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吼叫一會兒,又拭去淚珠,高靈只覺心中抑鬱消減大半。胸口那陣麻癢竟也好了不少,只是全身依舊無力。
此時腹中一陣空虛襲來,高靈這才想起,昏迷了好一陣子,也不知多久沒有進食了,於是不再出聲,繼續思考著如何脫身。這一闔眼沉思,時間久了,只覺四周吵雜之聲彷彿越來越遠,甚至小聲到高靈能忽略不理會一般。
本來一心思索著離開的方法,不知何時卻變成了計數著自己的鼻息,高靈彷彿忘了自己正在思考著什麼,但覺心中竟無雜念。又不知數了幾息,心裡卻是連數也不計了,腦中空明而毫無念想,卻有些似高僧入定參禪。
高靈自幼生長於將軍世家,自然未曾接觸過佛法,至於打坐禪修的法門那更是無從聽聞。誰知高靈天生聰穎,在此絕境之中,既不知未來,亦無計可施,卻因此有了屏除一切雜念,全心內視己身的機會。
要說人有七情六慾、萬千思緒,縱想刻意停止心緒流動,那也是萬分困難。只有長時間的修行方能初窺門徑,或於動中得到剎那專注,或在靜中沉靜片刻心神,然而高靈此刻心中更無所想,未有隻言片語,只是查視著自己裏外,從空明無物的心到流轉的血液,從平穩沉著的呼吸,到肌膚外滲的暖意。
頭一次如此細微的檢視自己,使得高靈倍感新奇。如此專心之至,對時間的流逝卻失去了感知,也不知這樣靜坐了多久,或只一瞬,或已日餘。
終於,一陣火光映入牢內,沉重的鐵門「嘎」得一聲被推了開,高靈睜開眼睛看向火光,便見一青年被兩名侍衛推進了門內,晃晃紅光將青年身上縱橫的傷口染得更加駭人,想來是剛遭受一陣鞭打。
青年跌坐地上,手腳上的鐵鍊「匡噹」作響,接著鐵門合起上鎖,火光也逐漸消失在門縫之中。高靈這次總算確定自己並未瞎眼。
然而高靈並未有任何欣喜之情,先前如入定般對自己的重新認識,早已驅散一切惶恐與不安,對此時的高靈而言,瞎與不瞎竟不如何重要了。而被青年囚徒的進入打斷之後,卻也讓高靈發覺胸口的麻癢消失無蹤,雖然內力仍不得運行,周身卻已無異狀。
脫離了適才心中空明之境,萬千思緒一如天上之水潰然而入。心念繁雜之際,就聽那青年晃蕩著鐵鍊爬起身子。忽然一道細微的光線照射進來,高靈順向抬頭,三條細縫緊挨著囚室頂部角落之處。這本是為了下面囚室稍通氣流,而先前卻給處理好的一袋麵粉掩住了。
透射進來的光線雖然微弱,卻足以讓高靈看清四周。囚室並不大,高靈所在乃囚室最深處靠牆的角落,而青年與自己只相隔約三四個人的距離。高靈視線轉向自己手腳上的鐵鍊,鐵鍊一路延伸到身後的土牆,兩個圓頭的鐵釘穿透鐵鍊,深深釘在土牆之上。
光線之中粉塵漫天,應當是從上頭磨坊吹入的。而狹小的囚室穢亂不堪,只因秋深,不致臭氣難耐。
高靈看向青年,而青年也正直盯著高靈,兩人就這樣相看許久,那名青年忽然暴起衝向高靈,一邊喊叫著,手上一邊瘋狂亂舞似要與高靈一拼生死,一時鐵鍊之聲大響,而青年也在轉瞬間來到高靈身前。
就在青年撲身亂打之際,高靈右腳一伸,勾住了青年兩腳踝上的鐵鍊,這一蹬腿,也不用力,只是直直撐住,便見青年前傾的身子驟然暴退,摔了出去。
高靈此刻雖無內力,然而對身體的控制已全然恢復,面對青年這毫無章法的攻勢,只消稍以巧勁對之,便可化解。但見青年仰面朝上,不一會兒便如癲狂,又是大笑又是大哭,只是無論哭與笑,其中都能聽出滿滿哀戚憤恨。
會被關在這兒,想來定不是個尋常囚犯,多半這青年就和高靈一樣,是那將軍為了從他身上貪圖些東西,這才給抓了進來。因此高靈對青年適才的舉動,倒也不怎麼生氣,心中反而有些同情。
從青年身上的傷痕來看,只怕是隔幾日便給人拖出去毒打一頓,且已受苦許久。高靈靜靜得看著青年,就在青年撕心裂肺的哭笑之間,忽然看到了逃出去的希望和方法,一時嘴角不自覺得上揚,心中一邊盤算著,一雙眼也不時打量著青年。
若要想從此處逃脫,便只能利用獄卒來提青年出去的時機。然而出了門後的一切狀況,高靈全然不知,還需從青年口中探得,方能有下一步動作,於是高靈靜坐一旁,直到青年不再發出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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