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綠蒂的影像已經被加密無法放映,那就只剩下查理斯能夠告訴他被隱瞞的一切。
「可是我們都挺過來了啊!沒有一個人死亡,他們、他們可以住在溪邊的小屋,蒐集發光的星球碎片,把時間留給自己和家人,更甚是……陪伴在伴侶的身邊……」
查理斯痛苦的回憶起過去的一切,「但死亡的真菌屍體開始解體,散發出虹彩般的氣體,像是最後的掙扎,拉著所有人一起步入死亡。隨後船上的人們開始一個一個的在我的面前倒下,沒有呼吸、沒有心跳。」
「我和還保持清醒的人一起製作解藥,但都沒有用,他們都倒在解毒劑前面,拚著最後的呼吸和我訴說遺言。」
「我都記下了!都記下了!」查理斯歇斯底里地開始背誦起記憶深處的遺言:「他們都要我好好的活下去,要我帶他們回到地球,隊長壓在我的身上,傾訴著無法陪在元首先生身邊的悔恨。」
「沒有一個人在呼吸、沒有一個人有心跳,我將逐漸冰冷的他們背進冷凍艙裡,整整五十個剛好沒有少……」查理斯崩潰的緊緊抓住羅比的衣襟,眼淚不停地掉落下來。他以為在羅比的懷裡他能保持理智回憶,但事實證明,想到那躺滿人的冷凍艙,像是無數條蟲子侵蝕他所有的堅強,只需要一句冷言冷語便能擊潰他的理智,使他掉落近瘋狂的世界裡。
受到查理斯的情緒影響,羅比頰側滑落一滴淚珠,他深刻感受到查理斯的悲傷痛苦,他緊緊的抱住他,一句安撫的話都說不出口。
「那時候我只想死,我不聽夏綠蒂的勸告,堅持連續執行要十幾次的時空跳躍回到地球。」
羅比倒抽了一口氣,連他經歷一次時空跳躍都需要休息幾天才能緩過來,更何況是連續十幾次,他心疼地撥開查理斯的淚水,在他的眼神中找到三分清明、三分瘋狂、三分悔恨和一分絕望。
「可是為什麼我沒死?」查理斯質問著羅比,眼淚絲毫沒有停下,嗓音中帶著濃厚的沙啞和悲傷:「為什麼我會獲救啊──」
他敲打著羅比的肩頭哭喊控訴:「為什麼只有我還苟且偷生?」查理斯哭軟了雙腿,半趴在地上,所有的理智都被摧殘殆盡,某種黑壓壓的東西要從他的心底破開,但羅比阻止了這一切,他蹲下身體,擁抱了重複修補好幾次心臟的查理斯,「因為他們都喜歡你,將你視為家人,所以他們要保護你,讓你能夠活下來。」
「他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活在你的心裡,查理斯。」羅比在他的耳邊低語。「他們的過去有你,你的未來也有他們。你還記得他們教導給你的一切嗎?」
查理斯哽咽的點頭。
羅比眼角蓄滿了淚水,望著艙外絢麗美麗的宇宙,希望那些經過的恆星中也有阿斯塔蒂先鋒號的隊員。「他們一直都在,幫助你撐過每一個時刻。」
期中考的程式筆,摩安鎮的槍法,醫療營的醫療艙修復。
「要記得好好的聽隊長的指令,這樣才能保你們活命,明白嗎?」他都記得,都明白……
最後還有逃出地球,操控阿斯塔蒂先鋒號的方法,所有的東西他從未遺忘。
回憶永遠不可能都是美好的,有悲傷、有喜悅,那都是構成回憶的其中要素,證明著阿斯塔蒂先鋒號的大家都存在過。
悲傷的種子曾在他的心底發芽,如今種子依舊還在成長,但在溫柔事物的澆灌下,種子從畸形的黑色樹枝中開出一朵紫色鬱金香──無盡的愛,是種子的肥料,撫平了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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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比拍撫著在他懷裡哭暈過去的查理斯,伸出另一隻手喚醒夏綠蒂。夏綠蒂即便沉睡過去,但只要阿斯塔蒂先鋒號還在運作,他便能調出錄像立刻解析現狀。夏綠蒂阻止羅比想和他說明的舉動:「給我點時間。」
