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過亞圖的無情摧殘,里特已經哪裡都不想去,只想待在家裡放爛自己,放空望著一池蓮花,卻又莫名想念王宮裡好不容易打理起來的蓮花池。
賽開蓮呢?過去要兩個月的時間他們朝夕相處,連床都是一起睡,雖再沒有噩夢纏身,但這三天里特還是會在半夜冷醒,伸手想去找暖源時,睜眼卻空無一人。
習慣果然是可怕的東西。
想起賽開蓮,便想到那失敗無數次的短刀鑄造,平時教導雙胞胎不能輕言放棄,而他也只不過一些煩心事便荒廢自我,要如何給孩子們做榜樣?里特終於振作起精神前往王室工房。
路上正巧碰到被邀來王宮的比埃。
「你最近在忙什麼事情嗎?」正當里特想和比埃打聲招呼,卻被她迎擊砸來一個問句,眨了好幾下眼回答:「我、我家人來底比斯了。」
「你家人?」
「嗯,商人艾薩克是我養父。」這三天中沒少見過達官顯要及富戶商人來家中作客,時不時拉著希碧和華卡一個勁誇可愛聰明,還順帶提及家中有同齡小孩。幸好他都躲在後院,沒有像雙胞胎慘遭毒手。
「那個艾薩克是你的養父?」比埃的驚呼讓里特有些吃不消,只能安靜的直點頭。
商人在埃及並不少見,尤其是在首都底比斯,多的是帶著奇珍異寶獻給法老的商人,可唯有商人艾薩克不同凡響,他手底下受書寫女神祝福的賽莎特商團,與各國以碎金塊做交易而致富,傳說他家中地下室藏有無數金磚。
「那他怎麼放任你去做個工匠?」比埃忍不住追問,以為里特家世平凡,沒想到竟比想像中還要來頭不小。
里特乾笑,自然是有妮芙蒂在他才能這麼隨心所欲……況且這問題只是從為什麼不做書記變成為什麼不做商人,身經百戰的里特回應:「因為我想做工匠。」
這泰然的回答讓比埃一時愣住,三觀劇烈動搖,震撼地呢喃:「工匠的兒子自然是工匠,商人的兒子也自然是商人,唯有讀書……」
「唯有勤奮讀書成為書記,才能獲得更多的尊重與權力,也能榮耀家鄉為法老做事。」里特自然接話,這些話他可是從吉思那聽了不下數百次,尤其是想把他從工房拐去神殿幫忙時唸叨得更厲害。
他攤開雙手,「但我作為工匠不也獲得法老們的青睞嗎?有什麼不好?」
「不是,而是你應該繼承父親的事業!」終於找回三觀的比埃反駁。
「我是他養子。」里特苦笑,「他未來的財產也應該屬於我的兩個弟弟妹妹的。」
比埃從里特的苦笑中看到逃避,本還想追問但海奎特女神的聲音打住了她:『比埃,那是別人的家事,妳不應該過問太多,還是妳能夠幫他嗎?』
不,我不能。比埃在內心回應海奎特女神,不再多問一句,「好吧……不說這些了。你還會再來修復女神的雕像嗎?」
里特眨了好幾下眼,上次在海奎特女神廟碰見奈芙瑞蒂產生了陰影,尷尬地搔了下臉頰,「最近不太方便前往神殿。」
「為什麼?」
「我還得工作。」里特刻意咳了幾聲:「我已經和監督哈布請太多天假,再這樣下去我就會被踢出王室工房了。」
其實哈布沒那個資格,因為他有自己的獨立工房,而且不久前聽說哈布已經把他佔走的位置給新來的師傅。這拙劣的謊言騙過了比埃,他感到抱歉,「對不起,差點害你失去了一份工作,我就不打擾你了,趕快去工房吧……」
儘管里特良心痛了一下,但也因此鬆了口氣,笑著和比埃道別。
『比埃,妳還記得來王宮的目的嗎?』海奎特女神本溫柔的聲音變得嚴厲,比埃知道女神動怒的理由,不再為奈芙瑞蒂的愛情分神,眉眼垂下點頭。
「我知道,是要來準備協助王后分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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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工房如往常熱氣逼人,充斥著各種噪音與汗臭味,師傅們對著顯得笨拙的學徒吆喝,監督哈布卻好整以暇地翹著腿坐在椅上監工,當他看到出現在門口的里特彷彿如臨大敵,先聲奪人的拉著里特往外走。
