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馬嘯風1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PF86gDdmm
聯盟聯姻
官兵夜襲六藝齋當晚,雖然最後是雷奔雲出手殺死姚慈,但嚴萬殲、狄同仇也在場,是助紂為虐的幫兇。此時馬嘯風見到仇人,心裡恨不得將此二人碎屍萬段,好在臨行之前,袁本思已對他多番勸諭,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了對付高家和雷家,他必須把仇恨暫時壓下。他知道柳玄星性格如火,愛恨分明,怕她一時忍不住,所以乾脆叫她別來,柳玄星明白大局為重,也只好同意了。
這時嚴、狄兩人一見馬嘯風,頓時大為驚恐。最近關於馬嘯風的傳言,他們當然早有耳聞,而且他們也親眼見識過馬嘯風的勇猛,萬夫莫當,當晚他飛射巨劍,把高肅元釘在樹幹之上的情景,仍歷歷在目。他此時突然出現,難道是設下陷阱,想要報仇?他們還沒來得及反應,馬嘯風強忍著心中恨意,已冷冷抱拳說道:「在下馬嘯風,見過嚴將軍、狄將軍!」
嚴萬殲暗暗握緊長槍,冷笑道:「袁賢侄,你囉囉嗦嗦報了此人名號,卻似乎還漏了一條,此人除了是馬家後人,還是六藝門傳人、官府通緝犯!你帶他來此,意欲何為?」
袁本思笑了笑,說道:「兩位將軍無需緊張,馬公子今日前來,並無惡意。前番荊州刺史梁大人見過馬公子之後,對馬公子的為人是讚不絕口,譽為天之驕子,這一點兩位應該也是早有耳聞的了,所以馬公子又怎會加害兩位呢?不久之前,侯爺也已下令,撤銷了對六藝門諸人的通緝令,也對,馬公子可是馬厲兵大將軍遺孤,是即將要入京面聖之人,又怎能是一個通緝犯呢?這件事,晚輩覺得,嚴將軍以後還是不要再提為好。」
本來高臻天撤銷通緝令,與馬嘯風並無關係,但他這一番話卻說得甚是巧妙,不但利用刺史大人和當今聖上擡高了馬嘯風的身份,更渾水摸魚地說得彷彿連侯爺也對他忌憚三分。嚴、狄二人不知當中曲折,聞言不由得信以為真。兩人對視一眼,心下驚疑不定,狄同仇問道:「六藝門與官府的仇恨,難道馬公子可以既往不咎?」
馬嘯風答道:「一人作惡一人當。殺我師父、師娘、大師兄者,高家與雷家也!兩位將軍雖也是幫兇,但只是遵令而為,情有可原。你我都受他們欺壓謀害,理當摒棄前嫌,同仇敵愾!」這句話乃是經袁本思教唆而來,他此時說出口,微感違心,只好避開眾人眼光,權當自言自語。
嚴萬殲揚了揚眉,問道:「同仇敵愾?此話何意?」
袁本思嘆道:「兩位將軍有所不知,請容晚輩細細說來。多年來,家叔對於嚴、狄兩家之間常有爭端,深感難過,一直想找個法子,讓大夥和平共處。經多方查探,終於發現,原來兩位將軍為了河流水源相爭,其實幕後,卻有個罪魁禍首。」
狄同仇好奇問道:「天氣旱澇,乃是天上神仙的事,何人有如此能耐,當得了這罪魁禍首?」
袁本思道:「這罪魁禍首,便是小雷將軍,雷厲風!這汿水經泉丘縣再入航臺、堯歌,每逢旱天,蘇家咀村民只知河水乾枯,便競相搶水,殊不知其實河水早在小雷將軍的泉丘縣,便已被雷家截下大半!兩位請仔細想想,多年以來,可曾有聽過泉丘縣因天旱而壞了農耕收成?兩位在此大動干戈,小雷將軍卻獨善其身,隔岸觀火,家叔每思及此,都深為兩位感到不值!實不相瞞,小雷將軍平日行事,便飛揚跋扈,我袁家多次受其欺壓羞辱,也是眾所周知,我袁家與雷家心有嫌隙,自不必說。侯爺信任雷家,以大雷將軍雷奔雲為四大護法之首,大雷將軍戰功顯赫,固然無人不服,但兩位當年又何嘗不曾為了侯爺屢建奇功?小雷將軍仗著兄長權勢,從來都把嚴、狄兩家看低一眼,兩位想必也是心知肚明。嚴、狄兩家倘若繼續相爭,各自為戰,實力自然難敵雷家兩兄弟,但若是團結起來,擰成一股繩,自當足以抗衡雷家。如今雷家除了你我三家,又與馬公子結下了樑子,所以說,我們四家,理應摒棄前嫌,同仇敵愾!」