羅比看著夏綠蒂琥珀色的瞳孔一下縮起又放大,他的表情從冷靜轉變成難過,半蹲在坐在地上的他們身邊,「那一次的返航幾乎都要了查理斯的性命了……」
他伸手想要撥掉他眼角的餘淚,但顯而易見失敗了。夏綠蒂縮回手嘆了口氣,「他很堅持要讓你先回地球,不想繼續再把你牽扯進來了。」
「我不會拋下他的。」羅比鎖起眉頭。
夏綠蒂對他的答案滿意得勾起唇角,「那麼請允許開啟通訊,如果地球那邊還是想抓我們的話,我可以先帶你們到其他星球隱藏起來。」
「要到鍵盤前操作嗎?」
夏綠蒂搖頭。羅比想了一會,「那開啟吧……」
當夏綠蒂開啟通訊,馬上接收到來自地球的多封口訊,他點開了第一封訊息,雙眼將影片的內容投射了出來。
傳遞訊息的是元首先生,他表明了已經撤銷查理斯的死刑公文,讓他不必再逃竄在宇宙之間。返回地球的時候必須和行政宮聯繫,他們會提供隱密的場所讓阿斯塔蒂先鋒號隱身降落,免除媒體的騷擾。
隨著影訊關閉,羅比低頭摸了摸查理斯微涼的頰側,撫掉他的淚痕,「我先帶他去休息室,地球那邊還傳來什麼消息再和我說。」
到他們臨近地球前再也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夏綠蒂依照向道樞的指示聯絡了行政宮。他們希望查理斯能夠做好準備,他的肖像和個資都被挖了出來,即使向道樞已經做過了一系列的記者會,記者們對他的興趣也半分未減。
畢竟他是那位鼎鼎大名雅戴爾‧拜爾德的養子。
還曾經出現了陰謀說,直指雅戴爾早已和現在的政府不合,派遣他的養子到馬特萊軍校培植勢力,才會被政府這樣針對的無稽之談。
「其實我才是和他最不合的人吧……」查理斯被安置在政府提供的社區住宅,這裡的隱蔽性很高,還有四、五個警衛在巡邏。他一邊看著光屏裡的新聞內容,一邊想起現在還對他不聞不問的雅戴爾。
他們上一次對話是雅戴爾命令他來就讀馬特萊軍校的時候,已經過去整整一年了。查理斯倒在床上,一刻都不讓頭腦休息下來的想事情。
威廉和亞克早知道查理斯已經回來了,但現在他們也被媒體們追著問他的事情,為了不曝光他所在的位置,連通訊都不可以,就怕被追蹤出發訊地址。
他就像被困在高塔裡的公主,只能望著一成不變的景色發愁。他聯繫了社區裡的警衛,「不好意思,我想在社區裡走一走可以嗎?」
「當然可以,只要別走出社區就行了。」另一頭警衛溫和的回應並且提醒查理斯,查理斯勾起嘴角向警衛致謝掐斷聯繫。他穿著樸素,戴上一頂鴨舌帽壓低,為了更讓人認不出來,他在房內翻出了一副墨鏡戴上,以免被社區裡的住戶給認出來。
他就像是個單純出來跑步運動的青年,禮貌的和經過的住戶打聲招呼,自然的不讓人對他起疑。
查理斯一直都知道自己算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只要不危及生命,他大都能處之泰然。
他坐在社區公園內的長椅上,拿下墨鏡望著天空彩霞,橙色帶了點黯淡的光芒覆蓋整片天空,令他想起了很多的人事物,還沒成為拜爾德家族的養子前他只是個平凡人,從來沒想過會成為誰的養子,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能待在福利院。
垂下頭看著雙手,查理斯回想起兩年前他不顧生死執行多次的時空跳躍,夏綠蒂的呼喊依稀還在耳畔,阿斯塔蒂先鋒號隊員們的遺言猶言在耳,他閉上了雙眼。
