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馬嘯風
文韜武略
兩人回到校場前,下馬相互抱拳,孫騰由衷說道:「馬公子神技駭人聽聞,末將輸得心服口服,五體投地!」
馬嘯風卻搖搖頭道:「慚愧、慚愧。」他本想說自己用的不是騎射之術,勝之不武,一旁袁茵茵知他心意,連忙搶著說道:「是小女子不好,明知馬公子力大無窮,就該準備好一張硬弓。尋常短弓,怎耐得了馬公子一開之力?幸得馬公子武藝過人,靈活變通,這才得以轉危為安,轉敗為勝!」
另一邊,柳玄星悄悄走入場中,撿起了那一張斷弓,仔細一看,心裡偷偷發笑。原來短弓斷口齊整,根本是早就被人鋸了一半,馬嘯風用力一拉,當然要斷。難怪袁茵茵滿懷信心,她早知短弓一斷,便會逼得馬嘯風使出自身武功制敵。不,不是袁小姐,柳玄星回頭又想,如此巧妙的算計,一定是袁本思公子的計策。
她猜得絲毫沒錯。此時袁本思見計策成功,大感振奮,身旁的梁有德見了馬嘯風的本事,也不由得連連讚歎。他雖然不辭勞苦,遠道而來,但心裡其實對馬嘯風的身份是半信半疑,經高臻天一番擺佈,又更是疑多於信。袁本思知道,要使他徹底信服,馬嘯風就必須顯露出真本事、真性情。這時他偷偷瞄了梁大人一眼,知他心裡尚有疑慮,但他卻並不擔心。一戰是不夠的,他還有安排。
馬嘯風和孫騰寒暄了幾句,又有一位將領走了過來,抱拳道:「馬公子的騎射之術,連孫校尉都敗下陣來,我等自然都佩服。馬公子每日教我等槍法,大夥練了不少,卻都很想看一看,這套槍法在馬上臨敵之時,是何模樣。難得眼下將士振奮,尚未看得過癮,請馬公子不吝賜教!」
馬嘯風一看,此人又是個彪悍漢子,滿臉鬍子,手持長槍。他正要答話,袁茵茵又搶著道:「馬公子,我給你引見。這一位是衝鋒營副將呂彭,是我袁家軍中,騎戰第一之人,在馬上長槍如龍,取敵首級,如探囊取物。馬公子家學淵源,正是此中高手,何不比試一場,指點一下呂副將?」
馬嘯風聞言又一驚,拉過袁茵茵低聲道:「袁小姐,適才險勝一場,全靠運氣。在下不熟馬戰,你怎麼又就替在下安排比試呢?」
袁茵茵道:「公子勿憂,這一戰給公子準備一把精鋼長槍,絕對不會再出事了。」
這時柳玄星也過來,輕輕一笑道:「近身作戰,正是師兄之長,師兄何必多慮?儘管全力一拼,必能勝他。」
馬嘯風見師妹也這麼說,又感豪氣衝天,便道:「好!請呂副將指教!」
為免刀槍無眼,傷了自己人,兩人把槍頭用麻布包裹,提槍上馬。兩人在校場兩端對峙,座下戰馬蹄踢塵土,蠢蠢欲動。突然呂彭大喝一聲,戰馬一衝而出,同時馬嘯風也雙腿一夾,兩人挺槍朝對方急速衝了過去。
兩匹戰馬擦身而過,「噹!」一聲巨響,兩人過了一招,兩槍相擊,互不相讓,竟濺出了火花。兩人跑出數丈,勒馬回頭,再次相遇,呂彭槍法精湛,一瞬間連刺數槍,這一次馬嘯風抵擋不及,只好躺身躲過,心裡暗暗叫苦。若在地上,即便兵器不順手,呂彭也難以接得住他十招。但身子坐在馬上,他空有一身神力,卻施展不出來,武功大打折扣。他騎術不佳,這一躺下,要坐起身來也廢了不少時間,就這一空檔,呂彭已回過頭趕了上來。馬嘯風一見大驚,策馬急奔,呂彭緊緊跟著,兩騎並肩而奔,兩人在馬上連過數招。
