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開蓮以為他已經讓那些不服里特的人閉嘴,可沒想到只要讓他們抓到里特的一點把柄,他們就會窮追不捨。
不久前他清理了一群想用父親的權能來迫使他就範的人,而他拉拔上的人卻全都莫名對里特懷有敵意。
這之間有貴族有平民,平民臣子對里特的事情三緘其口,而貴族們對他的敵意日漸加深。
或許是他賦予那些平民臣子的權力還不夠……但這樣階級會受動搖,不滿的貴族會朝他發難,引發混亂。
「陛下,有人想要見您。」吉思的聲音自門外傳來,這幾日賽開蓮已經聽了無數臣子對待里特刺殺迪雅案子的看法,他們出發點都是為了捍衛王權,認為賽開蓮不應該繼續包庇,應該處刑里特,可以不要他的命,但他肯定無法在埃及繼續待下去。
這些人之間沒有吉思,也許里特是他在故鄉最欣賞的學生,所以他才對行刑的事情閉口不談,即使有許多人壓迫著他給出刑問的進度,他也是油鹽不進,誰都不理。
如今他卻帶了個人說要見賽開蓮。
賽開蓮思考了一會開口:「進來吧。」
吉思帶著來人走入殿內,他是賽莎特商隊的領頭──艾薩克,更是里特的養父,目前為止賽開蓮最忌憚也最不想見的人。
艾薩克假意寫給里特實則寫給他的信的內容在腦內再次湧現,刺痛賽開蓮的神經也往他的心窩戳刀。
「拜見埃及至高無上的法老,我是賽莎特商隊的商人艾薩克。」連這句禮數聽來都滿是諷刺,若他是至高無上的,又為何受制於這些貴族臣子?
兩人沉默的對視許久,作為引見人的吉思咳了幾聲,他先朝賽開蓮敬禮,再對艾薩克吩咐了一句:「艾薩克,在你面前的人是法老,你應當注意你的言行舉止。」
「我知道,但我有些話想單獨和法老說。」
吉思皺起眉頭,看來不大樂意讓艾薩克和賽開蓮單獨談話,他看了眼賽開蓮,而賽開連朝他擺了擺手,「你先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吧,吉思。」
吉思忍住嘆氣的衝動,依言離開賽開蓮的宮殿,希望艾薩克有聽進他的勸言,記住在眼前的人是埃及的法老,注意所有的言行舉止,光是要保住里特小命已經讓他差點就被那些貴族大卸八塊了。
殿內只剩下了賽開蓮和艾薩克,已無他人。艾薩克不再保持沉默開口:「陛下,請您流放里特。」
賽開蓮思緒一頓,狠戾的瞪向艾薩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我希望您能夠流放里特。」
「不可能。」
「現在埃及已經容不下他了。」
「不是埃及容不下他!」賽開蓮壓抑下滿腔怒火,壓下要下令讓人拖走艾薩克砍頭的衝動。「你是他的父親,你怎麼能……」
艾薩克打斷了賽開蓮的話:「就是因為是他的父親我才得為他作打算!我無時無刻都在後悔,不應該讓他前往孟非斯參與卜塔神廟的整修,也不應該讓他來到底比斯!早應該將他留在赫納‧赫恩特,至少他在那還是自由無慮的孩子。」
「不會因為癡戀你而遭受這麼多的災難。」
賽開蓮一時間呼吸都變得困難,否定了艾薩克的指控:「那不是癡戀。」
「他整顆心思都在您身上,哪不是癡戀?他甚至已經不再為自己著想,總是以您為優先,而您呢?您可以像他那樣嗎?」
如果他不是法老還可以斬釘截鐵地回應艾薩克「是」,可惜沒有辦法,他得將埃及的利益擺在最前面。
「您應該知道的吧,不管您再怎麼偏愛里特,您永遠都不可能拿埃及的繁盛和里特放在同一個天秤上,到時不管您再怎麼不樂意,您終歸會選擇捨棄他。」
艾薩克望著面色鐵青的賽開蓮問:「陛下,您是因為什麼喜歡上里特的?」
面對艾薩克的問題,賽開蓮想起他們初遇的景色,里特雖不知道他是王儲,也多少看出他的身分貴重,卻沒有像他人一樣上前諂媚巴結。
他喜歡里特把他當普通人看待的感覺,那份直爽讓他們相處之間沒有階級的隔閡,所以他渴望里特身上的自由,想要獨佔擁有。
