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丁零
芙河之戰
二十艘戰艦駛入了汎水，前進了四五里，在一處河口岸邊，又見一個黑衣人提著燈籠，給船隊指路。此人當然還是丁零的人。領航的帥艦甲板上，站著兩個全身盔甲，威風凜凜的將軍，正是楚將羋芠、以及叛將袁八通。
袁八通在絕塵庵錯手殺了女兒，雖然痛心疾首，但卻也並沒有為此傷心太久，便重新投入到反攻江漢郡的計劃當中去了。為了這一次行動，他殫精竭慮，費盡心思，自忖計劃萬無一失，但此時終於到了決戰之時，心中也不免有些緊張。他雖然看見了黑衣人指路，但卻還不放心，四下張望，確認無誤，才向羋將軍點頭道：「沒錯，由此轉西，便是芙河，沿芙河再走二十里，便到江漢城！」
羋將軍下令船隊轉入芙河，同時又向身邊副將道：「傳令下去，全軍靜默，提起精神，隨時備戰！」
進了芙河，河面變得越來越小，船隊無法再並架前進，只能魚貫而行，二十艘戰艦在河上，延綿有半里之長。
又前行了不久，袁八通算了算路程，強壓著心中興奮之情，沉聲說道：「再前行約莫十里，便是江漢城了。倘若一切順利，前鋒小隊此時應已由芙河潛水進了城，毀壞了水閘機關，我軍戰艦可以長驅直入，直搗戲鷺園！」
羋將軍點了點頭，又四下看了看四周地形，突然呵呵一笑道：「燕軍昏庸，天助我也。」袁八通問其故，羋將軍笑道：「此處地形狹隘，南北兩岸山坡高聳，燕軍倘若在此埋下伏兵，我軍必敗，只可惜呀，燕軍無人，不識袁兄之計呀。」
他話音剛落，突然岸上不知何處，一縷煙火射向空中，發出了「嘭！」一聲巨響。羋將軍心中一驚，脫口叫道：「有埋伏！全軍戒備！快！趕緊掉頭，退出芙河！」
說時遲，那時快，煙火信號一起，河面上便突然浮起了多條巨索鐵鍊，把戰艦攔在了原地，也把船隊隔成數截。在河口處，丁零的人也推下了巨石、木頭等物，堵死了出口。同一時間，南北兩岸殺聲大作，響震雲霄，嚇得船上楚軍心驚膽顫。隨著大軍喝聲，黑暗中突然點亮了千萬點火光，整齊劃一地朝天空一射，如雨點般朝戰艦落了下來，楚軍大驚失色，也不知是誰驚聲喊道：「火箭！盾牌兵聽令，盾起！」
長達半里的船隊，首尾難以相應，號令也無法傳達，好在各船士兵看見火光，也都自行懂得反應，紛紛舉盾護頂。火箭落下，打在了船身、盾牌之上，發出了一連串急促的「篤、篤、篤！」聲響。士兵一口氣還沒鬆下，第二波火箭又已射了過來。如此萬箭齊發，縱有盾甲護衛，楚軍之中，也難免有不少傷亡，一時之間，慘叫聲此起彼落，嚇得人人自危，戰意全失。
燕軍的火箭縱然殺傷不多，但打在楚軍船上多了，也漸漸燒了起來，楚軍更是驚慌。這一邊袁八通見楚軍全處於挨打狀態，當機立斷，喝道：「靠岸！全軍上岸，衝向敵人！」
千軍萬馬之中，他的喝聲細不可聞，好在身旁有個副將，聞令吹響了號角，才總算指揮住了軍隊。全軍分作了兩隊，向南北兩岸靠攏，士兵一邊舉著盾牌，一邊跳下了船，衝到岸上。船上火光熊熊，把楚軍士兵照耀得清清楚楚，但燕軍卻依舊躲在黑暗之中，冷箭不斷，不少楚軍才剛上岸，便已中箭倒下。
袁八通與羋將軍登上了南岸，身邊盾牌兵團團護住。好不容易等到其餘士兵集結完畢，穩住了陣腳，大軍也已傷亡了十之二三。羋將軍怒不可遏，喝道：「楚軍將士聽令！隨本將軍衝！」
