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高靈在昏沉中微微睜開了眼,眼前卻是一片漆黑。跟著頭頂便有如閃電雷擊,好生酸麻疼痛。再然後一陣暈眩,高靈便又睡了過去。此中高靈不時稍有轉醒,一雙眸子開開闔闔,意識卻不曾清楚,時而感到寒氣透肌,時而又有浮塵擾鼻。
如此反覆於昏醒之際,拼拼湊湊的五官只讓高靈如墜冰窖、如臨幽谷深潭,時又有陰風陣陣砭人肌骨之感。恍惚間,高靈心中一陣迷惘,尚且不記得發生了何事,只覺得頭腦混沌,全身無力。
待到意識稍為清楚,他心中暗道:「我該不會是死了?」
只愣神片刻,隱隱恨意與幽幽哀情便由心生。先是想到半年不見的爹爹、兄長此刻是無法再見了。轉瞬又冒出了夏雲石聽琴時的身影表情,只嘆難得知音,老天卻只給了一面之緣。
心念婉轉到了最後,腦中卻響起了爹爹自幼對他所說的身世,被屠殺的村子、家人,和引起這一切禍源的龍吟訣。想到如今未能尋得便要身死,不禁悲恨交雜,流下了淚。
再次醒轉時,眼前依然一片漆黑,耳邊傳來陣陣風鼓與石磨運作的聲響,此時高靈已然清醒了大半,一時回想起了闔眼前所看到的夏雲石的身影,心中這才明瞭:「定是給兗州府那將軍所擒住了!」
又想:「不知道夏大哥後來如何?難道他也和我一般給抓了起來?」但夏雲石最後如電光霹石般的身影,又讓高靈擔心他是否遭遇不測。
稍定心神,高靈深深吸了口氣,暗自道:「夏大哥武藝比我高得多,縱然殺不掉那惡將軍,也不至於為奸人所殺。此刻該當先算計著如何出去才是。」
意念所至,高靈當即運起內力,卻發現周身經脈滯濁如膠,胸口一片麻癢,無論如何運習吐納都無法感受內力的流轉。隨著身形變換,手腕腳踝皆感到一陣冰涼。高靈嘗試著活動四肢,卻備感沉重,耳邊還不時傳來「噹啷」聲響,想來是給人用鐵鍊栓上了。
為了弄清環境,高靈睜眼出力凝視,眼前卻無半分微光,就如夜色之中闔上了雙眼一般。高靈只覺得黑暗之中密密麻麻虛幻的微小白點無數,越是去看,便使得心中越發毛躁。
一想到先前中了千毒聖手的毒,高靈不免發慌,此刻周身勁力全無,眼前更不見光明,也不知是因周遭無光抑是失去了視力。此般失措無力使得高靈心中的徬徨逐漸成了恐懼。對未知的恐懼正同胸前那陣麻癢侵蝕著高靈。
忽然,一陣疼痛從下唇傳來,和著一縷溫熱的腥氣,卻是高靈不自覺咬破了下唇。隨著身體止不住的微微的顫抖,眼淚不禁泛出眼眶滑落下來。直到此刻,高靈這才第一次感受到無力可施、不知所措的慌亂,以及未知中那令人折騰的絕望。
高靈心亂如麻,想著:「倘若從此再也瞧不見東西該怎麼辦?」又想:「莫說瞧不著物,若此生都只能受困於此,從此無人聞問,那該如何是好?爹爹哥哥會來找我嗎?夏大哥會惦記著我嗎?難不成我便要被鎖在此處直到化成白骨?」隨著淚水潰堤般流出,高靈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懼。
啜泣聲中,高靈仍努力壓抑著自己,不致放聲哭嚎。良久,泣聲漸止,黑暗的空間只聽聞先前的風鼓和石磨運作之聲,單調又似無止境的響著。
啜泣了這許久,高靈終於稍微平靜下來。胸前仍是麻癢不堪,內力仍是膠著不行,但心智卻無比清明。恢復冷靜,高靈腦中只是盤算著自己所在,以及逃脫之法,不再胡亂猜想和擔憂。
想來,兗州那將軍定不是將自己囚於正常的牢房,興許是怕爹爹派人來救,高靈心道:「卻不知我離家遊歷這許久,這回給這惡將軍抓了,爹爹又如何能知道呢?聽這般吵雜,想來我是給囚在了個磨坊之下,就是爹爹要來救人,確實也無從找起。那將軍自然是要將我當作把柄來不利爹爹,應當不會將我囚禁至死。如此一來更得在爹爹找來之前逃出去才行。」
一想到那將軍,村子裡血流成河的慘狀不禁又浮現於腦海,只聽高靈放聲吼道:「好個凶險狡詐、禍亂鄰里、誣陷忠良的惡毒將軍,我高靈只要有幸出得牢來,定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用你的血奠祭那些遭受荼毒的無辜魂靈!身為地方父母官,執掌兵符卻幹盡這些個骯髒齷蹉的事,我高靈第一個要挺身除害。且讓你苟活個幾日,到時必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邊大叫,眼淚卻又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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