那時查理斯已經撐不住殘破的身體走下阿斯塔蒂先鋒號,只能倒在機艙裡等人來搭救。他被送到首都的醫療中心治療,他的復原速度也是從那一刻加速,躺不到幾天醫療艙便出來了。
查理斯的主治醫生認為他需要心理治療,但那之前政府需要偵訊他,以釐清阿斯塔蒂先鋒號所有隊員的死因,他幾乎是顫抖著回憶,最後還是察覺到他的異常的醫生把警察們請離,打算先讓查理斯接受完第一階段的心理治療,再請警察們來偵訊。
然後他接受完了治療,以為會迎來警察們,卻沒想到是元首先生。
他坐在病床上看著向道樞,和電視上的他相比差異甚大,他眼眶底下青黑一片,雖然臉上還帶著笑容,但看起來異常疲憊不堪。
「他是我另一半的靈魂,所以請原諒我無時無刻都在想他,總不想離開他。」望著憔悴的向道樞,查理斯想起艾克索曾經對他提起的相思之苦。
他就坐在那邊,將艾克索的遺言一字不漏地轉達給向道樞。向道樞的微笑再也維持不了,他拿下了黑框的眼鏡,遮住了雙眸,也許是不想讓人看到他現在罕見脆弱的模樣。
之後向道樞的情緒穩定了下來,眼角微微發紅的告訴他,會推薦他進入馬特萊軍校,不讓他入學雅戴爾安排的貴族學校,他坐在查理斯的床邊解釋:「那邊並沒有那麼快樂。」
「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呢?」他靠在床頭詢問向道樞。向道樞一頓,隨後勾起唇角,「為了彌補我的疏忽,查理斯。」
「什麼意思?我們今天應該是第一次見面。」查理斯皺起眉頭追問。
向道樞勾起唇角,「因為艾克索總提起你。」他拍了拍查理斯的臂膀,不打算多解釋的離開。
之後他低分飛過馬特萊軍校的體能測驗,查理斯並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向道樞的幫忙,只聽從大人們的安排註冊入學。
不過就如向道樞所說的,他在馬特萊軍校的生活是超乎想像的愉快,稍微撫平了內心的瘡疤。
固然他內心有很多的疑問,但查理斯一想起王的警告,便不打算要去理解過去。
他伸展了下身體,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他還記得王說要給他的禮物,是他以滅國的代價去換取來的全知,與誰換取來的,那個聽起來會害他的「那傢伙」又是誰?他無法使用王送他的全識推敲出來。
「也許是唬我的……」查理斯忍不住咕噥。
突然他的身前出現一道人影,查理斯抬起頭便看到一名嬌俏的少女撐著把陽傘。少女穿著粉嫩的蕾絲連身裙,發現自己和查理斯對上了眼,嬌媚的露出甜美可人的笑容,「你好。」
「你好……」查理斯一楞一楞的回應少女。
「我叫莉莉斯。」少女笑瞇了眼自我介紹,即便太陽已經落下,他還是繼續撐著陽傘做在查理斯的身邊,一副就是想和查理斯聊天的模樣。
面對表現得自來熟的少女,查理斯差點就要將自己的名字脫口而出,他對著莉莉斯微笑點頭。
「我哥哥等等會來接我,在他到之前可以和你聊一下天打發時間嗎?」
「如果你不嫌棄我無聊的話。」查理斯苦笑著回應莉莉斯,彷彿想起了自然熟又熱情如火的泰莎,不過莉莉斯並不像泰莎那般如豔陽美麗熾熱,而是嬌美如溫柔月光,總帶著一絲距離。
這導致他沒辦法容易敞開自己的心胸和莉莉斯聊天,兩人硬是乾聊了半小時,查理斯都不禁納悶莉莉斯的哥哥怎麼還沒來接他離開。
查理斯調整了幾下鴨舌帽,想讓悶著的頭髮能夠透氣,隨後毫不客氣打斷了莉莉斯的鶯鶯燕語:「你哥哥什麼時候才要來接你?」
路燈已經亮了起來,查理斯想回去煮一頓飯填飽肚子了,卻聽到莉莉斯的啜泣聲。莉莉斯揉著眼角,幾珠淚水順勢落下,「其實我和家人吵架了……我現在還不想回家……」
查理斯一頓,嘆了口氣:「那我只陪到你家人來找你為止喔。」