號角響起，大軍一衝而上。這時燕軍也不再放箭了，一名大將在山坡上排好了陣型，身後大軍嚴陣以待。這名將軍全副鎧甲，手持長槍，居高臨下望著楚軍，宛若天神，正是燕軍主將、監江平將軍狄同仇。他也不急著進攻，待楚軍爬到半山坡時，才大喝一聲，下令道：「江漢郡將士，聽我號令，殺！」燕軍士氣高昂，早已磨刀霍霍，聞令殺聲大起，從山坡上俯衝而下，兩軍瞬間廝殺到了一起。
狄同仇領兵守南岸，北岸就交了給賀鋒。賀鋒遇到的情況大同小異，楚、燕兩軍也廝殺到了一塊。高臻天部署在此的兵力本來就已兩倍於楚軍，其中更包含了精銳的銀槍軍，經開始一輪火箭奇襲，楚軍不但傷亡慘重，更丟了士氣，再加上地形受制，這一戰無需再打下去，楚軍已注定一敗塗地。
——
丁零在碼頭邊，待楚軍戰艦盡數駛入了汎水之後，才抄近路趕到了芙河邊上觀戰。他來到之時，正好楚軍登陸，兩軍戰士激烈混戰，廝殺聲、鏗鏘聲不絕於耳，士兵一個個倒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雖然夜色昏暗看不見，但可想而知，鮮血勢必也染紅了半條芙河。空氣中飄著血腥氣味，又夾雜著士兵浴血奮戰的汗臭味，沒有人能夠分清，這些血汗到底是來自楚軍士兵，還是燕軍戰士。
丁零首次親臨真正的戰場，心下也大感震撼，但他如今對這一些都不感興趣。他提著劍在戰場中縱橫疾奔，目光掃過千軍萬馬，宛如一頭獵食中的黑豹，正搜尋著目標獵物。不過戰場上一片混亂，環境又漆黑昏暗，要找幾個人著實不易。他跑了幾圈，抓住了一個銀槍戰士，問道：「可曾見到狄將軍？」對方認得是平校尉大人，便答道：「適才見過，正與敵方兩個將軍廝殺！」丁零聞言，心生一計，運氣朗聲喊道：「袁提督，大功告成，你居功至偉，侯爺有傳，你趕緊回來吧！」
他邊跑邊喊，喊了幾下，果然聽到不遠處有人怒喝道：「袁八通，你使的苦肉計！」然後袁八通的聲音回道：「敵人血口噴人、挑撥離間，羋將軍萬莫輕信！」
丁零大喜，循著聲音找去，很快便發現了目標。只見亂軍之中，狄同仇親自上陣，以一敵二，正和袁八通、羋將軍打得不可開交，難分軒輊。不過此時經丁零一句話誣陷，羋、袁二人之間似乎出現了嫌隙。羋將軍邊打邊怒罵道：「袁八通！本將軍當初怎麼會信了你這小人，把我萬餘大軍領到了這陷阱來！」袁八通急道：「羋將軍息怒！袁某沒有出賣楚國！」
狄同仇見狀大喜，趁兩人心不在焉，突然使出殺著，長槍一掃，撂倒了羋將軍，緊接著提槍猛力一劈，狠狠地打在了羋將軍胸口之上！這一仗灌注了全力，力劈山河，只聽「咔嚓！」一聲悶響，羋將軍胸口肋骨盡裂，長槍深凹進了體內，馬上把心肺也打得稀碎，羋將軍一聲慘叫，口吐鮮血，看起來是活不成了。
袁八通見狀又驚又怒，挺槍狠狠向狄同仇刺了過來，狄同仇哈哈大笑道：「叛賊袁八通，剩你一人，還怎麼跟我鬥？」長槍一轉，輕鬆擋開了對方攻勢，兩人馬上又纏鬥了起來。論武功，狄同仇在袁八通之上，兩人這一戰，似乎並無懸念。狄同仇勝券在握，越戰越勇，袁八通沒有退路，絕地頑抗，就在這時，丁零聲音傳來，叫道：「狄將軍，我來助你！」
