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華遺抄 - 第二五回.名副其實（3）

第二五回.名副其實（3）

Oct 21,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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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照西移，自蔀戶映灑的日光落於御簾之後的人影，朝東方漸拉得狹長。晚春隨黃鸝從枯瘦的梅枝，飛往由時夏透染得蓊鬱的喬木。

此日的申時，委實是習練琵琶，或與戀慕之人共賞夕霞入岫的良辰。可惜的是，齋信因左近衛府的差事，臨時未克前來梅壺，諾子則受行成之邀，往赴弁官宿直間的庭院賞花。

總是熱熱鬧鬧的梅壺難得與春色沉寂，於習慣有人聲陪同的千代而言是一次全新體驗。

她捲起御簾，沒有鋪設座席，便逕自坐在簣廊上。現下的她無論箕坐伸展，甚或隨性側臥，均毋須顧忌任何人的眼光。

任憑近乎傍晚，略帶舒爽涼意的微風吹拂，千代自在地遠望梅林枝頂結得玲瓏飽滿的梅果，悠然地吐納夏日獨有的濕泥香氣。回顧去年的光景，如今松君也將屆周歲了吧。

遙想淬染成金黃色的八咫烏翔於天際，途經梅壺時，落羽般的夕暉遍灑梅林，千代喃喃於三兩烏鴉的啞啼：「時光匆匆流逝不待人吶。不曉得伊周會為松君取什麼樣的學名？這指望還真是遙遠。」

「是何人、地、物太遙遠？」

在此同時，一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從清瘦卻遒勁的梅條裡應聲現身。

那渾身洗浴著細密光耀的人兒步步趨入千代的眼簾，嚇得她撐起身子，欲斂正坐姿。

「我又不是外人，哪用得著見外？就我們倆，舒服就好不是嗎？」

相形之下，在千代旁側坐定，未討席墊，也不刻意正坐，頗隨意地置雙腿於廊外的伊周顯得大方從容。

二人在二條宮比鄰而居，彼此間毫無隔閡，自由自在相對坐臥的境況一時猶如潮水，直直襲入她的腦海。日日相望時，分明不曾在意過這些細末的禮節，反倒是分離多時後，竟會直覺地審視自己當著對方的儀態。

千代愣了一會兒，自覺好笑的道：「日夜侍奉貴人，習慣一時改不了。」

說著說著，她竟言不由衷的害臊起來，趕忙話鋒一轉：「是說，您怎麼會來？時機挺剛好的，頭中將、少納言、宰相之君都不在梅壺。」

「就......心血來潮嘛~」伊周的眼目忽而在地面，旋而置於來時路，「不過真箇難得見妳孤身一人。」

開口的同時，他隨手輕搔起後頸，比起記憶裡的種種，似乎添增了些許靦腆。

正月後，兩人便鮮有獨處的時機，無論是否因聚少離多，彼此只能在所難免的生疏，伊周的含蓄羞澀實在教人百看不厭。

設若確實肇因於距離的隔膜，伊周此際的蒞臨委的是巧緣。千代認為應當珍惜這久違的共處，不論如何，都要想盡辦法聊上幾句話才行。

恰逢適才的思緒提供絕佳的靈感，千代問道：「松君的學名會在元服時命取，還是（1）差袴之儀呢？」

「一般時候，多會在元服禮時。不過若有提早見習宮儀與為政的準備，便會提前命取。」

「原來如此。」千代笑道：「主公在您差袴禮時，便給您取名了麼？」

「差不多。」

得到伊周的答覆，致使千代難抑無盡的感趣，「您當年是懷抱何等心情接納『伊周』此名？不過如您不願答覆，不認真回答也無妨，我只是挺好奇童稚時的您是什麼模樣。」

「這個嘛......當下自然是開心的呀。」

伊周的嘴角在俟聽千代的疑問後，出乎她意料的上揚，「畢竟自己得以開始習字讀書，離堪加官授爵，獨當一面的成人更近一步了。

不過關乎『伊周』此名，起初我本沒有太多想法。直到深究史記，偶然意會出此二字的出處後，才喜歡上此名，自覺不能辱沒『伊周』二字。」

「『伊』尹、『周』公，都是唐國的股肱輔臣呢！主公著實寄予了您宏遠的冀望，莫怪乎您每每和陛下說到二位賢聖時，面色都一表嚮往。」千代打直長度猶未能觸地的雙腳，一副理固當然的笑道：「倒能體會您小時候亟欲擺脫小字的心境。」

「雖云不經世事時，總是企盼學名，可隨著年換歲轉，反倒而越發珍惜起『千代』來了。」

無論出於說者抑或聽者的有心，尤當伊周帶笑又真摯的眼神直放在千代身上時，貌似雙關的一語無非吹皺了她的心湖。

「在我面前您才這樣說的吧。」

千代刻意以玩笑口吻帶過，轉而真情吐露：「我也很珍惜真心和我交好的您啊。承納您的好意時，老期待能有回饋的時機，奈何與您相較，我無甚長處，讓我愧疚極了。

這些話雖顯得蠻橫逞強，無理取鬧，可我懷抱的一直是報答您的心。逢我單方面又給您添堵時，還望您盡量回添我的堵，一來一往才公平呀。」

千代的側顏滲紅，披覆在她玲瓏的身段，響應道隆從儉令的素色薄褂，以及蔓生於廊階下的薔薇，則構成了悅目的風風韻韻。

幾朵盛綻的薔薇在微明的夕暉中，尤為艷艷美妙。此時此刻的伊周已得到莫大的寬慰和愉悅，卻不知該如何表明心意。

情急之下欲伸手攀花的他，修長的手指在觸及的剎那，卻冷不防地為大隱隱於美色的莖刺扎螫，疼得他迅疾縮手。

這一抽縮嚇得千代顧不得儀止是否合乎大和撫子的雅致，緊地湊近察問：「您的手扎傷了麼？快讓我瞧瞧。」

千代捧抓著伊周的掌指，不敢大意的察看傷勢。伊周倒不在意指尖的痛覺，僅為本欲藉花詠情，卻在對方面前落得狼狽不堪而懊惱著。

直到千代細碎的髮絲輕撓過他的肌膚，他才覺察千代專注的面龐是她毫無保留，最純粹的性情。

「本來想藉花詠歌的......」

「明日的早花必定更好，何須急於一時詠興，忘卻薔薇的刺莖？幸虧只有淺淺的螫痕。」

「妳怎麼知道我打算踏襲何首（2）詩意？」伊周詫異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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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於5～7歲左右時舉辦，男生過差袴之儀後開始穿指貫，女生則穿裙袴。

（2）兩人對答引自白居易《薔薇正開春酒初熟因招劉十九張大夫崔二十四同飲》一詩：

甕頭竹葉經春熟，階底薔薇入夏開。

似火淺深紅壓架，如餳氣味綠粘台。

試將詩句相招去，倘有風情或可來。

明日早花應更好，心期同醉卯時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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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回.名副其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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