嚴萬殲默默聽他說完,冷笑道:「袁賢侄,你如此離間我兩家與雷家的關係,到底有何居心?」
袁本思道:「嚴將軍問得極是。我袁家想要與嚴、狄兩家結成聯盟,自然願意推心置腹,不敢相瞞。兩位將軍,請容晚輩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兩位與侯爺,也是識於微時。侯爺胸懷天下,志不在江漢郡,這一點,想必兩位也是知道的。晚輩敢問兩位將軍,倘若日後侯爺振臂一呼,揮軍北上,兩位可願意再像以前那般,為了侯爺在沙場上拋頭顱、灑熱血,成就他高家霸業?還是更想一切如舊,安安穩穩享受如今所擁有的榮華富貴?」
他這一番話,竟暗示了高臻天心懷不臣之心,馬嘯風聽了故作鎮定,但心裡卻大為震動。他一時也分不清,袁本思所言到底是真是假,但一看嚴、狄二人的表情,竟絲毫不感意外,彷彿早已知情,心想多半不假,不由得暗暗心驚。
袁本思繼續道:「實不相瞞,我袁家覺得,馬公子身份尊貴,文武全才,為人剛正不阿,謙恭有禮,對皇上忠心不二,對百姓寬厚仁慈;皇上對馬家心懷歉疚,日後重用馬公子,乃是不言而喻之事;我江漢郡倘若由馬公子來當郡牧,必可保我大燕邊境安穩,大夥永享太平日子。」說到此處,他突然一頓,笑了笑,繼續道:「不過,兩位將軍與侯爺交情很深,若要兩位做出對侯爺不忠之事,當然是強人所難。所以為了兩位將軍著想,馬公子的計劃,兩位還是無需知道為好。馬公子只求兩位一件事,便是出兵教訓一下小雷將軍。只要牽扯住了雷家的兵力,不讓他們馳援江漢城,便算大功一件,馬公子大功告成之日,也絕不會忘了兩位的恩德,非但以往恩怨一筆勾銷,更有重禮答謝,馬公子承諾,小雷將軍的泉丘縣,便任由兩位瓜分。從此整條汿水盡在兩位掌握之中,如此便可一勞永逸,解決河水乾枯之患了!」
嚴、狄二人聽袁本思說完,不禁心頭大震。萬沒想到,原來袁家表面上對侯爺忠誠,暗地裡竟密謀扳倒高家!然而對方所言,卻處處切中要害,說得兩人是怦然心動,躍躍欲試。其實由誰來當郡牧,他們並不在意,最重要的,當然是自己的榮華富貴。其中還有一個關鍵,當然便是馬嘯風。倘若袁八通自己想當郡牧,那兩人必定不假思索,群起攻之,但馬嘯風雖然只是一個年輕人,其顯赫的身份卻叫人不得不服,何況身後還有皇上撐腰。嚴萬殲為人較為謹慎,他沉吟片刻,問道:「你姑母便是侯爺夫人,你袁家與高家本是一家人,扳倒了高家,對你袁家有何好處?」
袁本思輕輕一笑答道:「我袁家上下,對馬公子都深深折服,願意輔佐馬公子匡扶正義。至於姑母,我們當然會設法保全。」
嚴萬殲哼了一聲,顯然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他很清楚,官場之上只有利益,沒有正義。倘若成功輔佐馬嘯風當上郡牧,立下擁立之功,那日後袁家自然大有好處。但既然對方不願坦白,他也不點破,又問:「你要我們做的,只是出兵牽扯雷家兵馬?」
袁本思道:「嚴將軍出兵泉丘縣,大雷將軍得知消息,必定出兵救援。從昌賦縣前往泉丘縣,必須借道堯歌縣,到時狄將軍可出兵把他攔下,如此便足以牽扯住雷家兵馬。」他一頓,又道:「小雷將軍欺人太甚,兩位出兵質問截河之罪,純屬私仇,與馬公子、侯爺都沒有半點關係。退一萬步,倘若馬公子計劃落空,也扯不到兩位身上,頂多挨侯爺一頓板子,可謂是本小利大,穩賺不賠的買賣。」
嚴、狄二人聞言,不禁暗暗點頭,覺得大事可為。這時狄同仇嘿嘿兩聲冷笑,又問:「袁賢侄,你把如此大逆不道的陰謀和盤托出,難道便不怕我們向侯爺告密?」
