫難逃,丁零長嘆一聲,只好隨下人走進了戲鷺園。
下人領著他穿過花園,走進了一間房間。房內佈局,像是一間書房,一座大案上整整齊齊排滿了帖子,高臻天正坐在案前,仔細翻閱。下人退下,丁零行禮拜見,高臻天「嗯」了一聲,卻並沒有擡頭,似是正專注於帖子,又似是有話不知從何說起。
丁零站直了身子,默默等著,也不說話,心中忐忑,不知侯爺是要問鹽幫之事,還是赤虎莊之事,正暗暗盤算著如何應對。兩人沉默了良久,高臻天才緩緩放下帖子,說道:「丁零啊,你當了彩翎幫主,這是一件好事啊。不過以你之才,這也是屈就了。好好幹吧,再過些日子,孤還會重用的。」
這番話既無責備,也無試探,丁零不由得微微一怔,答道:「是。」
高臻天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作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又問道:「丁零啊,你六藝門中,華前輩、華承仁、馬嘯風,都已不幸去世,還有個五弟子楊世英下落不明,如此數下來,門中輩份最長的男丁,便是你了。」
丁零滿腹疑惑,不知該如何對答,只好點了點頭。高臻天繼續說道:「自古有言,長男為父,那麼這件事,也只好跟你說了。貴門四弟子,柳玄辰姑娘,聰慧賢淑,知書達理,寬厚善良,文武俱佳,孤欲迎娶為正室夫人,望丁公子代表貴門,接納孤之提親,莫要謙讓。」
丁零在高臻天面前,一向謹慎對答,喜怒不形於色,此時卻猛然大吃一驚,顧不上怕得罪侯爺,勃然大怒道:「你堂堂一郡之侯,竟覬覦我四師姊美色,不惜強娶?你有何陰謀?我四師姊人在何處?你把她關到什麼地方去了?」
高臻天看著丁零,忍不住微笑道:「丁零啊,原來你也有發怒的時候。」他笑著搖了搖頭,繼續道:「你想多了。玄辰與孤是兩情相悅,相敬如賓,絕無強迫。孤待玄辰是真心真意,願娶她為妻,終身廝守。孤誠心與貴門結為秦晉之好,沒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與你在赤虎莊搶親可不一樣。玄辰此時就在戲鷺園,你可以前去相見,她知道你來,一定也很想與你敘敘舊。」
——
柳玄辰獨自在水榭之中,朝湖水而坐,身前案上,整齊擺放著文房四寶。她凝神提筆,一劃一鉤,力透紙背,在紙上寫了盤大一個「情」字。字體鸞翔鳳翥,娟秀之中又帶著一股剛強,實屬上品,但她卻輕輕搖了搖頭,不甚滿意。情之為物,本就難以描述,以往不覺,此時才知此字難寫。
她翻開一張新紙,正要再練,忽然身後傳來一股掌風,雄厚凌厲,激得髮絲飄揚。她心中一驚,丟下毛筆,側腰躲過。緊急之中,她看不清來人面孔,但卻認出了招式,正是六藝齋清淙掌法中的一招「水火不容」。情急之下,不容細想,她翻身而起,半空中回身還了一招「覆水難收」,一掌還擊。來人出掌接下,兩人對了一掌,力道看似猛烈,其實掌力卻瞬間消弭於無形,宛若孩童擊掌戲耍,這是以前在六藝齋,同門之間過招常用的手法。柳玄辰站好定神一看,不出所料,來人正是丁零。她大喜道:「六師弟,果然是你!許久不見,你還是一樣調皮胡鬧,竟偷襲起師姊來了?」
丁零重遇師姊,本也大喜過望,不過適才與高臻天一番談話,卻叫他不得不心事重重。他點了點頭,說道:「自出事以來,已數月有餘。適才師姊出手慢了片刻,難道身上有傷?」
柳玄辰道:「不久前與人動手,受了一點內傷。幸得侯爺捨命相救,才保得一命。只是區區小傷,師弟無需掛礙。」她一頓,又興奮問道:「聽下人說,你竟當上了彩翎幫幫主,這當中想必有精彩萬分的故事,你快跟師姊說說。」
丁零卻無意多言,緩緩搖了搖頭,說道:「見師姊安好無恙,武功也尚在,師弟甚感……」他遲疑了片刻,又繼續道:「師弟本以為師姊受制於人,被困於此,如今看來,師姊果然是心甘情願留在戲鷺園,心甘情願要嫁予侯爺為妻了?」
柳玄辰臉一紅,別過了臉,輕輕說道:「他都跟你說了嗎?」
丁零見她並不否認,心中更氣,冷冷問道:「為何?難道是貪圖富貴,便忘了師門?」
這句話本該是:「為何要嫁給仇人?難道忘了師門大仇?」只是身在戲鷺園中,他始終不敢暢所欲言。不過柳玄辰卻聽明白了,她嘆了口氣,幽幽說道:「師弟,你不該責備師姊。師姊本以為,我等兄弟姊妹之中,唯有你,可以諒解師姊。當初姊姊在師姊面前,對你百般責罵,師姊心中,不由得也對你生出了疑惑。可是後來,師姊也明白了,你與官府合作,為侯爺辦事,不見得便是壞事。你如今為何卻又變得像姊姊一樣,不問是非黑白,便要把師姊誅心論罪?」
丁零心情起伏,一來驚覺師姊所言不虛,自己在不知不覺之中,竟重蹈二師兄、三師姊覆轍,二來心中有許多話,始終不敢在戲鷺園說出口。他想說,他不一樣,他與官府合作,只是權宜之計,是借力打力,以敵制敵。他又想問,師姊是否也一樣,是在委曲求全、臥薪嘗膽?是否也是在藉故接近仇人,以圖報仇?如此犧牲太大,斷不可為!