呂彭手下毫不留情,長槍忽掃忽刺,馬嘯風仗著反應敏捷,驚險躲過。他天性勇猛,越是驚險,他越是振奮,數招一過,他越挫越勇,同時也漸漸熟悉了馬背上的顛簸,找到了發力支點,突然挺槍反攻,一槍橫掃。呂彭躺身躲過,同時手上不停,長槍竟往馬腳掃去。馬嘯風一見大驚,情急中猛扯韁繩,戰馬吃驚,一躍而起,竟高高跳了起來。馬嘯風身在半空,回頭一望,見呂彭就躺在底下,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一招,一聲猛喝,槍頭急轉,往下一搗,呂彭沒想到對方身在半空,猶有奇招,猝不及防,胸口中槍,那槍頭雖已包裹,但馬嘯風力道猛烈,這一槍猶如一記重拳,打得呂彭痛徹心扉,四肢一軟,竟掉落馬下。
馬嘯風坐騎才剛落地,圍觀士兵也尚在驚嘆之中,人群中便突然有人高聲喊道:「怒搗龍王殿!」
馬嘯風勒住了馬,回頭一看,只見人群中走出來三個人,正是袁八通、袁本思和梁有德。馬嘯風心中一凜,下馬拱手作揖道:「見過袁大人、袁公子。」他不認得梁有德,當下只好略過。
梁有德不以為意,快步走到馬嘯風身前,驚喜道:「馬公子這一招,半空中回馬一刺,正是馬厲兵大將軍的絕技『怒搗龍王殿』!」
袁本思上前道:「馬公子,在下給你引見。這一位,便是我大燕荊州刺史,梁有德,梁大人!」
馬嘯風一驚,頓時明白了袁茵茵為自己安排了兩場比試的原因,心下不由得抹了一把冷汗,心想:「袁小姐和袁公子也未免太冒險了,這兩戰我贏得僥倖,倘若輸了,豈不壞了你們的大計?」其實他當局者迷,是小覷了自己了。按袁本思所想,這兩戰馬嘯風縱然不勝,也絕不至於落敗,即便只與孫騰、呂彭戰成平手,也已不負「馬家後人」之名了。何況,他早已叮囑了兩人,出手莫要留力,但萬不得已之時,也別讓馬嘯風敗得太難看。馬嘯風兩戰大勝,他固然大喜,但更為出乎意料的,卻是梁有德竟然把馬厲兵的絕技認了出來,更進一步坐實了馬嘯風的身份。
當下馬嘯風再次拱手道:「草民馬嘯風,見過刺史大人。」他雖是將門之後,但身無官職,自稱草民,亦不為過。
梁有德呵呵笑道:「無需多禮!馬公子儀表堂堂,威武雄壯,武功卓越,勇冠三軍,不在當年馬將軍之下,真不愧是將門之後啊!」
圍觀士兵們自剛才起,便一直憋著心中讚歎,這時聽見連刺史大人都這麼說,越發振奮,轟然喝彩,不斷喊著:「馬嘯風!馬公子!」地上呂彭此時也爬了起來,帶著敬佩的神情遙遙朝馬嘯風一抱拳,也加入了士兵群中跟著吶喊。良久,眾人停下,馬嘯風才抱拳道:「梁大人過譽了。草民適才這一招,的確便是『怒搗龍王殿』。卻不知梁大人是如何識得?」
梁有德得意笑道:「本官當年有幸,曾在皇上的中秋宮宴上,見過一次。當時馬厲兵大將軍與人對陣,使出此招,皇上見了大為讚歎,這『怒搗龍王殿』之名,還是皇上親自所取!時隔將近二十年,不想本官今日竟有機緣,再見一次!」
馬嘯風恍然,心裡不禁也浮起父親當年的英姿。
校場風大,袁八通命令士兵們繼續自行練習,與眾人轉到帳內說話。各方坐下後,梁有德問起馬嘯風身世,當年如何躲過滿門抄斬一劫?馬嘯風據實回答,梁有德聽得嘖嘖稱奇。袁八通看得出來,此時梁有德對馬嘯風的身份,已信了八九成,但卻尚有一絲疑慮。他與侄兒相視一眼,卻發現袁本思信心滿滿,似乎還有後著。
這時,一名士兵走入帳內,把一份卷軸呈了給馬嘯風,並說道:「馬公子,這就是你要的東西。」
馬嘯風微微一怔,卻還是接過了。這份卷軸是他親手所寫,無需打開,他也能認得。這些天以來,馬嘯風白天練兵,到了夜裡,袁茵茵便督促他謄寫這篇文章。只不過,士兵突然把它送來,是何意思?他看了袁茵茵一眼,見她微微點頭,使了個眼色,頓時明白過來。他走到梁有德座前,雙手呈上卷軸,說道:「梁大人,草民謄寫了一篇策論,如蒙不棄,希望大人可以轉呈皇上。」
「哦?」梁有德大感好奇,接過打開,細細閱讀。
