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石聽了此中原委,那股哀厲愁情彷彿仍在他心中迴盪未去,一時心想:「原來高兄弟和我一樣,只差我尚記得爹娘,記著那樸實歡快的幼年的山村生活。同為失親之恨,也不知是記得的幸,還是不記得幸。」 於是道:「難怪,未曾想高兄的過去也如此沉痛。」
高靈一聽,問道:「夏朋友何出此言?」只見夏雲石從腰間拿出一葫蘆酒,喝了一口問道:「古人云能解憂者,唯有杜康,高兄也來一口?」
高靈道了聲好,只見葫蘆飛至,高靈衣袖輕撫,接下酒壺。這酒壺來勢平穩,勁力沉著,入了手裡卻滴水未出,高靈心中暗道:「好功夫!」而夏雲石開口說道:「本來師父總不讓我喝酒,此次下的山來,勢必要喝他個痛快的。」
沉默了片刻,夏雲石又道:「從前我是在山東一個山間小鎮出生的。都說山東多盜賊,猶以響馬廣為人知,駭人聽聞,然而我所在的小鎮向來和平,從未有過強盜山賊。或許是命吧,在我五歲那年全村遭屠,我有幸受高人所救,幾經波折,這才到了華山,為師父所收留。卻不知爹娘當時是否已受荼毒。」
夏雲石說罷,忽得仰天大笑,又道:「你我有共同遭遇,聽你的琴聲自然情意相通,心有戚戚。興許高兄與我,天生便是彼此知音啊!話說這些年過去,逐漸有放下仇恨的念頭,師父常言『衰榮無定在,彼此更共之』人生在世,有生則有死,有盛即有衰,本不該為此而被仇恨所蒙蔽。雖是這樣說,若讓我得知當年是何人屠我家園,想來我也難以放下仇恨不去復仇。」
高靈一手抱琴一手捧酒,怔怔的看著夏雲石,良久,又是一飲,復將酒壺還給夏雲石,說道:「夏朋友年紀比我稍長,往後可讓我叫聲夏兄、夏大哥。彈琴而遇知音,實在是人生一大幸事。且讓我再彈一曲,相贈與君。」說著復橫琴腿上,信手一揮而樂聲又起。
卻聽「噌」得一聲,琴曲遂止,高靈手腕一轉,一枚飛石脫手而出,一邊喝到:「出來!」接著「嗤」得一聲,那枚石子便鑲上了樹幹。
此時夏雲石長劍在手已然追上前去,卻見一道黑影急行如風,揚長而去,夏雲石收劍而立,暗暗吃驚。
遭此人打斷,興致已缺,高靈抱琴站起說道:「算了,由他去吧!夜色已深,夏大哥也早些休息。」
高靈抱著琴衝夏雲石稍稍點頭,就往客棧走去。夏雲石望著高靈背影,只覺甚巧,先是路上偶然相助,此刻又下榻在相同的客棧,或許這便是緣分。
次日一早,高靈收拾好行囊,從馬廄裡牽出一匹棕毛駿馬,馬上鞍轡有玉石鑲嵌,雕琢甚工。高靈翻身上馬,揮鞭向著大道而去,行出數里,但見前方一人騎著匹白馬,正是夏雲石。於是高靈雙腿一夾,驅馬上前,說道:「夏大哥這也是要去山東?」
夏雲石見高靈騎至身旁,回應道:「師父這次派我下山給各路英雄送壽帖,這不正要去找泰山望天門金掌門。高兄弟又是要去到山東何處?」
高靈答道:「我正要回青州府。這次出門轉一遭,一是增廣見聞,認識認識何謂江湖、武林,再者便是尋殺親之仇。這一離家便是大半年,也該回家一趟了。」
聞言,夏雲石又道:「高老弟武藝甚好,卻總說自己非武林中人,我便不大理解究竟如何稱得武林中人,如何不算武林中人。曾有前輩說道『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既然人人都生於江湖,那行俠仗義者便都是我武林之中的英雄豪傑了。昨日聽沐姑娘所言,高老弟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般豪氣又何須將自己排斥於『武林』之外呢?」
高靈沉吟半晌,說道:「夏大哥所言甚是,若說有人便有江湖,那無論市井、山林,抑或官場都處其中,而世上習武之人自然也都是武林中人了。」
「 其實家父乃是朝廷命官,我自幼長於官宦世家,雖習武,卻對世俗所謂的江湖規矩一概不知,又以為所謂的江湖武林,不過就是些幫派盜賊打打殺殺你爭我奪。」
「尤其我更於襁褓之中喪失生我之親,而近年四處亂民群起,即便爹爹極力賑災,那所謂遊俠豪客卻總鼓動著禍亂,使得爹爹南北奔波,疲於安民,故以從未正視這所謂的江湖。近日得見夏大哥,這才稍稍改觀,還望夏大哥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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