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苟同兼家立場的道長假意應允後,便怏怏退出。在高僧的伺候下,途經法琳寺可供參謁的正殿內裏。
法琳寺的主殿中,矗立於內陣柵欄的禮佛堂前,頂天立地的四大檀木柱仍飄散著濃郁的檀香。
四柱之間,結跏趺坐於青蓮上的孔雀明王,與孔雀坐騎乃以亮晃晃的金銅塑成。其身的白繒輕衣、頭冠、耳璫、瓔珞與臂釧皆飾以將日光映成七色光暈的琉璃。
一切盡熒煌奪目,看來每隔一段時日,寺裡寺外便會重新整頓。
這倒難怪,法琳寺為(1)大元帥法由唐土傳引入國的始修之處,亦是達官顯貴剃度出塵的熱衷寺地。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frP7MYmSU
遍及近畿的寺地年貢,與受法琳寺阿闍黎灌頂的公卿朝臣年年的捐餽,在在積構成眼前不時翻新,宛若佛經所述的極樂佛土。其中,又以位及從一位太政大臣,獲贈准三宮的前關白兼家之捨身與張羅布施為最。
兼家遁入空門的近幾年,尤為法琳寺僧坊與禮佛正堂內外的輝煌之巔,繁華不受四季山景的易色,貫達春、夏、秋、冬。
道長流覽與從儉令同樣格格不入,型制與用度仍不改身居關白時的浮奢,嘴角不禁浮躍鄙薄的哼笑。既已秉承藤氏長者的氣派,豈有被拒於關白大位之理?
決意好似璞玉,玉碎之後,變得更加堅毅難催。片片碎光發散於道長的瞳孔,並摻雜毫不踟躕的狷傲。
百丈金身的孔雀明王,俯視著足以掀起陣陣紅塵波濤,道長貪狠的眼角餘光。
他斜仰著自始自終不對凡塵俗事有任一表態,恢弘大器的孔雀明王,越發覺得那抹本該不染塵俗的淺笑,獨獨流露對他的譏刺,激起了道長宛如漣漪的好勝與覺悟。
道長別過輕含侮蔑的眼尾,細聲喃喃:「走著瞧!」
殊不知無量無邊,宏邈的孔雀明王像眼底,川流不息的眾生竟比纖塵還渺不可見。道長的身影直為迤邐長河裡的一粒細沙,極難辨清。
歷經千萬阿僧祇劫,祂所持有的慈笑則始終如一,未曾改色,今後亦恆常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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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京官除目不管於朝堂,抑或後宮而言,均意義非凡。
伊周升任內大臣內覽,登華殿、御匣殿與麗景殿皆致上至高無上的祝福,侍奉的女官亦倍感榮耀。
殿內的陳設諸如鳳帳、几桌、燈台等等分明一如既往,但論整體,卻散熠無形的爍光。
另外,引得特為敏銳者矚目的消息,非源式部卿補任中納言之缺莫屬。
進爵日後,源致明的拜訪與刻意討好,千代自是點滴在心頭。入宮前,源致明造訪二條宮時,道隆和伊周顯然頗有微詞,只是未便直白示意。由此可知,源致明得以位列公卿,定和自己脫不了關係。
賞予源致明贈禮的遣使回祿後,千代周密地推敲道隆的用意,卻又因感性的謹慎,不敢多作核心的揣測。
待役使雜亂的跫音沒入西風捲起的颯颯落葉,留守登華殿北庇廂房的宰相之君紀子打趣地探問:「這下子大夥兒可要喚妳為中納言之君了吧!這分明是值得賀喜之事,為何一副思慮如山的模樣?」
「我哪裡思慮重重呢?」
大雁南飛,冶豔的露珠自雁來紅的葉頂滴瀝而下。紀子話一出,千代的心頭如葉身一震。
為了掩飾將才胡亂的揣意,她故作輕鬆,轉移紀子言詞的重點,「妳們不必喚我中納言之君,就繼續使用『式部』此稱謂即可。要不父兄官職年年更替,我們便得時時替換頭銜,豈不麻煩?」
同為比鄰的少納言之君諾子見狀,則將話鋒帶往她感趣之所在,「說到昇位,千代妳可打算贈給少主賀儀?」
話題的走向倒教千代稍鬆了口氣,她小心謹慎地自袖口取出繫於吳竹枝上的松葉色信箋,苦惱的笑道:「自然是有的,本準備了賀歌,還在尋待良辰吉時送去呢。」
諾子的疑問亦撩撥起紀子的好奇心,遂拋她原先的持疑,饒富興味的湊趣問:「何必再踟躇?現下即是良日,逕自差人送去給少主啊!」
「初昇大臣,少主鐵定酬酢紛繁。我若過於貿然,反致少主煩擾,不是挺過意不去的?還不如待百事落定時再捎過去。」千代的指尖摩挲著封裝細緻的信函,審慎至極的說道。
在不明事理的外人眼底,或恐認為她太過正經八百,以至於無情冷漠,然而她無比認真的神態,卻恰恰相反地流露珍視對方的濃情。
「我篤定少主最期待的便是妳的祝福,就算長篇大論,再忙也會撥空閱覽,何況是一首賀歌?」紀子催促著。
諾子聞後亦頷首附和:「對待友人,慎微過甚則不近情。」
「妳們竟都這般認為嗎?」千代訝異地問。
隨光陰流逝,逢伊周之事,她愈漸不敢輕易處置。且近來的伊周較以往繁忙,兩人鮮少有會晤良機,更令她深怕一時疏漏,招致對方的困擾。
紀子與諾子的指教宛如曠野古寺的夕鐘,驚醒迷途的千代。僅係摯友之誼,何必多慮到幾近患得患失的田地?
「也是。少主若政務龐雜,無暇顧彼,這賀儀頂多就是擱置一旁,閒餘時再讀覽,構不成打擾吧。」千代豁然意解,她自我嘲弄著:「每每遇上少主,不知怎地,總變得不大靈光,實在見笑了。」
千代開口的同時,身後半捲掩的御簾下,突有薄樣與匂樣的繽紛袖襬溢出。與襲色目匹配,近似登華殿母屋的聲聞香與時髦的侍從香和合氤氳,伴寬敞的袖口盈滿女官們的詰所。
「內大臣之君怎麼了呀?」
雅子細柔如縷,卻不失俏皮的嗓音率其身貌先至。她掀啟御簾,帶笑膝行入三名女官所在的廂室,定子則緊跟於雅子身後。
儘管兩人褂尾於挪身之時並掃板地,卻不似衣褂層層疊疊的色彩般綷縩錯雜,反倒整齊內斂。
「中宮殿下、御匣殿君,您們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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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關真言宗祈求國泰民安、抵禦外侮的密術。臣、民不得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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