袁本思微笑垂首不答。他早預料到對方有此一問,早已教了馬嘯風如何應對。這個答案,還必須由馬嘯風來說,才有分量。果然馬嘯風沉聲答道:「兩位將軍倘若不願意與我等結盟,那也無妨。不過,在下此後只好視兩位為敵了。在下當不當郡牧,倒無所謂,只是日後見到了皇上,卻難免要說清楚六藝齋的事情,皇上得知後,或許對付不了高臻天,但要高臻天交幾個人出來替罪,想來還是辦得到的。兩位將軍覺得,高臻天到時是會選擇犧牲雷家兄弟呢?還是你們兩位?」
嚴、狄二人聞言陷入沉思,都覺得對方說得在理。馬嘯風以馬家後人的身份橫空出世,打破了江漢郡的權力平衡。如今在袁家的庇護之下,莫說要殺他難如登天,即便能殺,他是皇上要見的人,誰又敢下手?既然殺不了,似乎便只剩下向他靠攏一條路了。何況,即便自己念在昔日恩情,要對侯爺盡忠,卻難保其他人不會見利忘義,到時自己便要倒霉。當初本就是侯爺自己無故挑了六藝門這個馬蜂窩,如今讓侯爺自己來承擔後果,也算理所當然。
袁本思看準了嚴、狄二人的心思,和馬嘯風一人一句,威嚇利誘,不難便說服了兩人。當下四人達成協議,歃血為盟,又商議了一些細節,直談到三更天方才散去。
第二天,兩方軍隊退兵和談,嚴萬殲命令西村村民停止截河,本來一觸即發的惡鬥就此化解了。雖未明言,但嚴、狄二人心知肚明,關於旱天的謠言全是袁本思故意捏造,但既然大家結成了聯盟,此事便不再追究了。至於此前不幸傷亡的村民,發些銀子給家人撫卹一番,便算了事,這些人拿了銀子,還得忍不住磕頭謝恩,感謝主公寬仁體恤。
馬嘯風一行人此行大功告成,也不再拖延,收拾行裝,又往下一站出發。袁本思大感振奮,路上心情大好,馬嘯風卻不知怎地,總覺得此事幹得不太光明磊落,一路上悶悶不樂。柳玄星見狀,私下柔聲慰問,說道:「師兄倘若覺得不想幹了,那你我二話不說,回頭便走,這郡牧我們不當也罷。」馬嘯風搖頭嘆道:「事已至此,已是騎虎難下。袁家為了此事,盡心盡力,也豁了出去。你我一走,袁家只怕要遭大禍,你我豈非成了恩將仇報之徒?官場之上爾虞我詐,利來利往,本就如此,只是我不習慣而已。師父常說,大丈夫有始有終,既然下了決定,便只能走到盡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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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策馬輕奔,倒頭往北走了百餘里路,不過卻不回峋月縣,而是去了黎風縣。天黑前入城,這是馬、柳二人第一次被城門守衛盤查,要他們出示習武票,兩人一愣,好在袁本思早有準備,也不顯露身份,乖乖照辦,這才順利入城。一行人在一家客棧落腳過夜,準備第二天登門拜訪江海川。
深夜,馬嘯風心煩意燥,轉側難眠,又獨自走到客棧院子透透氣。不久袁本思走了過來,說道:「在下為了想好明日如何應對江大人,忙至深夜,原來馬公子也尚未歇息,卻不知是為了何事煩心?」
馬嘯風想了想,自己心情鬱悶,到底所為何事,一時也說不清楚,最後只好答道:「此行目的,是要拉攏江海川,對付倪可道。在下在想,不知袁公子這一次又設下了什麼計謀?是否又要在黎風、磬花兩縣邊境上製造矛盾,挑起爭端?」
袁本思微微一怔,笑了笑道:「在下明白,馬公子為人光明磊落,看不慣這些陰謀詭計。」
馬嘯風嘆道:「倘若由在下選擇,在下寧可光明正大地把仇人刺於劍下。」
袁本思道:「在下倒覺得,以計謀殺人,總比用劍仁慈。嚴、狄兩位將軍若非心存貪念,又怎會願意鋌而走險,背叛侯爺?明日說服江大人,道理也是一樣。直鉤釣魚,願者上鉤,至少,他們其實有選擇。無論結果如何,他們也只是為自己的決定負責而已。」
這個說法,讓馬嘯風覺得頗為新奇,但卻又與自己一生秉持的信念格格不入,一時之間,他不由得怔怔出神,沉默不語。
