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的事情發展到如今,可以說已經是水到渠成了,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今夜卻有種特別的迷茫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綁匪、暴民、八眼戾韃、五鱗怪以及殺人兇手,這些在計策中無一不是扮演著相當重要的關鍵角色,而這些全都由柯復明一手操辦準備並負責,可以說自己與好友只不過是動動手和講講話的坐享其成。
好友自然不會也沒有去過問這些細節,而自己也沒有開口,有一種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感覺。
但今晚當自己覆盤了所有事情後,這些關鍵性的角色卻無疑地成為了此時此刻自己心中的一大無法形容的陰影。
其實從審訊的資料以及現場目擊者的轉述來看,綁匪與暴民都呈現出了一個很不自然的狀態下,宛如失了心志一般,是毫無意識地執行著某一件事情一般,這點如今看起來的確是相當的可疑。
更別提八眼戾韃這種不應該出現在中流地區的荒獸,柯復明到底是怎麼弄來這麼一隻龐然大物的怪獸,而且在牠出現之前,竟是沒有任何的消息和蹤影,猶如憑空出現一般,八眼戾韃的出現也是一個令人完全無法解釋的懷疑點。
五鱗怪更是如此,一頭幾乎可以說是存在於傳說中的上古荒獸突然現世,並且還是有針對性的捕獵,實在有違常理。
這種種的一切都是這麼的不自然,但卻在後來的討檄文中被解釋成了那麼自然,這種詭異的感覺,讓自己不由得感到一股寒意直竄腦門。
酴芳宮中,穿著咖啡色衣服的元晤悄無聲息地走進房間,房間中有一名穿著白衣紅袍的男子,頭上有一頭茂密且栗中帶金的長髮,身形精實,從後方看去,這名金髮男子渾身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出塵超世,尤其還因為從窗外吹拂進來的夜風吹動起髮絲和衣袍而更是讓人有飄逸成仙的錯覺。
「王爺」元晤邊單膝跪地邊說,然後立即改口:「王上」
金髮白衣紅袍的男子轉過身面對元晤,男子手握一桿深咖啡色的法杖,法杖上掛著一顆只剩下白骨的牛頭。
「元晤,一切都準備就緒了嗎?」男子,克賓王,冷忠爍,問。
「回稟王上,一切皆就緒完成」元晤回答。
冷忠爍點了點頭,然後又問:「我的嫂子和姪女呢?」
「都逃出宮了,昨日深夜便已逃出宮了」元晤平靜地回答。
冷忠爍嘆了一口氣:「實在太可惜了,其實我真的沒有打算要殺人,我甚至想好好待她們母女,畢竟這幾年嫂子真的對我不錯,幾個姪女也沒有任何瞧不起我的意思,只要我當上了國王,定然能保她們母女一生衣食無憂」
「王上宅心仁厚」元晤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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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忠爍再次面朝窗外,看著夜空上那一輪幾乎已經圓滿的母月,喃喃自語道:「只要達到了最終的目的,中間的手段又有誰會在意呢?」
冷忠爍望著夜空,一片烏雲緩緩飄來,蓋住了散發著白色光芒的母月,冷忠爍的眸子泛起了點點綠光。
那是在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遠比於中流地區兩大王朝受到挑撥而大戰更早之前的事情,那個時候的伊盤大陸海晏昇平,尤其是中流地區更是遠勝過往歷史的繁榮太平。