他沉思良久,他突然一改話題,問道:「師姊在戲鷺園中,過得可好?衣食住行,可都周全?」他口中說著,手上卻提起了筆,在紙上迅速寫了幾個字:「今夜子時,城南關爺廟。」他讓柳玄辰看過了字,又把紙揉碎,灑到了湖中。
柳玄辰見字,明白了師弟的顧慮,哭笑不得,只好點了點頭,嘆氣道:「好,很好。」
——
丁零滿腹心事,怏怏出了戲鷺園。走不多遠,便赫然發現被人跟上了。他不動聲色,若無其事地走入大街,穿過了人群,突然卻轉進了一條無人的巷子,回身等著來人自投羅網。
等了良久,不見有人,他正覺奇怪,一把聲音卻突然從身後傳來,說道:「你在等我嗎?」
丁零大吃一驚,腳一蹬,往前衝出了丈許,在地上滾了個筋斗,才回身望向來人。他全神戒備之中,此人卻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身後,武功絕不可小覷。此時一看,卻不由得又吃了一驚。此人是個妙齡少女,模樣俏麗,卻神情冷峻,嘴角帶著冷笑,眉宇間又高傲,又倔犟,他認得真切,此人正是當日在漢陽城與五師兄同行的女俠秦霜!
原來楊世英一行人,為了要助王典完成袁茵茵臨終囑託的任務,此時正好來到了江漢城。楊世英是官府通緝的犯人,不敢大模大樣入城,只好稍作打扮,喬裝成了俞雁飛的洞庭幫苦力,也一同混了進城。可是如何可以見到高臻天,眾人卻七嘴八舌,莫衷一是,最後只好兵分多路,先把戲鷺園的守備情況摸清楚再說。秦霜獨自一人,正盯著戲鷺園大門,卻正好看見丁零走了出來,聽見下人送他說道:「丁幫主慢走。」她心中一凜,便跟了上來。洞庭幫消息靈通,鹽幫易主之事,早已稟報了上來,她知道,丁幫主就是楊世英的師弟丁零,只不過她卻沒有想到,丁零與戲鷺園關係如此之好,竟進出自如。遠遠看著丁零背影,她已經可以確定,當天在漢陽城喬裝成紅袍人的,一定就是此人。
這時丁零心中大感驚訝,臉上卻不動聲色,笑了笑道:「敢問女俠尊姓大名?跟踪在下,不知所為何事?」
秦霜冷笑道:「丁幫主,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明明知道本姑娘是誰,與何人同行,卻為何鬼鬼祟祟,裝瘋賣傻?」
丁零不敢大意,愣是不認,笑道:「女俠明艷動人,風姿颯爽,在下若是見過,又豈會想不起來?」
秦霜哼了一聲,冷冷道:「丁幫主貴人善忘,本姑娘倒很樂意給你提個醒。只不過當天在漢陽城殺人之事,捅了出來,只怕丁幫主不好交代!」
她所指的,當然便是刺殺高臨元一事。丁零腦袋發疼,呵呵一笑,不敢再裝,抱拳陪笑說道:「好說、好說。當天在下可是救了女俠一命,霄山派秦霜秦女俠,俠名遠播,該不至於恩將仇報吧?」
秦霜瞟了他一眼,放軟了口氣道:「救我一命,卻又把本姑娘和楊大哥關了幾天,這筆帳,便算扯平了吧!」
丁零心中一動,揚眉問道:「五師兄也來江漢城了?難道想對高臻天動手?憑你二人之力,遠遠不足,切不可輕舉妄動!」
秦霜輕蔑一笑,說道:「兩人?丁幫主也太小覷我等了。不過我等此來,另有所圖,丁幫主或許正好可以出一份力。走吧,這便隨我去見楊大哥!」
丁零想起要見五師兄,不由得又一陣頭皮發麻。當天設計陷害之事,顯然已被識破,以五師兄的性子,只怕又要把他臭罵一頓。加上秦霜口氣囂張,頤指氣使,丁零更覺心中有氣,於是哈哈一笑,說道:「師兄自然要見,但在下卻不願跟秦女俠走。請秦女俠轉告師兄,今夜子時,城南關爺廟!」
說罷突然腳一蹬,退出了巷子。秦霜大怒,追到大街上,只見人山人海,卻早已不見了丁零影子。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6kaG6K92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