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離開索迪魯的家,里特便交代了席歐:「等事情結束了,席歐你去工房扛一張好桌子給索迪魯。」
席歐垂下眼瞼回應:「嗯。」
雷妮伸手攬住了席歐的肩頭,「這段路上你好好平復情緒,不然諾斯會擔心的。」
「好……」席歐的怒火也隨著每個步伐減去不少,忽然天空傳來了老鷹的呼嘯,席歐抬起了頭,伸出了手臂,腳上綁著一張紙條的老鷹就這麼停在他的手上。
席歐顫抖著手去拆下老鷹腳上的紙條,上頭留下了一句話:「別擔心,我還活著。」右下角正署名著費南多的名字。
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下了一顆,席歐鬆了口氣,他收好了紙條,將老鷹放走,也正好到了提薩村,村民們都熱情的迎接他返回,彷彿沒有被突襲一般。
身為族長的席歐先去探望傷兵,他們受得皆是輕傷,面對席歐時十分內疚,「族長對不起,我們沒有阻止雅典帶走費南多。」
「別這麼說,這不怪你們。」提起費南多,席歐說不擔心是假的,但身為族長他不能將情緒宣洩再追隨他的族人身上。
「您有去見過索迪魯先生了嗎?他還好嗎?聽說他為了向雅典要回費南多,已經有好幾日都沒休息了。」
「他……」想起自己遷怒於費南多,席歐就什麼話都說不出口,還是一旁的雷妮替他緩頰,「我們有讓他好好休息,但他說還有其他的事務要處理,索迪魯有照顧好你們嗎?」
「當然!一聽到我們被偷襲,他連鞋子都沒穿就趕過來了,腳上都是血了還跟著我們去追雅典的軍隊,可惜還是沒有追上……分配物資時也給我們額外的配給。」
關心完族人士兵,跟在席歐身邊的雷妮忍不住開口:「你愧疚了嗎?」
席歐揉了揉作痛的額角,「先把費南多救回來再說吧。」
里特觀察了一會席歐的神色問:「所以你真的想要揮兵雅典嗎?」
如果席歐真的想要進攻雅典的話,根本沒有人可以阻止,羅薩固然有培養自己的軍隊,但最強盛有力的還是由席歐訓練出來的,他的軍隊裡都是提薩族人,而提薩族人只服從席歐的命令。
羅薩與提薩早已隨著時間推移成為共同體,儘管席歐想要以提薩族的名義揮兵,對於雅典來說那就等同於羅薩屬意提薩進攻,即便主導權並非在安瓦爾身上。
這真是場好心計,里特都忍不住要佩服雅典國王,不僅看清羅薩與提薩之間的關係,還想要加以破壞。
要知道羅薩的安全都是依靠提薩族這群傭兵,如果席歐受情感驅使殺了索迪魯,不只能藉羅薩之手除掉心頭大患,還能讓提薩族與羅薩交惡,沒有強兵守護的羅薩就等同於危巢之卵,任人宰割與擺布。
「你討厭戰爭?」
「對,我見過戰爭的可怕,也見過因為戰爭而破碎的家庭。」里特想起以前埃及與克里特島的戰爭,雖然埃及戰勝,可代價是無數破碎的家庭。
「我知道你想要救費南多出來,但是席歐,我希望你把揮軍進攻雅典當作最後的手段。」
「你也聽到索迪魯說的話不是嗎?他說他已經給雅典下過通牒,但結果呢?什麼消息與回應都沒有。」
「可是費南多也捎信說他現在還平安。」
「現在平安不代表未來也是。」
「夠了!你們就不能待會再討論嗎?」雷妮忍無可忍阻止里特與席歐爭吵,她直截了當橫在他們之間,「你們再怎麼吵,費南多都不可能現在就能回來!」
被迫停戰的兩人各自別開了頭,雷妮心累的嘆了口氣,推開了席歐家的大門。
正巧聽到爭吵的諾斯撐著拐杖迎接,他的妻子也正在他的身側攙扶著他。
席歐立刻上前,「諾斯,你有受傷嗎?」
「沒有,只是義肢壞了,我想請里特幫我修理可以嗎?」
「當然可以。」里特從諾斯的妻子手中接過損壞的義肢,他仔細檢查著,比平時花費了更多的時間,讓眾人都忍不住擔心的望向諾斯缺了前腿的右腳,隨後里特放下了義肢說:「我幫你重做一個吧。」
他看了眼席歐,「最好的材料在雅典。」
席歐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盯著里特,而里特咳了一聲:「我們去向雅典要點材料,再把費南多帶回來。」
席歐接下他的話頭:「是以荷魯兀爾商隊的名義嗎?」
「當然,我出外貿易都會帶一批傭兵保護,這可是各國都知道的事情。」