馬嘯風解釋道:「這篇策論,名為《一統策》,卻並非草民原創,而是先父當年所撰。當年先父眼見天下三國爭雄,紛爭不斷,寫下此篇,呈予皇上。草民當時雖然年幼,卻覺得文章優美,也曾細讀背誦,時隔二十年,記憶猶新。」
梁有德動容問道:「皇上曾讀過此文?」
馬嘯風點點頭,繼續道:「先父在文中,提出了八字之策:交楚滅魏,靖北伐南。先父認為,天下三國,最終必趨於一統,我大燕要一統天下,必先魏而後楚。蓋因燕楚之間,有長江天塹,易守難攻;而燕魏東西兩分,策馬可至,利於出兵,加上兩國風土、氣候、民情相近,滅魏後亦容易長治久安。是以交好楚國以滅魏,一統北方以後,以德政安民,使民心匯聚,掌控了長江上下遊,便可大舉訓練水軍,南下伐楚,如此則一統天下,指日可待。先父當年呈上此文以後不久,便遭奸人暗算,草民猜想,此文亦遭塵封。如今二十年已逝,可是天下大勢,卻依舊如一,草民想起此篇,覺得先父所謀,依舊成立,是以把策論謄寫一遍,望皇上聖裁。」
袁本思在過去這段日子與馬、柳二人相交,多次問及馬嘯風兒時之事,當時聽馬嘯風提起過這篇策論,默默記在心裡,幾天前收到叔父來信時,便已想到正好可以派上用場,是以叫堂妹督促他謄寫出來,又安排了人在此時獻上。這時他看著梁有德雙眼發光的表情,便知道計策再次湊效。
馬嘯風侃侃論道,梁有德卻心不在焉。對梁有德而言,這篇策論的內容無論對錯佳劣,絲毫無關輕重。要緊的是,這篇策論曾經上呈過給皇上。這篇策論由馬厲兵大將軍上呈,談及國家攻伐大策,能看見的必沒有幾人。皇上無論是否有細讀過,抑或如今是否還能想得起來,也無關輕重,要緊的是,這篇策論在宮廷之中,必有記錄。把當時的記錄調出來一看,便能知道兩篇是否一樣,從而定讞馬嘯風的身份。同時,馬嘯風明知這篇策論的真偽,不難分辨,卻敢在此時獻上,正是真金不怕紅爐火的氣概,到了此時,梁有德心中終於疑慮全消,徹底信服了馬嘯風的身份。親眼目睹了馬嘯風騎射顯絕技、怒搗龍王殿,再加上有了這篇策論在手,他總算可以放心把有關馬嘯風的傳言上奏皇上了。皇上對馬厲兵深感愧疚,如若得知馬家遺孤尚在,必定龍心大悅,自己也是立了一件大功。
想到此處,他心花怒放,拍案而起,大讚道:「寫得好啊!沒想到馬公子文韜武略,文武雙全,將來前途無可限量,必是個出將入相的人才啊!我大燕得此人才,何愁不能一統天下?本官回京以後,一定要向皇上稟報此大喜之訊,馬公子且耐心等待,不出數月,必有特使前來,帶公子進京面聖!只望公子以後飛黃騰達,莫要忘了本官引見之勞啊,哈哈哈!」
能夠進京面聖,重振馬家昔日聲威,馬嘯風自然覺得高興,但他大喜謝恩後,不由得又想起六藝齋與高家的仇恨,雖然袁本思早已叮囑過,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趁此時求助梁有德,到皇上面前告高臻天一狀。袁本思見他欲言又止,知他心意,急忙搶著道:「恭喜梁大人,賀喜梁大人。梁大人不虛此行,又為皇上、為我大燕立了一功,著實勞苦功高啊。小人在城裡已備下了酒席,本來要給梁大人洗塵,適逢如此喜訊,亦可權當給梁大人提前慶功!望梁大人不棄,賞臉入城再敘,也讓蔽縣百姓,一睹梁大人之威儀。」
梁有德興高采烈,連聲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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