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代環顧四周,熾熱耀眼的陽光灑在大地,原本蓊鬱盎然的櫻木只剩一棵即將枯萎的老杉木。儘管周遭依舊是闊遠的糾之森,然而離塵卻又不全然離塵的都市人氣卻遭一掃而空似的,吐納的空氣裡盡是一派清新悠遠。
面前,一名中年男子正目視著自己。他的雙目極為幽深,謎一樣的氣息自他微揚的眼角暈滿整張端正的面孔,與他一身似雪花白淨至半斑污漬都絕跡的狩衣互襯,煞為應景。
男子見千代正注視著自己,顏面的嚴肅剎時轉為一抹微笑,他禮貌的開口:「在下是(1)穀倉院別當晴明。糾神下了旨意要我助妳一把。」
「您是晴明?」千代的眼睛瞪得老大,此“晴明”當為她曾耳聞的“晴明”?抑或只是巧合,何況穀倉院別當這一職稱她可從未聽說。
「冒昧請問您貴氏。」
聽千代這麼發問,他倒見怪不怪,頗是自豪的回答:「我乃平城帝朝宰相中將安倍氏兄雄朝臣之四代孫。」
千代從像過眼雲煙的冗長介紹擷取出重點,沒錯,眼前的這位男子正如自己的猜想,全名為後世所耳熟能詳安倍晴明。
她瞥一眼隨自己身形一同縮小的短袖上衣與緊身牛仔長褲,對比眼前人狩衣裡層層疊疊厚厚的衣裳,一切是如此的真實,卻又令人不敢置信此實為現實。所以方才的糾神是真有其事,並非自己憑空幻想出來的吧!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9ANCvg9vU
「糾神要我接應妳,妳暫且先住我宅邸。」
「好。」千代順從的應允,人生地不熟的她明白對方是自己目前得以依靠的人。
兩人急促如颱風過境的邁出糾之森。糾之森外的柏木林前,停駐了輛綴了葵葉與麻葉的牛車,幾名穿著麻質短欄狩衣的下役與車伕已在車畔待命。
晴明在隨從的張羅下,引領千代上車,隨即以最快速度抵達宅邸。見千代一路放心自然,且毫無質疑的任由他帶領著,他略感意外的笑說:「還真沉穩呢!今年幾歲了?」
「十六歲。」
「當真?」安倍晴明驚訝的打量千代上下,爾後才又恢復那波瀾無驚的神容。
千代將實情全數告知:「我真的已滿十六歲,但糾神偏要把我的外貌還原成十歲的模樣。」
「呵呵!」安倍晴明一副恍然大悟之狀,忍俊不禁的笑了出聲,那抹笑容使他看來平易近人不少,也教因處陌生環境不得不繃緊神經的千代得以喘口氣。
「倒不意外啊。妳可曾見過糾神的真容?」
「真容?有啊,就長得......,」千代下意識的應了聲,但當細細回想不久前的見聞時,卻發現糾神的外觀在她的印象中瞬間淡去,惟剩那一襲華麗的青海波舞盛裝。
「奇怪,為什麼我沒有印象?我明明正眼直視祂過的啊?」
「糾神本任性吶。」安倍晴明一臉自然,毫不感到意外的笑道:「糾神是我難得看不見真容的神明呢!祂似乎不喜歡讓人窺得他的真面目,不曉得是面目過於猙獰還是什麼來著,妳也別太鑽牛角尖啦!」
「是麼?」千代憤憤的想,既有求於她,卻還這般肆意抹除她的記憶,真非待人之道。這糾神究竟是何方神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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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景市井的整齊劃一和唐代傳奇所描繪的長安城有異曲同工之妙。京城以朱雀大路為中軸,分為左右二京,右京較顯式微,多為低矮簡樸,鋪著綑束茅草的板葺頂屋落。左京則愈漸繁華,可見越來越多得以昇殿陪侍於天皇側的公卿貴人宅院。
不同於千代所熟悉的柏油路面,車馬行駛於略些顛簸的土質路道,賦予眼前更加深切的真實感。
晴明的宅邸位於右京較具人氣的朱雀院南方的坊里。
牛車駛入大門後,千代跟在他的背後,於幾名年輕女侍的陪同下,行走在前殿直方的渡廊上。千代竊自打量一切,雖然晴明私邸的規格沒有特別驚艷千代,但比起無官無品的平民百姓,這樣的宅院已教千代覺得相當寬闊舒適。
看來,晴明在朝為官,過得實在不錯。
經幾番轉折來到內院的殿屋,他在某間廂房前停下腳步。格子門前,一位打扮整齊,一臉老練的下女早已逢候多時。
安倍晴明叮囑著:「給她換上一般(2)姬君的禮服,完事後記得喚上我。」
女房應了允,隨即推開發出喀啦喀啦聲響的格子門,恭恭敬敬地迎著千代入內。
打開妝黏著白紙的格子門,古樸悠長的清香隨著微動的氣流撲鼻。一件件摺疊齊放,色彩織紋無不相互呼應的衣物便躺在斗室內。
見那女房手腳俐落的替千代穿褪衣裳。身為動動眼睛目視的千代,竟還跟不上來回忙碌的女房手勁。
繁瑣和服的穿脫在須臾之間完成,那名女房恭敬的低俯下身,說道:「姬君,裳已著上了,我們得讓主公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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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國糧食機構的主官。別當,即為“某某院”的主官
(2)貴族小姐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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