荷魯兀爾商隊的商品享譽各國,在費南多被抓走之前,雅典一直都與羅薩保持著貿易關係,但因為他們抓走費南多,索迪魯便直接斷了與雅典的貿易,不再提供上好的石玉與麥子。
沒有石玉對雅典沒有損失,但沒有麥子,等同於沒了一條糧食的來源,人民的肚子一旦沒有填飽,那麼很容易就會產生動亂。
里特真沒想到雅典會為了要破壞羅薩與提薩族之間的關係,要迫使雅典人民挨餓,以國家境內的和平來犯險。
「不過……」里特對諾斯投以抱歉的目光,「諾斯可能會有段時間都要依靠枴杖行走了……」
諾斯則望向了妻子,妻子沒多說什麼,微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背,「只要你別再像之前那樣喪氣,我願意當你的右腳。」
「我已經向妳保證過不會再讓妳難過了。」諾斯對妻子感謝的笑了笑。
席歐心中的結也解了開來,不再像剛才一路上都帶著難以親近的尖刺,他的態度也放軟了許多,「諾斯,你也不想我進攻雅典帶回費南多嗎?」
「這確實是最直接快速的方式,但是大哥,你當初帶著族人在羅薩落腳,不就是為了讓我們不再過著餐風露宿,在刀尖上生活的日子嗎?」諾斯低頭望向缺失的右腳,「如果你沒有讓我們待在羅薩,我就不能跟在你身邊,只能在草原荒地中等死了。」
以前的提薩族只有壯年沒有老年,因為逐水草而居的生活,老人家們幾乎難以負荷,加上食源得來不易,為了能讓族中的孩子們能吃飽飯,老人們都會選擇脫隊,在貧脊之地等待死亡,不僅只老年人,連受了傷得病的人都會離開。
席歐心中都有個痛,是他不得不繼承父親的位置,將受了重傷的父親留在草地上生死,流盡了淚水引領族人。
會和里特簽下契約,也是因為荷魯兀爾商隊帶回了那些脫隊的老人,賦予席歐除了接受老人離開的其他選擇,再加上里特連夜為諾斯製造出精良的義肢,讓諾斯能夠重新站立,不再灰心喪志,間接修復他與妻子之間的關係。
席歐是族長,權衡利弊間都必須以族人為優先,對他來說費南多不僅是族人更是弟弟,他知道只要一聲令下,族人們都願意為救回費南多赴湯蹈火,但是里特說的話在他的腦海中響了起來。
戰爭會使多少家庭破碎?提薩族在羅薩建立了提薩村,在羅薩有了新的生活,他們可以在羅薩這塊土地上安居樂業。
確實戰爭是最後的手段,但里特也給他其他的辦法。
席歐認真的和里特宣告:「如果我們最後還是沒有辦法把費南多帶回來,我還是會向雅典揮兵。」
「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里特也以同等的態度回應席歐。以這種充滿破綻的理由讓席歐帶領傭兵進入雅典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為了避免席歐在揮軍與否上與他爭執,於是他直截了當將最後的決定權交給雷妮,「雷妮妳呢?」
雷妮望了眼諾斯的妻子,在諾斯喪志的那段期間,她都陪伴在諾斯妻子身側,看著她是如何陪伴諾斯,即便受盡丈夫態度上的冷落,諾斯的妻子從不離開,才好不容易等來丈夫的回頭,這之間的辛酸這群男人又能理解多少?
「作為女人我當然不希望看到丈夫出征,死了就算了,但帶著傷回來,傷心的都是彼此,所以席歐,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的每個選擇都牽動著無數個家庭的命運。可是作為朋友,我會替你力撐到底,我也要與你們一同前往貿易,但在這之前,我們都得去告知索迪魯一聲。」
「你也好好和索迪魯談談,雖然我們離開前他還是像以前一樣,但說不定又躲起來哭了。」
席歐一時語塞,諾斯不敢置信的開口:「大哥你跟索迪魯先生怎麼了?你不在的時候索迪魯先生可是非常照顧我們的。」
「唉──」席歐扶著腦袋,無奈的望向苦笑的里特,「我先去你的工房挑桌子去賠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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