「你不帶我回家嗎?」
「我為什麼要帶你回家?」查理斯皺起了眉頭,「帶你回去我可能會被指認成誘拐犯你知道嗎?」不知為何他下意識認為莉莉斯會胡攪蠻纏的黏著他,先行打斷了莉莉斯的強辯。
「嗯……抱歉。」看來是被查理斯給猜中心思,莉莉斯垂下了頭道歉,不再假哭。
忽然他唇角勾起一個譏諷的角度,「那我們繼續聊吧!我是四八零年生的,你是幾年出生的?」
「四八二,等等,你比我大兩歲?」查理斯吃驚地盯著莉莉斯,不管怎麼看莉莉斯都很像十三、四歲的少女,才讓他不願意回家填飽肚子,在這裡陪莉莉斯直到他的家人來找他。
「是啊!」莉莉斯笑瞇了眼,「在我出生後一年,地球曾發生過一件事情你想聽聽嗎?」
查理斯看著莉莉斯的脾氣來得快去也快,無奈地回問:「什麼事情?」
「是一件強暴案,犯案者聽說是貴族佛朗哥家的長子強暴了拜爾德家族的小女兒,拜爾德的小女兒不堪侮辱,拿了手槍當場爆了他的腦袋。」
「你、你是讀什麼犯罪心理系嗎?」查理斯聽著這令人不舒服的案件是從一個嬌美的女子口中說出,並不想要說出冒犯莉莉斯的話,拐了一個彎揣測他的大學專業科系,只有如此才能夠解釋莉莉斯為何會特地想起一萬零四百八十一年的案件。
「不是喔,這在當時很出名的,那個受害者不就是你養父的妹妹嗎?你可以親自去問他。」莉莉斯臉上的笑容不再嬌媚可人,反而透出股黑暗與誘惑。
這讓查理斯像是被某種黏糊糊的東西給纏上,他擺弄了下手中的墨鏡,「我一直都知道貴族拜爾德家族,可是我並不認識他們的當家。」抬起頭直接否定了莉莉斯的話語。莉莉斯從始至終都是肯定的語氣,這讓查理斯懷疑了起來追問:「還是你讀的是新聞系?」
面對撒謊的查理斯,莉莉斯瞇起了眼眸微笑,沒有回答查理斯,自顧自地繼續將案件後續說完:「聽說之後拜爾德家的小女兒懷孕了,但怎麼打胎都打不掉小孩,就算想要動剖腹手術,都沒有辦法成功拿掉那個胚胎,最後為了小女兒的身心狀況,政府默許讓小女兒將胚胎棄養在醫院,嬰兒發育完成脫離人工子宮後便交由德蕾莎福利院收養,怎麼樣?是不是越聽越耳熟?」
查理斯鐵青了整張臉,他瞪著性格驟變的莉莉斯,彷彿半小時前侃侃而談的少女並非同一人。他咬著牙問:「你是誰?」
「我是誰很重要嗎?」莉莉斯露出絕美笑靨,「你不是很好奇為什麼毒氣毒不死你嗎?就像當年拜爾德家族的小女兒痛苦著無法打掉嬰兒一樣,因為那個胚胎是衝鋒士兵的血脈,繼承了先鋒士兵基因中的所有優點,抗輻射又抗毒、還能在外太空自如呼吸,如怪獸般渴望生存的胚胎又怎麼允許母體殺掉他,讓小女兒把他棄養在人工子宮裡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查理斯,你從出生開始就是個罪孽深重的人,在胚胎時極盡折磨生母的你,卻在政府的保護下無憂無慮的成長為一個得過且過的怪物。」
查理斯啞口無言,久久才擠出三個字:「我不是。」
但莉莉斯沒再說什麼,眼底如無盡深淵般直視查理斯。莉莉斯字字誅心,讓查理斯無法在莉莉斯的話中找到破綻,他避開莉莉絲的目光,重新戴上墨鏡打算無視莉莉斯所說的話,直接離開回去房間,深怕再和莉莉斯多說一秒話,便會被莉莉斯洗腦,相信他所說的一切。
可是……只要將他解釋成先鋒士兵的後代,所有問題就能迎刃而解,為什麼唯有他沒有中毒?回想起過往很多時刻他和威廉是如此相似,他們不受帶有有害的氣體或溶液侵蝕,甚至都在接受過極大創傷時,傷口恢復的速度被激活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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