然而就是在那個時候,拉奧宮迎來了新的主人,一名病懨懨的新主人,根據過往的傳統,新任宮主到任時需遊城一趟,然而宮主走馬上任的這一天,風牽城的百姓卻沒有等到預期中的熱鬧遊城,後來風牽城的百姓才知道,新到任的宮主在從輝都城到風牽城的水路上任的路上,差點連身體內的五臟六腑都吐了出來,臉色蒼白的宛如是骨頭外露,哪裡還禁得起勞神勞身又顛簸的遊城,所以只好臨時取消了原定計畫的遊城,並特別找來了專門提供載人的巨鷹,讓新任宮主,克賓王,冷忠爍以最快的速度入主拉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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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忠爍取消傳統習俗的遊城並被巨鷹載入拉奧宮的這件事隔天就傳遍了風牽城中人口密集度最高的「卡恩斯」,而一旦在卡恩斯傳開,那便可以直接等同於整個風牽城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對於做為驪昌九城中最為貧瘠的一城百姓,風牽城的百姓早已經習慣了被差別待遇,只是他們仍是沒有想到會迎來這麼一位弱不禁風、羸弱瘦癟的親王,不過這也就是頭幾天的感覺而已,很快地風牽城的百姓們便對這件事感到釋懷了,畢竟比起在這種被其他八城戲稱為「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還要強行抽取油水的官員,手無縛雞之力且沒有體力參與打理城中事,可以說是完全的無為而治的冷忠爍實在是好太多了。
但讓眾人傻眼的是才剛走馬上任幾天的功夫,就傳出了這名克賓王竟是由於水土不服的原因,在寢宮中上吐下瀉的非常嚴重,甚至連下床的體力都沒有,整整在床上發了三天的高燒並且又昏迷了十多天才稍見好轉,風牽城的百姓們無奈地按自認為,恐怕這種可以說幾乎沒有人管的好生活也不會延續太久了,照克賓王這種身體狀況,在風牽城這種地方,能熬過個三五年可能都是上天的好生之德了。
時間匆匆,冬去春來,夏蟬秋楓,雖然在風牽城中時不時就能聽見那位住在拉奧宮中的克賓王又染上了什麼病症,但總還算是活了下來,這讓不少風牽城百姓更加堅信了聖主和神的存在,而且就在冷忠爍入住拉奧宮的第四年年末,卡恩斯的居民們總算是親眼看見了克賓王的臉了,冷忠爍雖沒有遵照古制那般乘馬遊城,而是做在馬車中,開著半掩的窗與居民揮手致意,但這對卡恩斯的居民們而言,這就已經足夠了,他們並沒有任何想要為難一個撐著身子出來履行義務的親王的想法,在居民們的心目中,克賓王的無為就是最好的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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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冷忠爍入主拉奧宮第七年的一個仲夏之夜,他坐躺在一張放置在「珞粼池」邊的躺椅上,享受著此時風牽城中難得的沁涼感,位於三角形的宮殿中央的「珞粼池」,四周被高大的棕梠樹圍繞,這些茂密的棕梠樹葉遮掩掉了白晝時毒辣的子月,使得「珞粼池」始終保持著沁涼宜人的溫度,而在夜晚時片片棕梠葉更是如一筆筆渾然天成的點線面,由母月這名畫家在珞粼池的池面上,畫出各式各樣、精彩絕妙的天地之作。
「閒摘深夜靜,獨坐又閒行。密樹月籠影,疏籬水隔聲」
冷忠爍一手枕在自己的後腦勺,一手輕搖著扇子,輕聲唸道,此時要不是他臉帶病容,大有瀟灑之感。
「可惜啊可惜,無奈啊無奈,此般久病軀,何以望天下」冷忠爍喃喃自語道。
「我有一法,請問殿下,可敢一試?」
忽如其來的聲音自上空處傳來,讓冷忠爍震驚的從躺椅上猛然坐起,他盡可能地提高音量:「誰?」
這時從幾乎將珞粼池上空遮蔽住的棕梠樹葉上跳下了一道身影,那身影如仙人一般降落在珞粼池的池面上,池面泛起圈圈漣漪,且隨著一步一步朝冷忠爍走去的步伐,珞粼池的池面漣漪不止。
「你是誰?」冷忠爍又問,心中卻是不禁好奇他這麼一個毫無威脅的清閒親王,難道也會有人想要來暗殺嗎。
然而就在冷忠爍看清楚來者時,不由自主地猛然倒抽了一口氣,而且他發現自己更希望是刺客,而不是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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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前見過嗎?」
