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銜者是頭中將,女官們無不又驚又喜,都想靠外一些好看清御簾外的人兒,儀表上卻都故作矜持的以扇或袖掩飾,光景著實令簾內的旁觀者發噱。
「陛下今日較往日晏起。」宰相率先語答。
「既然如此,我等也不便逕自進入皇后殿下的臥廂。能否請一位與皇后殿下親近的女官先入寢帳代我轉達:『關白殿欲向陛下啟奏陣議的內文?』」
大夥兒聽了頭中將莊重無比,禮節周到的問句,雖說心裡無不希望能再多拜聞幾句,可其言裡的「關白殿」無不教大家的注意力都挪了位。
大夥兒皆為為關白的蒞臨期待不已,速速推派與帝后最為熟稔的千代至定子的臥廂探視後,各自呼朋偕伴的前往清涼殿。
宮裡不時可見頭中將的身影,相形之下,關白之君的現身乃可遇不可求。
千代在大夥兒的推派下,無聲輕巧的挪身至御簾外側。當她挪外之時,外頭的藏人輩恰可自簾面間倏忽的空隙,窺得簾內誘人的輪廓。
恰逢宰相向少納言說明頭中將的事,當頭中將聽得「少納言」三個字,嫌惡之色驟閃而逝。他即刻轉身,領著一票藏人,隨廊台的千代前往登華殿的臥殿。
負責服侍定子晨起漱洗、更衣的女藏人之輩,已於廊道下方等待侍奉,以頭中將為首的藏人輩,則於御簾外的廊道靜候著。僅由千代掀開御簾,拖著皇后特愛的象嵌圖裳,躬屈腰桿進到臥房。
打擾陛下的聖眠在此時此刻盡顯無禮,千代小心翼翼的打開內層的拉門掛勾。待細碎卻又不至於擾人的一聲喀啦落下後,乃見定子纖細的玉手微掀著臥帳,示意千代靠近。
千代依循定子的指示,躡手躡腳的湊近帳臺,生絲擣練的床帳順著定子纖手往內滑動。順著床帳的間隙,天皇與皇后雙雙寢於其中,天皇恰恰躺在定子的懷裡,睡得尤為香甜。
見丈夫嬌小可愛,睡顏依依的光景,定子著實不捨抽動身子,連稍稍擡起天皇壓在身下的右手都不敢。
定子明白千代肯定是有要事在身,才會在天皇駕寢時進到寢房,遂在千代靠近到幾可互相觸碰時,輕聲問道:「外頭怎麼了嗎?」
千代湊至定子的耳邊,音量更為放低的道:「關白殿正在清涼殿逢候陛下,頭中將已於臥廂外聽候發落。」
定子一聽便理清了原委,留戀的瞥向懷中的天皇,「又到左近衛陣議結果的啟奏時候了,這樣倒沒辦法了。」
比觀音菩薩所持之蓮莖柔嫩的纖手輕拂於天皇面頰,定子柔聲的呼喚:「陛下,該是時候起身了,今天是陣文啟奏之日呢。」
天皇如扇面的睫毛這才有了動靜。
千代在天皇全醒之前,便先行告退。就連出了臥廂,方才柔潤得彷彿要折映出玉光的帝后倆,仍揮之不去腦海。
她推開隔絕天上與人間的青竹織簾,若說女藏人與藏人們為芸芸眾生,跟前的頭中將則是天上謫仙一樣的存在了吧。
頭中將的視線直放在從臥廂退出的千代,她大抵明白他的想法。正打算開口時,廂房內的天皇直召頭中將入內伺候,倒省了千代的口舌。
不得不說頭中將真是看著體面的人物,不曉得若教大夥兒知道她與頭中將如此近距離的對視,會怎麼說呢!
千代回到登華殿的南廂,原先熙熙攘攘的廊側房間,突然比夜半時分還要寂靜,僅剩收拾殿內燭蠟的殿司下女的足音。叫來了下女一問,才曉得女官們一逕地前至清涼殿。
千代聞訊亦急急忙忙地奔走至南方的清涼殿,心裡莫不掛念著道隆一行人,想到或許連背影都不得覷一眼,心裡委實鬱悒得很。
愈接近清涼殿,周圍愈是鬧騰。
總以男士為主場的清涼殿,今兒多了一排於殿上人而言好比仙女,平時難以一窺仔細的皇后女官們。
千代湊入人聲所在。殿北西廊的木格子門前,經天皇特許,得以於參內時穿著薄紫色直衣的身姿,於一身整齊宿直衣姿的殿上人輩裡顯得卓爾不群。
道隆甫抵達清涼殿,兩列女官便異口同聲的說:「恭迎主公。」
大家無不比平日更神采奕奕。
未經預知的情況下望見一班女官的主動相迎,道隆不禁笑道:「有這麼多標緻的女官們,真箇令人感動。」
能近距離親仰關白內大臣的尊姿,大家無不出自真心誠意,於隔扇邊的女官更親手為道隆捲起御簾,五顏六色的衣袖紛紛溢出。
正當道隆訝異地欲表示些什麼時,不遠處傳來比當前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官們更幼嫩的嗓調:「主公,我來服侍您吧!」
回頭一望,千代不知何時出現於道隆的身後,俄而跪跽於其腳畔,欲侍候他脫下裹以皮革的桐木黑沓。
一想到人生地不熟的自己,所擁有衣食無憂的愜意生活,千代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斥著感激。
道隆委實受寵若驚,儘管她因生父的態度,出身並不突出,可好歹也是正正經經的姬君,這無不教他既感動又心疼。
「式部妳這是在做什麼?豈能如此麻煩妳?交由僕役來就好了。」
千代纖嫩的手指觸碰到黑沓外側的皮革前,忽有一隻骨節分明,更為修長的手指捧住道隆的鞋跟。覆蓋在與千代雙手相連的腕上,是唐草團底紋的黑色袍袖,她抬頭一見,恰承接了伊周投予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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