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千代在榻上輾轉反側,她竭盡腦汁也猜不透伊周與靜子之間的矛盾。
千代有意無意的瞥了眼緊挨伊周臥房的隔扇,伊周此刻是睡下了,抑或與自己相同,正思索著靜子的事?
拉抬視角,由高空俯瞰,與千代間隔一扇的伊周同樣是雙眼無闔。他扭頭覩視著那扇紙拉門,兩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隔門相望。
一大清早,初暾未完全自地平線的扇緣露臉,千代即被慌慌忙忙,如晨起之雀的出雲之君吵醒。
「姬君、姬君,不好啦!少夫人正差人收拾行囊,準備回母家!」
這串敏感字眼一轟入腦門,千代一飛沖天似的急忙自被窩裡跳起。
「什麼?」她駭然的問。
出雲之君著急的頜首,連言語都無法順遂的連成字串:「對……,大君正試著慰留!」
得知消息,千代下意識的拉啟拉門,衝到伊周的榻前推晃著他埋在被丘裡的身軀,激動的喊著:「你快起來你快起來!你昨天究竟對靜子說了什麼?靜子都被你趕離了,還睡!」
千代越說,身心越被怒意佔據。
「你快去勸靜子!」她在最後一個字加重音量,把憤怒全然加諸伊周身上。
伊周受晨早的一驚,起床氣又未消的情況下,遭千代的劈頭責備,彷彿乾柴強碰烈火,一下子就燃起一發不可收拾的火勢。
只聽聞他冷冰冰地回答:「這事由妳一手促成的,妳現在反倒怪責我?我不去。她要走,請便!」
伊周的反應出乎千代所料,她一直以為伊周性本溫和,亦十分惜情,在面對靜子的問題,理當以前些時日的和氣處理,豈是如今的無情?
千代的理性即將被情緒左右時,她驚覺自己已沒有餘裕與伊周爭吵,只許趕緊出發尋靜子去。
前腳踏出之前,千代不忘罵道:「伊周好生刻薄,伊周是薄倖郎!」
徒留她所未看見,此刻沮喪與委屈的伊周。
關於此事,已無人站在他這裡了,連他以為最甚願意與自己親近友好的千代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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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代在出雲之君的陪伴下抵達母屋,方於帳外便聞得定子的苦勸:「靜子妳仔細考慮,別衝動做出傻事……。」
千代不等定子勸完,便匆匆入屋加入勸留的行列,「阿姊,妳別走,我們去找主公、夫人,讓他們做主好不好?」
靜子讓女房攜上行囊,雖然笑容混著淚液,態度卻無比堅定,「不了,既然夫君非出自情願,我也不強求了。」
她抽了一口氣,笑道:「定子、千代,謝謝妳們的相伴,這段時間我過得頗歡快。」
靜子去得極快,為的是不給內大臣與夫人時間勸留,免得徒增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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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傳得沸沸揚揚,最終經由女房們的口實傳到道隆的耳裡,當下的他著實詫異莫名,伊周與靜子昨日分明還沒什麼異狀,怎麼今日鬧得如此僵持不下?
至於千代,伊周的怨氣在她的腦海中遲遲無法散去,再和靜子的眼淚與委屈比對,教她自責不已。這下兩人是澈底決裂分居了,若不是她昨夜出了那番餿主意,硬是挽留他們倆,也不會招致今日的反彈。
本來心想得報答二條宮養育的恩情,結果才寄人籬下沒多少時日,便害得伊周的婚姻破碎,擾亂了他的人生!
如若造成無可逆轉的憾恨,這不僅負了道隆與伊周,更陪葬了伊周與靜子的一生。
「近來花山院動作頻頻,眼紅那孩子年紀輕輕便登公卿之列的人紛紛想拉他下馬。若是連源前大納言也不滿伊周,我與父上恐也攔不住。」
主殿裡,道隆正與貴子評論著此事,貴子不禁嘆了口氣,她安撫著道隆:「我倆都還不清楚事發脈絡,女房們則又支吾其詞說的不清不楚。待尋得了解全情者,再論伊周的錯也不遲。」
此際恰逢受良心催使的千代前來請罪,但聞她踟躕不前於妻戶外的簣子。道隆爽脆的道:「千代快快入內。」
千代一入內,拖著掛襬拖尾的她跽跪於道隆、貴子夫婦之前。五體投地的她一正視道隆關切的眼神,最無資格湧現的鮫淚竟不由自主的紅染她的眼周。
千代強忍著打轉於眼眶的淚水,盡力維持冷靜的口吻說:「恕我添堵,無法增進少主與少夫人的情誼,反倒釀就分居後果,您且責怪我吧!」
道隆一看到千代半顯半隱的淚容,心就軟了一半,他趕緊扶起她,安慰著:「有事好好說,用不著這般。他們兩人間究竟發生何事了?」
千代將昨晚至今晨的事向道隆與貴子一五一十的道來,毫無保留。
依兩人聽來,其實此事的前因後果都只是導火線,遲早要爆發。然而,在道隆眼底,事態卻不只於“此”,伊周犯了諸多大忌。
聽完千代的口述,道隆疼惜的替她擦拭即將奪眶的淚水,貴子早預料到今日的必然,也跟著勸道:「其實,我並不奢求他們能如同我與內大臣一樣。畢竟伊周與靜子的媒合未經情願的走訪,源前大納言必曾考慮到此點。只是站在母君的立場,我還是得勸著,但不抱太大希望。所以不必過於苛責。」
「但是,」道隆在貴子說完最後一個字後,立刻當著千代與殿外等待伺候的僕役們大聲接話,「伊周犯了我不會輕易原諒的大錯。豈能教女孩子落淚?先是靜子,而後是千代,一次讓兩位哭得這麼傷心。我最痛恨的便是此等輕薄!」
他斂起容來,振振其詞的與貴子交換臉色。首次目睹道隆幾近詬罵的嚴厲怒威,千代心頭不由自主的一震,原來這就是所謂正二位內大臣馳騁政場的威嚴。
深知背後緣故的貴子微頜,默許道隆的打算。
他吩咐殿外久伺的女房:「把伊周叫來。」
那女房目睹道隆難得一見的怒意,絲毫不敢唐突,她如實以告:「主公,少主已出門,估計得到傍晚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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