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問過爹,他說馬大叔犯了錯,被人動私刑燻聾了⋯⋯好像連舌頭都被剪去。後來是我爹爹把他帶回來,讓他在宅院裡做長工,好有個溫飽的。雲石哥,我真的不知道馬叔叔為什麼會在這。我⋯⋯我們先去找爹問清楚好不好?」
夏雲石拔劍斷鎖,驚雷般卸下了馬三身上重重鐵鍊。隨後卻用高靈此生看過最溫柔的動作,小心奕奕地抱起馬三。幾人都不再說話,由高靈帶頭,靜靜地走向高含書房。馬淳芳瞧著氣氛壓抑,自是識趣地退了開,自個兒回房,不去淌這趟渾水。
不知如何,這時天色竟轉晴為陰。滿天黃沙在短短半刻間,已然奪去半片天藍。令高靈一出得地牢,頓時有如隔世。高靈不敢回頭看夏雲石,到了書房,徑直上前扣響門板。至於夏雲石,仍舊細細地看著馬三,一句話也不曾說過。
高含應了聲,才剛想著是誰會在這時間來,卻因高靈一夥人的出現顯得詫異。再看向馬三,高含的臉色瞬息萬變,一下子沉了下來。夏雲石仍舊望著馬三,似對周遭好不關注,至於高靈此刻和自己父親四目相對,嘴上開開合合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良久,還是高含率先開口道:「先坐下吧。」
高靈道:「爹,馬叔叔為何在假山的地牢裡?」
高含嘆了口氣道:「原來他姓馬啊?妳們怎會到地牢去?又怎麼會把他給帶出來了?」
直到此刻,夏雲石才終於開口道:「他叫馬三,是我的恩人。如果沒有馬三,現下也自然不會有我夏雲石。還望高指揮使能給個交代,為何馬三人會在這,又為何會在牢裡?」
高含道:「原來是夏少俠所認識的人啊!」
夏雲石抬頭看著高含道:「是恩人。」
高含道:「少俠的提問得要從很久之前說起。」
高含一邊說著一邊將毛筆放下道:「山東青州府矗立海右,自古多軍征之事。昔朝鮮之事、馬賊等亂實耗軍帑甚重,連年以降,青州府漸感不支。若是老夫所記不錯,那是在十六年前,任寅初春,南京有江湖之士來訪,為得就是與青州府合作,以圖江湖絕學《龍吟訣》。」
此話一出,高靈心中咯噔一頓,對高含接下來要講之事有了猜想。但這偏偏是高靈最不願想的,也是高靈最怕聽到的答案。一旁夏雲石臉色不變,也不插話,只是靜靜地等著高含把話說下去。
高含又道:「本來這些江湖的事物是與老夫無關的,然而對方提出了誘人的互利條件,且願意先交付銀兩,以解青州銀庫之不足。如此誘惑,叫我如何拒絕?況其言,青州左衛此番只需佈兵於山野,待信號發,再作勢圍困即可。不需動武,便能獲征伐馬賊之功,得《龍吟訣》之利。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不撿白不撿啊!」
夏雲石平緩地問道:「高指揮使當初所圍的,想來便是廟子鎮吧!」
高含聞言稍有詫異,點頭答道:「確實就是廟子鎮不錯,少俠當年應該也就三、四歲的年紀,借問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夏雲石道:「在下正是廟子鎮出來的,後來更是由馬三帶到華山上的。廟子鎮一事奪走了我爹娘兄長,你叫我如何不知,如何能忘?」
直到此時,高含才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一切緣由。隨著心跳加重,高含深吸了口氣,沉著地道歉道:「且讓老夫先向少俠賠罪。傷害已成,過去這許多年,說要補償,卻不知從何彌補,更無法消除老夫之罪過,之後老夫全憑少俠處置。不過還請少俠先聽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再看要如何定老夫的罪,不知可否?」
世事總是如此,夏雲石叨念了許多年的仇,踏破鐵鞋無覓處,不想一回首,就這麼突然又赤裸的呈現眼前。夏雲石直直盯著高含,一時也不知該以何面容以對,愣是一句話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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