「晦氣的東西你來這裡幹嘛?」
看吧!誰說他人見人愛了?明明哈布討厭死他了!還嫌棄他晦氣,不把他當人來看。有求於人的里特翻了個白眼,不再由著哈布拉他,強硬地停下步伐,還貼心地替哈布穩住腳跟,「我是來問你要如何鑄劍的。」
「什麼?深受法老喜愛的工匠里特竟然要問我怎麼鑄劍?」聽著哈布陰陽怪氣的諷刺,里特卻莫名感到好笑的點頭。「是,我需要優秀的監督哈布來教我怎麼鑄劍,還是您有推薦的師傅?」
哈布驕傲的清了下喉嚨,「我就能教你。」
「那是要在你的工房教我還是在我的……」
「自然是在『我的』!」哈布咬牙切齒瞪了眼里特,又拉著他回到忙碌如地獄的王室工房中,硬是替他清出一個位置還靠近火爐。
哈布身為貴族從未有任何的鍛造經驗,多的是幾十年看著別人做的經驗,於是囫圇的教了里特一通,讓那些安靜下來想聽八卦的工匠們都感到混亂及不解。
他們看著里特從認真求教到滿頭疑問,聽著哈布嘴上不饒人的罵里特不僅頭腦愚鈍,手藝還拙劣不堪,多少位曾看過里特工藝的工匠們都忍不住為他委屈的掬一把淚水,更加看不過眼。直到哈布將惡氣出盡,滿意甩手離開工房回家休息,刀匠們才紛紛放下手上的工作,上前來告訴里特正確的鑄劍方法。
這與他平常的鑄劍方式毫無差別,使得里特彷彿走進沒有出口的胡同中。
「謝謝你們。」但里特還是對熱心的刀匠們微笑致謝,他們各自拍了幾下里特的肩頭替他打氣,才又依序回到位置上繼續工作,獨留他一人在位置上苦思。
是火侯還不夠嗎?里特感覺腦袋快要燒壞,於是往四周逡巡,試圖放空思緒,卻定格於工房角落,烏漆抹黑的東西正躺在無人問津的一處,他忍不住上前翻看,都是些因為太靠近火源而燒焦的陶器。
里特打結的思緒變得明朗,他告別了混亂的王室工房,來到獨屬於自己的天地,以前賽提還在時他特別討厭這裡,可現在卻莫名需要這塊能獨處的淨土。
里特開始著手調配合金的劑量,每把青銅劍都有屬於自己的配方,而里特的鋼劍自然也有,失敗了無數次的他找到目前為止撐得最久的劑量重新調整。
這段期間里特都是用高溫去熔煉鎳鐵隕石,因為古埃及沒有儀器能測量溫度,里特並不能知曉火爐的最高溫度能燒到哪,每一次刀刃都會脆化,含碳量太高不行,雜質太多也不行,不過鐵隕石的優點便是元素純度高,接下來便是火候的問題了。
與其思考不如動手,里特開始重新煉鋼,最後當他從高溫環境中蒸得滿身汗,想要喘口氣休息時外頭早已暗下,僅剩圓月高掛伴著幾點星芒。
今晚不會是賞星的好日子,里特慶幸有和家中僕人交代可能不會返家,不然妮芙蒂要擔心他徹夜不歸。
外頭傳來腳步聲,爐火照亮室內一隅,將里特半身照得極亮,而另一側則是逐漸融入黑暗。來人僅以燭光照亮四周,微弱溫暖的燭火將賽開蓮的臉龐映照得比任何時候還柔和。
「你不回家嗎?」
怎麼聽來有些酸?里特一時失笑。賽開蓮的身側是拿著燭火點亮他周遭的侍女,這光不比爐火熾烈,但里特卻覺得賽開蓮那邊肯定會更溫暖些,即便只是微小燭火。
「我的蓮花死了好幾株。」里特埋怨的回應賽開蓮。
而賽開蓮隨意從身邊最靠近的侍女手上拿過燭火,屏退所有跟從的侍女走入悶熱的工房中,此刻里特卻覺得賽開蓮不僅帶來溫暖也帶來涼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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