彷彿只要里特還在他的身邊,他就還可以不受限制。可現實是他一步步將里特逼入絕境,只要他越想保護里特,那份隨之而來的無力感便席捲而來,他再怎麼能一手遮天,再怎麼排除對於里特的異音,最後受傷害的都是里特。
賽開蓮想起塔爾羅斯曾對他和安赫舒說過的話,別輕易將「依比」交出去,因為他們是最尊貴的人物,像是被禁錮在豪華牢籠裡供人觀賞膜拜的奇珍異獸。
遲遲得不到賽開蓮答案的艾薩克也不著急獲得法老的回答,對於他來說法老的答案並不重要,他現在只想要他兒子還好好的。「陛下,請您流放里特,我會為他安排這之後的事情。」
許久賽開蓮終於找回聲音:「我會再想想,如果里特不願意離開埃及,我不會流放他的。」
「陛下。」艾薩克覺得此刻他應該發火,但比起發火他更想勸服賽開蓮。
眼前的少年身兼許多責任,在一個不符合他的年紀承擔下一個國家,即便賽提為他留下了許多人,可除了宰相塔爾羅斯之外,沒有一個是真心信服他的,因為他太過年輕沒有政績。
驅離來襲的米諾斯人是麥拉肯將軍,在這場戰役中獲勝的埃及甚至什麼好處都沒討到,米諾斯雖臣服了埃及,卻沒有成為附屬國還有了國王。
光是這一件,賽開蓮作為法老的威望便受損了許多,就算埃及今年是豐收年,每個人都吃得飽,但不曾發揮自己軍事長才的法老,是無法威震其他國家,壓制附屬國。
尤其做為兩代共治者的王后安赫舒的威望可能都還比賽開蓮來得有影響力,雖然生下了公主之後王后很少在處理國務,但長年行商的艾薩克更常聽到安赫舒的名聲,並非是埃及哲爾法老的聲名。
而艾薩克也多少看出了賽開蓮的心性,他不是個喜歡奪人性命的法老,即使具有準確的決斷力,也壓不住底下那些貴族。
即便賽開蓮於他們來說是應該恐懼的存在,可只要有里特在的一天,他們隨時都能擊垮賽開蓮。
必須得在那些貴族意識到之前,將里特送出埃及才行。
艾薩克深呼吸幾口氣,眼眶也難掩激動而發紅:「我是他的父親,難道我會害他嗎?」
恍惚間賽開蓮竟將艾薩克與逝世的賽提重疊。
艾薩克終於想起他的身分,朝他跪下了膝蓋,四肢觸地朝他磕頭,「請您流放他,唯有這樣才能夠讓他活下來。」
賽開蓮沉默許久,感到異常頭痛,不肯就此放手。
「陛下,王后來了。」隨著門外侍衛的嗓音,安赫舒沒有在賽開蓮的同意之下踏入了殿內,他身後什麼人都沒跟著。
安赫舒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艾薩克,淡然的對賽開蓮開口:「你得流放里特,賽開蓮。」
空氣沉寂下來變得發冷,安赫舒全然接收了賽開蓮的怒火,她完全明白賽開蓮在想些什麼,但作為姊姊,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弟弟因為要留住愛人而名聲受損。
「在做賽開蓮之前,你得做好一個法老。」
艾薩克在來見賽開蓮前找過安赫舒,他把自己花了一輩子的心血拱手讓給了安赫舒,什麼權利利潤都不要,就這樣從商人身分被打回農民他也甘願。
他只要求了一件事情,就是里特的平安。
在這之前安赫舒只覺得艾薩克是難以應付的商人,即便是她允諾只要艾薩克將賽莎特商隊轉至國家名下,他就能夠獲得比其他商人更多的地位與權力,也不能讓艾薩克輕易將賽莎特商隊交出來,甚至還要求仍要保留經營商團的權力,完全不信任她將商隊交由其他貴族大臣來經營。
可如今為了里特的性命,他不要安赫舒曾允諾的地位權力及財富,直接將賽莎特軍隊全給了出去。
而面對這樣的交易,安赫舒自然不假思索的應下了。在明白艾薩克的計畫後,她估摸著時間,如果遲遲沒有收到賽開蓮要流放里特的決定,那麼她就得冒著和賽開蓮決裂的風險去相勸。
事實上她也認同艾薩克的想法,埃及確實對里特來說不安全,只要賽開蓮一天不放手,堅守階級制度的保守貴族就不會輕易放過里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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