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知道我們沒有對不起誰。」父親洗著碗盤,也有些冷漠的回應母親,「是我只顧著工作無暇照顧到你,而讓你寂寞去找別的男人。」
他轉身盯著落淚的女人,「明天我們就去戶政事務所辦理離婚吧!這段婚姻持續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周行峰靠在門板上,將自己的臉埋進縮起的膝蓋間,這段期間他其實有隱約感覺到雙親之間的冷淡。不,應該是在更早之前,他們做著表面的模範夫妻,私底下卻早已同床異夢。
比起父母要離婚這件事情,更衝擊他的是祖父母竟然將所有的遺產經由律師都給了自己,等他到了法定年齡後便可以繼承。
他知道父親一直都不大稀罕祖父母的遺產,畢竟他只需要花幾天的時間便能賺進同樣的金額,而母親卻不一樣,他只是跟著父親一起到國外,做著他日思夜想的貴婦,大把大把花著父親的錢,寄回來的伙食費或是學費都是剛剛好,但卻不能纂下來。
直到他受不了打了遠途電話和工作中的父親抱怨,母親寄回來的錢才開始多了一點,也讓他能夠應付日間照護突然調漲的午餐費。
對於周行峰來說,他快樂的童年是祖父母所給予的,雖然大多時候他都是被抓著帶去燒香拜佛,聽著乩童對他說天機。
他坐在牆邊看著一個夜晚。
隔天一早,周行峰望著已經辦理好離婚的雙親不發一語,他們似乎要他選擇視彼此為陌生人的父親或母親
「行峰!你倒是說句話啊!到底是要跟誰你快說!」已經等待不下去的母親,開始歇斯底里的尖叫。
「我跟誰會有什麼差別嗎?」周行峰冷漠的看向激動的母親,他站起身來,「誰的官司打贏我就跟誰。」
還不等雙親發作起來,便不管一切跑出了讓他感到窒息的家中,逃到了家中附近的橋邊,從橋上往下瞧,幾顆大石頭躺在溪床上擋著流水前進,耳邊傳來了熟悉的惑語。
「跳下去吧!所有的煩惱都會不見的,相信我,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他紅著眼眶,腦袋發暈得讓他無從思考,像是被控制一樣一躍而下。
腦袋狠狠的撞在石頭上,血液染紅了他的視線,他闔上雙眼。
真好,所有的煩惱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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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峰做了很久的夢,夢中的祖母淚流滿面,一直緊緊的抱著他,可他卻沒有力氣去安慰祖母。
「你要一起帶我離開了嗎祖母?」祖母卻一直搖頭,不停淌下的淚水一滴一滴滴落在他的頭頂,「阿峰啊……你要堅強……你要活下去……」
最後他睜開了緊閉的雙眼,耳邊是機器的滴滴聲,監控著他的生命徵象,臉上壓著氧氣面罩,他困難的掙扎了幾下,身邊的監控機器開始警鈴大作,護理師便趕忙跑了進來,以為他是不是撐不過去。
沒想到周行峰已經睜開雙眼,並且有些躁動,他馬上請其他的護理師替他找來值班醫師,趕緊上前安撫並且評估意識狀態。
耳邊是護理師溫柔的安撫,他逐漸停下了掙扎。將視線慢慢轉向床邊的護理師,動著像碎豆腐一樣的腦子遵從著他的指示,但想要抬起手卻還是非常費力。
護理師安撫他幾句後,剛好留院下來的主治醫師急忙地走進他的病房內,將該做的檢查都做完後,拉了張椅子坐在他的身邊向他解釋現況:「這裡是加護病房,你從橋上跌下去撞上了顆大石頭,已經昏迷了要一個禮拜了。」
周行峰疲憊的眨了幾下眼,表示自己明白,主治醫師臉色似乎有些複雜的看著周行峰,他以為周行峰永遠不會醒過來,沒想到當他已經要放棄救治周行峰,打算將他轉進普通病房時他就清醒了過來,沒有什麼事情比他清醒更激勵人心了。
主治醫師不再胡思亂想,向他簡述這七天以來的情形,周行峰卻無心聽進去,他動了下嘴巴,醫師以為他是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便傾耳湊上去,「讓我死……」
醫師睜大雙眼,吃驚的退開身體,以為是自己聽錯想要追問下去,沒想對上周行峰的雙眼,到嘴邊的話都說不出口,那是已經放棄求生的眼神……在無數個放棄掙扎的末期病人身上能夠看到的眼神。
醫師的腦裡突然湧出負面的想法,也許周行峰不是跌下去的,而是他自己跳下去,畢竟根本沒有人看到他掉下橋的瞬間,加上他曾經服過抗憂藥物。
醫師僵硬的坐在床邊,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口,直到護理師喚回他被嚇壞的神智,「曾醫師,病患的家屬來了。」
「呃好……」醫師站起身,湊到護理師的身邊低語:「注意一下這名病患,他有自殺傾向。」