「沒有」冷忠爍盡可能地保持冷靜,回答。
「那你怎麼看起來認識我啊?」
「傳說中,閻魁座下有四員嗜血如命、殺孽深重的大將,分別為『豺』、『狼』、『虎』、『豹』,這四員草菅人命的大將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頭戴稱號之動物的面具,這四張面具,也被列為禁忌之面具,就算是化妝舞會也不得掛戴,但你卻戴了這張豺頭面具,所以你應該是『豺將軍』」冷忠爍壓抑著恐懼,說。
「啪!啪!啪!」拍手聲傳來,豺將軍拍著手,對冷忠爍說:「面對死亡還能不慌不亂,確實是有點東西」
「你來做什麼?」冷忠爍問。
「起初是來殺你的,但現在我不想殺了」豺將軍蠻不在乎地回答。
冷忠爍雙眼緊盯著豺將軍,豺將軍說:「你的病是打從懷胎的時候就落下的吧,一般來說,驪昌王室嫡系一脈通常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所以你應該不是出自嫡系一脈的王子」
「你想說什麼?」冷忠爍努力地克制自己的害怕。
在珞粼池池畔的豺將軍突然一個閃身,眨眼的瞬間就欺近到了冷忠爍的面前,一雙透著叫人打從心底發寒的綠光的眼睛直瞪著冷忠爍,冷忠爍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豺將軍的氣息。
「你想要望天下,本將軍確實有一法可以助你,就怕你消受不起!」
說完,豺將軍右手手掌拍出,直接拍在冷忠爍的胸口,這一掌所蘊含的掌力之雄厚,幾乎要讓冷忠爍全身散架,但就在下一剎那,冷忠爍感覺到身體中似有一股熊熊烈火灼燒一般,那自打他有記憶以來救困擾著他的病痛瞬間削減了大半,冷忠爍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舒暢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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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忠爍雙眼熠熠生輝,他有一瞬間感覺自己終於擺脫了一切束縛他的枷鎖,他終於能如一頭獵鷹一般,翱展雙翅,翔遊天下了。
然而就在豺將軍將手收回後,那無盡的枷鎖竟是在同一瞬間再次束縛了冷忠爍,同時這一次的束縛更加的緊牢,讓冷忠爍幾乎喘不過氣,冷忠爍忽然感覺全身無力,身軀發軟地從躺椅上滾摔下來。
癱軟在地上的冷忠爍身體不停抽搐著,雙眼翻白,甚至嘴角還流吐出了白色的泡沫,他一手又抓又摀又撓著心口,一手伸直想要抓住豺將軍。
豺將軍「呵呵」冷笑了兩聲,蹲了下來,說:「怎麼樣,舒不舒服?」
「你……你……你對我……你對我做了……做了什麼……」冷忠爍問。
「我只不過幫你度化了一點病痛,不過這種程度的度化,只能說是治標不治本,你的病根太深,可以說是融入了你的血液、浸入了你的骨髓,剛剛我的度化只不過是讓你稍微舒服一點而已」
「為……為什……為什麼……」冷忠爍死死地盯住豺將軍,問。
「你想問為什麼你現在會比之前更難受」豺將軍說著,搖了搖手指,又繼續說:「其實並沒有比之前更糟糕,只是因為你體會到了舒服,才會更深刻的認知到痛苦,冷忠爍,怎麼樣,願不願意跟我合作?只要跟我合作了,包準你全身病根移除,同時還能比一般人擁有更加強健的體魄」
冷忠爍抬著上半身,雙眼憤怒地盯著豺將軍,眼下自己除了答應合作,豺將軍並沒有給自己其他的選擇,要是自己不答應,那豺將軍就能隨手將自己殺了,而且就算豺將軍不動手,自己恐怕也會最後被自己痛死。
冷忠爍抓住豺將軍伸出的手,身體再一次出現灼熱感,體內的疼痛也頓時消減,冷忠爍咬牙切齒地說:「我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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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回來,花謝花再開,自從那一晚過後,冷忠爍就沒有再見到豺將軍,然而定期在每個月母月細如線的那晚,都能在珞粼池邊的躺椅上看到一包血袋,第一次見到那包血袋時,冷忠爍差一點就被嚇昏了過去,直到他看見血袋上的字條,但字條上卻也只寫了三個字:「喝下去。」