狄同仇回頭瞪了丁零一眼，心想：「好你個丁零，這是來撿便宜功勞了！」當下加緊出招，誓要趕快把袁八通刺於槍下。不料丁零施展開身法，身形一閃，便擋在了兩人之間。袁八通殺紅了眼，也不管眼前是誰，見丁零中門大開，不假思索，挺槍便刺。這一招正中丁零下懷，長劍搭上槍身，以劍代掌，使了一招清淙掌法的「借水行舟」，一捋一帶，竟把長槍引到了身後的狄同仇身上去！這一槍雖是袁八通所刺，但經丁零一捋，不但改變了方位，亦加上了丁零的勁道，竟變得凌厲絕倫，快如閃電，連袁八通自己也被長槍飛射之勢帶得往前一衝，飛身而起！狄同仇被丁零擋在身前，根本看不見兩人動作，只見丁零突然身子一側，電光一閃，長槍便已刺到了面前，根本連驚叫的時間也欠奉，槍頭便已穿喉而入！監江平將軍、堯歌平伯狄同仇，當場氣絕身亡！
丁零心中大喜，嘴上卻驚叫道：「叛賊袁八通！你竟絲毫不念昔日同袍之情，狠心殺害狄將軍？我丁零要把你碎屍萬段，替狄將軍報仇！」
他這一叫也是運氣發聲，周圍有不少燕軍將士聞聲回頭一望，見狄同仇果然死於袁八通槍下，都大吃一驚。丁零也不再多說，提劍便向袁八通衝了過去。袁八通莫名其妙地殺了對手，自己也不禁怔了一怔，但他心念一轉，便想明白了丁零的栽贓之計，只不過明白也沒用，此情此景，根本百口莫辯。這時丁零長劍劈來，他回槍擋下，兩人面對面對峙，僵持不下，袁八通終於看清了來人，怒聲責問道：「丁零！又是你！你為何要助高家？為何總要壞我大事？」
丁零冷冷回道：「先公後私！袁八通，你不該叛國！」
袁八通漲紅了臉，突然嘿嘿咧嘴一笑，壓低了聲音，問道：「六藝七子當中，必有亡高家之人！丁零，你老實答袁某一句，此人是不是你？」
這是當天在袁府地牢，袁八通曾對丁零說過的話。那一席話，啟發了後來丁零對付高家的一系列計劃，雖然時隔多月，丁零依然字字在心。他記得當時袁八通還說過：「袁某已經失敗了，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這時，他回袁八通道：「你既然已把任務交了給我，就不該再回來！」
袁八通哈哈大笑，笑得似是開懷，又似悲涼。沒錯，當初早已失敗，萬幸逃得一命，本該隱姓埋名，好好過完下半輩子。只可惜敵不過好勝之心，妄想東山再起，一雪前恥，為此不但白白送了女兒性命，如今更再次落得一敗塗地、全軍覆沒的下場！事已至此，敗局已定，他已沒有退路，即便能再次僥倖逃離戰場，他也已成為了燕、楚兩國的叛將，他也已活不下去了！他想到此處，突然一用力，把丁零推開，然後敞開了胸膛，仰天大吼道：「好！袁某成全你！」
丁零毫不遲疑，舉劍一掃，只見一抹白光閃過，袁八通腿一軟，跪倒在地，頭顱從脖子上滾落了下來，恰好便停在了丁零腳邊。
「二師兄、三師姊！你們都是袁家害死的，這個仇，我替你們報了！」
丁零復仇的快意，很快便被圍觀在旁的一眾將士喝彩聲驚醒過來。狄同仇已死，眾將士群龍無首，雖見敵魁雙雙戰死，但卻也覺得不知所措。丁零當機立斷，回身又一劍砍下了羋將軍的頭顱，然後一腳撩起地上兩把長槍，刺上了兩顆頭顱，高舉過頭，仰天喝道：「賊魁已死，我軍大獲全勝！敵人無故犯我疆土，罪不可赦！我乃江漢郡神機平校尉丁零，江漢郡將士聽我號令！把剩下的敵人盡數殲滅，一個不留，叫楚國君臣，從此聞我江漢軍威，喪膽亡魂！」
將士聞令，重拾士氣，齊聲喝諾，聲勢震天！1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VwbafHr0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