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刀刃將落,陳天德卻是忽得向後一靠,身形急轉,左掌搭在單刀刀背,右手中的煙斗竟已換成峨眉刺,順勢便捅入那人心窩。
使刀的眼前一黑,心中明瞭,自己全當是甕中捉鱉,螳螂捕蟬,可原來自己撲向的不是蟬,是只黃雀。
陳天德用計雖巧,但還未聽到單刀落地之聲,便先聽得一聲長鞭破空。
此刻陳天德下盤虛浮,還未找回重心,只能免強朝左彎身,噗的一聲,鞭頭已從後背貫穿右胸,總算是沒穿透心臟。
隨著長鞭回抽,陳天德腳下使勁一同來到最後一個賊人跟前。
使鞭的左手從腰間抽出一短劍,直刺陳天德,陳天德腳跟扭轉,旋身避過短劍,右掌直封對方咽喉,掌中的峨眉刺無聲穿透那使鞭的頭頸。
這一刻兩人眼神相對,所有的動作都已停止。使鞭那人很緩很緩地倒下,連同手中的鞭子一點一點抽出陳天德的胸膛。當整個人貼服在地上時,鞭頭被綁上的箭頭應聲而落,整條馬鞭掉落地上,陳天德的身上顯出了一個貫通的血洞。
眼上失去了光彩,隨著胸膛漸快的起伏,陳天德聽到自己的呼吸放大如鐘響,一息一息計數著自己的生命。他看著腰間一直未曾出鞘的長劍,用僅存的力氣輕撫,嘴上無聲地道了句:「對不住了。」
奔馳的馬蹄踩破了林子的寧靜,在林中較為空曠之處,兩人翻身下馬,落在了四具屍體前。
兩人沒多做聲,快速的翻找,一個個扒去了身上的衣物,粗魯的翻抖著四散的行囊。
不足半刻,兩人已反反覆覆翻找了兩三回,終於一人開口道:「這兒只有一匹死馬,他們身上又不見龍吟訣,該不會是在另外兩匹馬上?」
另一人低聲道:「不大可能,不過只能找看看了。」說罷,又上馬尋著蹄印往林子裡追去。
到了這時,原先熱鬧歡騰的小鎮血氣漫漫。墜落的花瓣平貼著滿地血水,散落著門板、擔子的街道上,一隊著深藍色罩甲的青州左衛部隊正安靜地審視四周。而帶頭的將領,竟是山東省青州府青州左衛指揮使高含。
高含身著黑花罩甲,約莫三十來歲,膚色黝黑,臉上濃密的鬍鬚不怒自威。頭頂的翎羽和盔旗,在壓抑的空氣中兀自飄搖。
一人駕馬來到高含身旁道:「啟稟將軍,鎮內及周圍五里內,並未發現賊人蹤跡!」此人正是高含手下第一人,指揮同知,從三品官。
高含輕輕頷首,道一聲:「辛苦了。」隨即勒馬,準備收兵。
那指揮同知雙腿一夾,驅馬來到高含身側低聲問道:「屬下有一事不明,想請問將軍,這次不過亦是林子裡的賊人行盜,打擊賊人交由屬下來辦即可,將軍何必辛勞親至呢?」
高含任由馬匹信步,一邊說道:「近來山東多有賊人奪取官馬入山為賊,擾民甚重,此次親至,亦是表明我大明朝廷對此方賊子之決心,定不能讓其繼續禍世。」說罷,高含韁繩一抖,便要帶兵離去。
忽然一旁馬廄中,一水缸竟響起嬰兒啼聲。「嚶嚶」哭響迴盪在血氣之中,映著料峭春寒,著實叫人毛骨悚然。
高含並未多言,只令手下官兵止步。一旁士兵接旨查看,掀開木板,但見缸中半滿,水面上浮了個大型的木瓢,瓢中正是一娃兒被裹在布巾之中。這娃兒看上去約莫一歲半,發現的士兵連忙將娃兒抱起,帶至高含面前。
高含默不作聲,將娃兒抱至懷中,看著啼哭中的娃兒,思慮半晌,忽然大笑起來,說道:「不想這全鎮都給賊人屠盡,卻唯獨這小娃兒躲過一劫,那是這孩子命不該絕,看他哭得這般活力,挺討人喜的,從今以後,這娃兒就是我高含的孩子!」說罷,便命指揮同知好好照看這娃。
於是這一大隊官兵便這麼離去,留下蕭瑟慘澹,死氣沉沉的林間鎮子。而就在這死人堆中,一個大爺緩緩爬起,陰沉沉的看著官兵遠去的方向。
大爺左臉頰上一道駭人的刀傷,血已乾固結塊。斑白的頭髮此時沾滿血痂塵土,披散半遮住冒了些黑斑的臉。
大爺從死人堆中翻出一個麻布包伏,打開後赫然一對亮晃晃的銀鉤現於眼前。大爺將包袱從新包起,起身離去。
不過經歷半天的時間,到得太陽斜射,一個鎮已然只餘怨恨,跟滿地屍身。而鎮裡也終於不再有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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