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石的嘴開闔了幾下,才終於想定要說些什麼,道:「馬叔叔說,靈兒小時候可調皮了。每次在這樣春盡之時,總會像隻小猴子般,在繁花落盡的枝幹中竄上竄下。如果找到了帶著花的殘枝,就會在整棟屋裡跑來跑去,逢人便炫耀那枝殘花。這可是真的?」
話題突如其來地轉變,驚得高靈一時都忘了淚,漲紅著臉,連忙轉身道:「那些都是很小的時候的事了!大叔怎麼連這些都說啊!」夏雲石看著這般著急的高靈,只覺得既陌生又可愛,忙道:「這有什麼,我覺得那樣的畫面一定特別可愛。我還沒想過靈兒也有這樣的一面呢!」
高靈嬌嗔著推開夏雲石,說道:「還取笑我,不跟你好啦!」趁著高靈脫開懷抱,夏雲石便將屋內的燭燈都給點亮了。再回首,高靈仍紅著臉,卻也稍微理了理鬢髮,說道:「這幾日,我沒有再跟爹說過一句話。」夏雲石知道情緒總是需要一個出口的,於是走到高靈身邊坐了下來,靜靜地聽著。
高靈接著說道:「從我還沒有記憶時,就是爹撫養我。要說起來,對於親身的爹娘,我既沒有記憶,更無從談起感情。所以高府對我而言,就是真正的家,爹跟娘,還有兄長,不就是至親的家人?就是為生父母報仇的情懷,也是爹告訴我,教給我的。所以我不恨爹害了我出生的家。」
高靈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琉璃吊墜道:「我恨的,是爹為何要騙我?為何給了我復仇的目標,到最後卻又成了仇人?爹大可不將我的身世說與我知。而此刻,彷彿世間的一切都只剩下謊言。好似只有死去的父母是不會騙我的。也是此刻,第一次讓我和無緣的父母聯繫起情感,讓我知道那終究才是我真正的爹娘。而這只墜子,就成了爹娘唯一給我的寄託。」
吊墜在燭光下閃爍著光輝,隨著高靈的擺弄,竟在牆上映照出美麗的光波。夏雲石聽著高靈的獨白,心有戚戚。雖然處境不同,夏雲石卻更加心疼高靈。高靈又道:「對不起。沒想到爹爹就是釀成血案,讓你深受其苦之人⋯⋯那日爹道出一切時,我簡直害怕得不能自已。」
夏雲石一把摟住高靈問道:「怕什麼呢?」高靈搖著頭道:「就怕我也成了你的仇人,怕我非但不能助你報仇,更成了阻礙你的人。怕你我自此相背,斷了緣分⋯⋯怕我最終是要失去一個愛我的人,失去我愛的人。」
夏雲石看著牆上幻化的光華,柔聲道:「靈兒,妳定然不願妳爹爹死去吧?」高靈聞言點了點頭。夏雲石又道:「廟子鎮的事,與妳爹當然脫不開關係。但若是如他所言,是石頭幫主導了一切,那即便沒有他插手收尾,廟子鎮仍逃不過此劫。所以為了靈兒妳,這點仇恨又算得了什麼?就算沒辦法立馬放下芥蒂,卻終於是過了欲殺之以奠父母亡靈的衝動。到頭來,真正要為此負責的,不還是石頭幫嗎?而靈兒妳對此更是毫不知情,我又怎麼會棄妳而去?」
一邊聽著夏雲石說的話,高靈輕拉著他的衣襟,將俏臉湊近問道:「雲石哥,你會一直愛著我嗎?」年方二九,正值妙齡的少女,總是會有這樣的疑問。彷彿這世界即便天塌了,只要還有那情郎全心愛著自己,那就什麼也不怕。高靈這幾日輾轉反側,在親情中迷失了自我,此刻便在無意間,將這些徬徨一股腦放在了情郎身上。
至於夏雲石雖然比高靈長了幾歲,卻也是情竇初開,對男女之情自然也有相同的思慮。看著明眸若秋波流轉、彩霞般殷紅的雙頰,就這麼貼近地、嬌羞地、忐忑地看著自己,頓時只覺心頭有沸泉躁動,於是深切地道:「能遇到靈兒,定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此後餘生,怎能教我有一刻不去愛著妳?縱使⋯⋯」
不待夏雲石說完,高靈便用力一拉夏雲石衣襟,將柔嫩的雙唇堵住了他的嘴。兩人都知道,此時無聲勝有聲。
即便春末,總時不時還有涼風輕拂。入夜後氣溫驟降,鼻口間吐露的暖流便流淌如一支仙舞,霓裳羽衣,旋繞婉轉。兩人的手就順著鼻息律動,在衣裳底下往復如風裡輕巧的花葉。於是這一夜月色招來了雲雨,房裡的燭火滅了,卻要比外頭溫暖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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