袁本思仰望著天上一輪新月,忽有所感,又說道:「馬公子,你我相識雖不足一個月,但馬公子為人武勇過人,性情坦蕩,在下深為折服。不怕馬公子見笑,在下其實早已引馬公子為知交好友了。」
馬嘯風一笑道:「袁公子過謙了!袁公子才思敏捷,足智多謀,在下深感不如。在下心裡,也早把袁公子看作知己了!」
袁本思喜道:「既然如此,在下有一言相勸,望馬公子莫要嫌棄。」
馬嘯風笑道:「袁公子儘管說。」
袁本思欲言又止,最後問道:「不知馬公子覺得,舍妹茵茵如何?」
馬嘯風一怔,想起臨別那一晚之事,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說道:「袁小姐聰慧過人,善解人意,蕙質蘭心,賢良淑德,是一個好姑娘。」
袁本思見馬嘯風對袁茵茵讚不絕口,大喜道:「馬公子,實不相瞞,在下看得出來,舍妹對公子心懷仰慕,情有獨鍾。既然馬公子也看得上舍妹,正是郎才女貌,天賜良緣,在下願意為你二人促成這樁美事!」
馬嘯風聞言一驚,猛搖頭道:「袁公子何出此言?你也知道,在下與師妹早有婚約,又怎可……怎可……反正不行。」
袁本思嘆了口氣,說道:「馬公子,這就是在下要勸諭之事了。成大事者,不能拘泥於兒女私情。男女之情,與家族婚姻,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之事。如今你我兩家聯手,要幹出一番大事業,團結一致,重於一切。馬公子與我袁家聯姻,可以鞏固雙方盟約,兩家成為一家,才可確保永不相背。」
馬嘯風搖頭道:「袁公子莫怪在下直言,你袁家與高家豈非也結成了聯姻?」可如今袁家卻也一樣要背叛高家,這後半句話,他卻忍住了沒說。
袁本思道:「當年侯爺娶姑母,正是為了拉攏先父與家叔。好歹袁、高兩家聯盟,也因此維持了十多年,若非如此,侯爺又怎會順利登位?如今高家倒行逆施,是咎由自取,我袁家是為民除害,兩者不可混為一談。」
馬嘯風道:「大丈夫一諾千金,我馬嘯風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比任何聯姻都更牢固。」
袁本思嘆道:「馬公子,你是江湖中人,重情重義,在下信得過,家叔也信得過,否則又怎會有如今的計劃?只不過……」他欲言又止,掙扎了半晌,才一咬牙說道:「只不過,馬公子,你又是憑什麼信任我袁家?須知天下熙攘,利來利往,官場之上,一向只談利益,不講道義!」
馬嘯風聞言,不由得一怔。他本以為袁本思擔心自己背叛袁家,卻沒想到,袁本思是真心實意替自己著想。其實袁本思很清楚,官場情勢瞬息萬變,雖然這一刻袁家是真心輔佐馬嘯風,但卻難保下一刻不會出現變故。任何盟誓都只是短暫的利益勾結,只有家族關係,才是永恆而牢不可破。這時他又繼續道:「馬公子,你若是放不下柳姑娘,那也簡單。男子三妻四妾,本屬平常,何況你馬家乃是我大燕的名門望族,據在下所知,馬家祖上,也不乏納妾先例。」
馬嘯風還是搖頭,沉聲道:「袁公子對在下一片赤誠,在下銘感五內。既然如此,在下對袁公子自然也可以絕對信任,無需什麼盟約、聯姻。你我兩家,便以真心相交,給天下人立個榜樣!再則,其他人妻妾成群,在下管不著,但師妹對在下情深義重,我倆出生入死,無論禍福,她都不離不棄,我馬嘯風可以一死,但卻絕不相負!」
袁本思著急起來,還想再說,馬嘯風卻轉過了身道:「在下心意已決,袁公子無需再勸,此事以後也請別再提了!」
袁本思見他心意堅決,只好長嘆一聲,就此作罷。馬嘯風胸懷坦蕩,心無城府,不由得叫他又是感佩,又是擔憂,唯有希望自己純屬杞人憂天,心裡憂慮的事永遠不會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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