最初冷忠爍看著血袋愣愣出神,心中猶疑不定,然而卻在他準備要將血袋丟棄的時候,卻是突然有一股冷冽的感覺襲捲而來,就好像自己是一隻剛出生的兔子被一頭已經餓了三天的猛獸在暗中窺視著,只要自己將血袋丟棄,自己就會被吞噬。
颼颼涼意讓冷忠爍不得不壯著膽子、捏著鼻子將血袋中的血喝下,而在他喝完這一袋血後,他立即來到珞粼池邊,雙手捧起池水飲入口中,想要將滿口的血腥味沖淡,但才喝沒幾口,體內忽然如烈火焚燒一般,冷忠爍又熱又痛地倒在池畔來回瘋狂打轉。
依稀間他似乎看見了豺將軍那一雙懾人心魂的綠光魔眼,耳邊更是迴響起了豺將軍的低語:「很快你就會習慣的。」
接著冷忠爍就整整昏迷了十天才幽幽轉醒,然而就在他醒來後,他赫然發現渾身有一種說不清楚的舒快感,雖然只是如黑夜中的一點星子那般微弱的感覺,但這卻是讓冷忠爍感到驚奇,從而讓他下次對那袋血袋雖然還是有點噁心但卻是心甘情願地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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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阿爾巴率軍隊大舉入侵驪昌國,冷忠爍和元晤在豺將軍的指示下,冒險躲進了五彩山丘群的邊緣地帶,按照豺將軍的說法,就算是阿爾巴帶隊殺入風牽城,也絕對不會也不敢進軍五彩山丘群。
只是原本計劃留在邊緣地帶的主僕二人,卻不知為何地在第十天後便走散了,這使得冷忠爍好幾次都面臨九死一生的慘境。
直到鯤瓊國出兵北伐,聯合了驪昌國的舊部餘兵大敗阿爾巴率領的蘭戎國軍,元晤才奇蹟地從五彩山丘群中走出來到瀕臨垂死的冷忠爍身邊,並且將意識不清幾乎是昏迷半死狀態的冷忠爍帶回到了拉奧宮中。
就在當月,冷忠爍連喝了三包血袋,這才讓他毫無血色的臉再一次有了些許的氣色。
不久之後,冷忠爍在被召喚入輝都城前的某一天夜裡,迎來了令他意外且打從心底懼怕的客人,豺將軍再次降臨到了拉奧宮中,並且揭示了為什麼元晤自打從五彩山丘群回來後就一直像是變了一個人的原因。
豺將軍笑著道出自己將元晤劫走,並且強行在他體內植入了一枚石片,那枚石片是一個術導具,是從蘭戎國內帶出來一個術導具,豺將軍說元晤花了好幾天才真正吸收了那枚石片,並且又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掌握了如何使用這枚石片中蘊含的術法。
「當然,你不用懷疑,他是一個極為忠心的奴僕,好幾次都想要偷跑去找你,只不過體內那枚石片除了本身的功用之外,還被我動了一些手腳,所以他每一次逃跑都是自己飛回來的」豺將軍笑著說。
冷忠爍朝元晤看去,豺將軍對著元晤說:「來吧,給你的主人看一看你這幾天的成果吧!」
元晤看了冷忠爍一眼,接著身體一陣霹哩啪啦地作響,冷忠爍看的是驚駭懼怕,眼前哪還有一點元晤的樣子,是一頭全身被鱗片覆蓋、好似一頭巨型大狼的怪物。
豺將軍拍了拍「元晤」的頭,說:「這也是為了不久之後的事情做打算,你也別怕,他在一定時間內還是有人性的」
「將軍,您到底想做什麼?」冷忠爍問。
豺將軍搖了搖手:「這個問題不對,並不是我想要做什麼,而是有人想要做什麼,充其量我這次也就只是一個外援而已,總之呢,你之後去了輝都城,自然會有人找上你,你就按照他的意思做就好」
冷忠爍點了點頭,豺將軍走到冷忠爍面前,拍了拍冷忠爍肩膀:「攤上我,可能會是你好運的開始,當然也有可能會是走向萬劫不復的開始,一切都要看你自己未來要怎麼走了」
說完,豺將軍掌上輕輕催動了些許力道,冷忠爍再一次感覺到體內在燃燒,冷忠爍一瞬間就倒在了珞粼池畔的草地上,不斷抽搐著,並且望著豺將軍如一陣毫無拘束的風一樣,從拉奧宮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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