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內大臣能受陛下敬重,實為皇后殿下所希冀的吧!」千代笑道:「這代表在朝,內大臣為備受青睞的能臣;內裏,皇后殿下則為陛下敬愛的賢后。朝堂內外兼善,將來朝政若能因此安定,誰人不為陛下、內大臣與皇后殿下喜悅?」
千代語罷,定子眼為之一亮。她的容顏雖無特別的波濤,笑意與眼眸與適才相較,倒滿溢著受寵若驚以及破繭而出的暖流,彷彿下一秒即會淌瀉而出。
文德皇后的姿儀照耀定子的眼曈,似一翦歷史流水,旁行而不流,無論外界如何遞嬗皆無所憂懼。
在使人心生崇敬的賢后跟前,定子越發含蓄的道:「文德順聖皇后輔佐文皇,開創貞觀盛世,仍有諸多不足之處的我實在望塵莫及。」
大夥兒仍自顧自的說笑時,警蹕聲突如其來地掃過登華殿的簣廊與連接清涼殿的綿延石道,殿上人們相連迤邐的裳裾則使得滿地光潔。
縱然大夥兒片晌前仍取天皇的私生活為謔語,駕至之時,倒識相地退往作為壁代的障面後,甚至退至北面側廂的詰所。
備受天皇和皇后信賴的千代、紀子與諾子等,三兩下就打理好御帳臺的被衾和床帳。幾人慎重其事的羅列於寢間口的御簾,恭逢兩位至尊的午眠。
「式部,妳們何以如此俐落?明明眨眼前都還能耳聞此起彼落的談笑,眨眼後竟都不見蹤影。」天皇似是明知故問,遙遙呼向千代。
端坐於環繞寢室的火盆前,她嘴角的任一揚抿或眼珠子的任何流轉悉被一覽無礙。
千代將薰爐裡的香料置換成安神助眠的組方,緊接著作出恭迎的請姿,盡不如天皇所預想的明明白白怨懟個幾句。
千代再識大體不過的答:「忙於料理政事的陛下一刻值千金,我們豈可耽擱?」
不過這正是他所熟識的千代。
「說的真是不錯,與大臣通宵擬議國政,朕現下倒已有些乏困。」顏色的疲憊無法掩飾天皇口吻的意氣自得。
收拾畫作的定子聞悉他的得意,一方面感到欣慰,一方面不免為之操掛,「陛下,您與內大臣皆是。為國為民乃一回事,神安體健更是一回事,偶爾行之也許還撐得住,日夜盡然哪還得了呢?您快快小歇會兒吧!」
「實在不好意思,還教妳替我費心。」天皇這才略為收斂自身對於主導國是,似可獨當一面的豪氣。
天皇回頭顧視將畫作收納完畢,一手輕撐身子準備起身的定子,她如射干果實紥染的黑髮就這麼披於胸前,輕拂臉緣。
定子向天皇伸手,皙白的手指宛若豔綻於枯野的冬梅,微微探出萌黃與紅梅兩重襲色的御褂衣。
她豐麗的秀髮所襯映者,是噙著暖暉般淺笑的容色,使他憶起這些日子總隨侍其身的伊周。伊周神貌閃爍著近幾代天皇不得企盼的輝芒,恰與定子的笑顏有異曲同工之妙。
從小到大,這對兄妹總帶給他無限希望,唯一的美中不足在於他何等期望,自己能不再被視作孩提的看待,尤其當著定子面前。
他不想永遠納受弟郎的禮遇,他現今已是親自理政的一國之君,更是她的夫君。
「(1)筒井筒兮井筒量,而今身高已過昔。」天皇一邊起身,一邊吟詠,爾後笑語晏晏,似欲證明自己的說道:「定子,我已比妳更高一些兒了呢。」
定子微抑眼眸,端詳對方周身時,絲毫不刻意勾挑他的視線。
「比頭髮兮互較長,今已過肩非同昔。您出落得更甚超逸,愈非我此頭煩惱絲可堪同擬,委實值得稱幸呢!」不止眼波流轉得婉轉大方,她的回答含蓄體面,親而不暱,猶如照拂幼弟成人的親姊。
具備皇后所需,無可挑剔的溫雅格調乃是定子的魅力所在。然而,她總是顧得方方面面的體面,那體面的照料對象自然包括著他。
遲遲沒有施展的餘地,實教他情難自抑,此刻的他憶起旬日前,伊周為之講習《周禮》直至深夜時分的光景。
論制禮作樂的周公旦,當此「周」談及彼「周」,此「周」的容色時時令他懷想起玲瓏蘊藉的定子。
說真箇的,伊周比自己年長足足五到六歲,下有子嗣不說,身為朝臣更可自由遊歷於諸女外,且憑其裡表,必有諸多女子投懷送抱,他定比自己熟悉事理吧。
天皇忍俊不住地開口:「伊周,這事兒我實在不曉得訴與何人才好,究竟該如何讓定子視朕為夫婿,而非阿弟呢?你曾有妻室,應當熟稔吧......?」
伊周聽出天皇的弦外之音,不由得嗆咳了幾聲,「陛下......您何以問我此事?」
天皇懇請道:「伊周你便提攜我吧~切莫藏私了。這事兒我自然不可能請教小式部,可我信得過者也就僅只你們了。」
只見伊周拚命地欲維繫詳述《儀禮》時的一派嚴謹,不過在論及「周公之禮」時,他漲紅的臉頰與一反常態的期期艾艾倒與其期望相形深遠。
「這......難以言傳。但若您真的求知若渴......醫家丹波氏呈覽先帝圓融院的......《醫心方》房內卷您大可調閱,再不濟......直覽《素女經》亦可。您且......且記得溫柔以待,隨時聽視女方之意。」
天皇不免覺得滑稽有趣,呵笑道:「分明已是為人父者,伊周你怎麼比我還羞臊,一副幾無所知似的?」
「求您別再尋我玩笑了......」伊周赧顏不已的討饒著:「請您別透露給皇后知道我適才所言。」
仔細想來,年輕的殿上人與公卿一輩私裡若得一聚,免不了對哪家的姬君、誰人家之妻,甚或自家夫人的優劣品評幾句,可從來不見伊周參與這類私議,可謂全然不及風流漁色。
兄既如此,想必為妹的定子同樣內斂羞怯吧!
天皇如此作想的同時,目光恰對上定子優雅細緻的嘴際,近日研習的房內術行文如山洪傾瀉千里地淹沒腦海。
他心一橫,一把將定子按倒於鳳榻上,生疏卻使勁地吮吻她的脣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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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與下方定子的「頭髮互較長」兩首和歌同樣典出伊勢物語。
原歌:
筒井筒兮井筒量,而今身高已過昔,不見阿妹兮幾時光?
筒井つの 井筒にかけし まろがたけ 過ぎにけらしな 妹見ざるまに
比頭髮兮互較長,今已過肩非同昔,結髮為誰兮君豈詳?
くらべこし ふりわけ髪も 肩過ぎぬ 君ならずして たれかあぐべ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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