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大臣的宅院位於二條大路的北面,大家多稱之二條北宮或二條宮。
車輛於聲勢浩大的家僕引領之下,駛入了高聳的四足門,越過東側中門。車夫將車轅靠在中門台階之上,千代在下役的侍候掀簾之下出了車廂,那宮院的景致委實令千代大開眼界。
一踏入二條宮,每一面的殿落,皆以檜葺屋型為頂,綿延數尺,使圍繞殿落四周的各廂廊們都像迷宮曲曲繞繞,十分壯觀。
各屋的庭院都有猶似過江之鯽的女房、役者們走動著。
內大臣與伊周一下車,隨車的侍從立即呼喊著:「主公和少主回府囉!」
此聲經一人傳一人,傳至整座二條北宮。一踏入內,許多女房、下役紛至迎接,大家的面容全載留著愉悅的氣息,紛紛夾道歡迎:「主公與(1)少主,歡迎回宮。」
跟在兩人身後的千代,對平安時代大戶人家的生活新奇不已。大家的目光全放在主公與少主,隨之才注意到小碎步跟於兩人後腳的千代,揣測之音如影隨形。
內大臣吩咐女房:「妳們趕緊將北對後殿的廂房整理整理,騰出可供小姬君生活的空房。」
伊周眼見無自己的事可忙,遂向內大臣告辭:「我先回屋了,父君。」
「好,記得對靜子多上些心。」內大臣依舊惦記著自家的子媳,爾後才領著千代往主殿方向前去。
隔著一條懸著唐錦勾欄的掛橋,主殿便在飄逸、半透明的簾幕與(2)妻戶之後。
主殿前,內大臣前腳一到,所有服侍的女房們紛紛識趣的自後房孫廂內的小門退出。
一名女子以諷刺的口吻發話:「喲!不是說再也不想見到我這老太婆嗎?怎的又回來啦?」
發話的女子正坐於主廂的帳臺,其數重漸層色彩的褂衣拖尾滿溢於典雅的陳設,儘管面容雍容華貴,明眸的底色卻不失精明幹練。
內大臣堆起討好的笑容坐到女子跟前道:「哎呀!妻上大人,我知錯了。妳都不曉得,殿外的花姿柳色萬萬不比妻上大人啊!一日不見,便害起了斑斑相思。」
女子只是撇過臉,不理不睬眼前的內大臣。
內大臣此刻彷彿無賴上身的攬住女子,將嘴迎上索討著親暱:「妻上大人消消氣吧!讓我一親芳澤如何……。」
女子趕忙以掌抵住內大臣愈靠愈近的臉孔,道:「都幾歲人了,還當你二十歲?」
「妻上大人在我心裡永遠只有二十歲。」內大臣親暱的道。
千代可是看在眼裡,甜在心裡,著實羨慕內大臣夫人有這樣一位丈夫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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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回外出,竟帶了個小女童回來?你連猶未著裳的孩子都下得了手?」內大臣夫人眼尖瞥著在妻戶几帳附近觀望的千代,語帶調戲的道。
「妳這是哪裡話啊?像我這般正義凜然之士,豈會做出甚此齷齪下流之事?」內大臣先打趣地回覆,再呼喊千代:「千代,快來見夫人。」
千代聽話的上前,一擺定身子,便禮貌的喚道:「夫人。」
內大臣的眉宇洋溢著自信非凡,他告訴妻子:「貴子,這妳就有所不知啦!這兩天我在穀倉院別當府第度過,恰巧發現這孩子。她是別當的妻甥女,更是源大納言之弟源致明之女,天資聰穎,伊周也不反感。
妳也知道,伊周那孩子平常時候是挺順從的,與生人亦是和和氣氣。不知為何,就是與靜子不契合。而她恰是靜子從妹,亦可陪陪靜子解寂。況且,萬一……,」
內大臣壓低嗓子,輕語附於貴子之耳:「也好補上……。」
「原來如此,畢竟伊周的大納言一職是源大納言相讓促成的美意,切莫讓世人覺得內大臣欠缺風度。」貴子頜首,迅速地將千代全身上下打量一遍,彷彿已摸清她的本性與底細。
她把焦點挪向千代,與方才銳利疑惑的目光相較,現下的眼神明顯釋出偌大的善意:「妳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
「回夫人,千代今年十歲。」千代毖敬的回答,在大戶人家家裡,突來的放肆不被允許。
「唔?千代?甚巧!」貴子瞧著千代身上應著季節色彩相互搭配的汗衫與衵衣,眼帶笑意的說:「還真有緣!這穀倉院君倒將她照拂得挺不錯的。」
千代滿腹狐疑,莫非此地也有個千代不成?
「早說了嘛!」但見內大臣信心滿滿,氣度不凡的眉翼一挑,「前幾夜,我夢著糾神信誓旦旦地稱讚這位寄留於穀倉院君府第的姬君,還要我多方照看。不料到了穀倉院君邸院,還真有這樣一位少女。她可是神明擔保的呢!」
千代聽聞後,心不由自主的震了一下,原來糾神於此世無所不在,且對她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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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千代便被安排住進北對後殿院落的廂房,在安棲以前,千代被女房引著與這些時日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源靜子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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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古代,一般貴公子、年幼君王與少主的第三人稱稱呼都是“若君”,這裡為了作區別,所以使用“少主”稱呼身為內大臣長子的伊周
(2)平安時代的寢殿(主殿)四面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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