護理師和醫師交換了一個眼神,默默的點頭,護理師看了眼手錶並沒有到常規的發藥時間,於是他坐在周行峰的床邊,發現他只是望著醫院的天花板的角落看,便跟著一起看過去,想當然除了結成的蜘蛛網,護理師什麼都沒看到。
他想起周行峰的病史,他曾在國小時有嘗試喝下強酸自殺,被剛好回家的祖父母發現阻止,接受過幾年的百憂解治療,到了高中經過評估而停藥,沒想到停不到半年故態復萌。
雖然護理師覺得這和相伴他多年的祖母過世,加上返國的雙親離婚所產生的壓力而再發。
周行峰望著角落的團塊靈體開始接近自己,竟一點害怕的心情都沒有,看著他們才正要吸收自己精氣時,猛得被他脖子上掛著的護身符彈開,一絲都不得靠近,才疲憊的闔上雙眼。
做完了一系列的精密檢查,確認並沒有任何後遺症,周行峰終於轉進普通病房裡,顯然在他昏迷的期間是他的父親打贏官司,絲毫都沒有見到母親的身影。父親將他安排進安靜的單人病房,總是在他的身邊和他聊天吃飯,對於母親的事情絕口不提。
興許是聽進醫生他可能是自殺的假設,這段時間父親都隨時陪在他的身側,常掛在嘴邊的工作似乎被他遺忘了一般。
周行峰需要安靜休養,等待檢查報告出來正常才能出院,他半躺在床上看著父親有些苦惱的在講電話,似乎是工作上有非他不可的事情下來,偶爾擔心的望了過來。周行峰對著父親招了下手,父親便馬上湊到他的床邊,壓著話筒,強行打斷講到一辦的事情,「怎麼了嗎?」
「爸,如果工作需要你的話就先去吧!我沒問題的。」
父親露出了些許為難的表情,伸手揉了幾把他的腦袋,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手插腰強硬的回應電話另一頭的秘書,「這件事情等行峰出院再來處理也不遲,總之你能夠替我拖延就替我拖延,案子沒辦法談成就算了!」
不等秘書發話便在周行峰面前掛掉電話,直接將手機關機丟在一邊,「我看你這幾天除了上廁所洗澡之外,都一直躺在床上對身體也不好,要不要到醫院樓下走走?」
「好啊!」看著父親流暢的動作,周行峰忍俊不禁,感到好笑的點頭回應父親的提議。
「那你先換好衣服,我請護理師替你先鎖上點滴。」
當他換下醫院有些鬆垮的褲子後,剛好護理師走了進來,拿著一包藥讓他先服下後,再替他將有些不方便的點滴關掉,鎖住手上輸液的T-connect開口,推來一張輪椅讓父親先備著以防萬一。
在醫院樓下他和父親一邊閒扯一邊散步,口袋裡的手機傳來震動,是他和薛竹修他們的群組傳來的通知,本來薛竹修他們想來醫院探病但被他拒絕。
他可不想讓他們見到自己這麼病懨懨的樣子,但某一家人可就難擋了,他望著送來晚餐的呂鴻之和呂映溫很久沒說話。
喔對了,還不僅只他們一家人,還外帶了薛竹修、林建嘉和張淵誠這三個損友。
本來還稍嫌太大的單人病房瞬間變得擁擠起來,父親也不想打擾他們,笑著說要出去談些工事抽根菸,便放他們年輕人一起聊聊。
林建嘉首先將周行峰落下的課程筆記交給他,還不忘唸他幾句:「你是怎樣,連路都不能好好走還不小心掉下橋。」
周行峰苦笑著道了聲謝謝,默默的聽林建嘉囉嗦,絲毫沒有打算是自己跳下去這件事情告知現場的人,雖然他有預感呂鴻之和呂映溫可能知道。
「好了,你就別唸了,人現在平安就好。」張淵誠打斷還在絮叨的林建嘉,不禁在心中翻了個白眼,明明在周行峰還沒醒來時如行屍走肉,結果人一醒每天都揪著他們的耳朵說一定要給周行峰探病。
薛竹修安靜的望著和林建嘉、張淵誠聊天的周行峰,眉頭深鎖。在周行峰出意外的當天晚上,他便夢到周行峰身邊都是一些黑影,而周行峰喃喃自語著什麼,似乎是被黑影所慫恿著,一瞬間爬上橋邊一躍而下,速度之快到令人措手不及。鮮血從撞破的腦門不停湧出,他慌張的呼喊著救命,想要打電話求救,電話卻怎麼也打不通,之後夢便醒了……
意外發生時周行峰剛好辦完祖母的喪事,班上甚至有流傳出周行峰是被他祖母帶走的謠言,不過很快的就被班導知道,並且讓大家別再亂謠傳。
「竹修,你就沒有話想和阿峰說嗎?」終於將自己的擔心傳達出去,並且得到周行峰下次會小心的保證,林建嘉和張淵誠轉頭望向一直沒加入他們的薛竹修。
薛竹修深深地看了眼周行峰,見他似乎沒什麼事的眼神,只是告訴自己想太多,「我給你準備豬腳麵線,吃幾口吧!」
呂鴻之笑著上前將他手上的豬腳麵線放到床上桌上,望著他的笑容,周行峰冷汗不止。
他果然知道了……
也難怪,周行峰小時候情況能好轉就是拖神社的福,所以家中長輩們都特別信賴呂鴻之一家人。
「快吃吧!」呂鴻之的笑容讓他不寒而慄,周行峰趕緊接過他手上的筷子,低著頭囫圇吞著麵,當他想要咬斷麵線時,卻被呂鴻之阻止,「不能咬斷喔,這樣就辜負竹修的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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