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塔爾羅斯教我的。」賽開蓮笑出聲,想當然安赫舒也忍不住放聲大笑:「哈!難怪他都三十幾歲還娶不到妻子!明明知道這是封爛情書你還敢寄來,真是太壞了。」
「別這樣,塔爾羅斯可是很自豪的。」賽開蓮勾起一邊唇角攤開雙手。
塔爾羅斯是他和安赫舒的教師,也是代表智慧之神的托特神廟主祭司,也許成天都與書打交道,塔爾羅斯在他們眼中是個充滿書卷氣的謙謙君子,所寫出的祭文無一不是膾炙人口,偏偏在情書上沒有任何天賦。
「他還說當初就是他教父王寫情書,才成功讓母后點頭答應嫁人。」
「少聽他唬人。」安赫舒忍不住反駁:「母后是為了埃及才嫁給賽提的,是她和賽提之間有協議才嫁的。」當然這都是奈菲爾塔莉表層的理由,更深層的原因安赫舒不想揭開。
三歲時的記憶很模糊,依稀記得自己伴在憔悴的奈菲爾塔莉身邊,賽提擊垮政敵宰相,成為全埃及最有威權的人,可他卻向憔悴的奈菲爾塔莉屈膝,雖然並不知道賽提是否真愛過這位沒有實權的王后,但直到奈菲爾塔莉永遠閉上雙眼前,和賽提一起共治埃及的亞赫摩斯王后是全埃及最美麗的女人。
沒有所謂的華美首飾,也沒有日日歌唱的情歌,奈菲爾塔莉只要和賽提一起便會充滿精神,不再是滿面憂愁,為日漸衰弱的埃及苦惱的王后。她與賽提的相遇,安赫舒聽過不下數百次,可她口中的深情男子簡直不像冷若冰霜的賽提。
『他在我懷裡非常熱情。』奈菲爾塔莉曾抱著小小的安赫舒微笑回應她的質疑,並且抬起她精緻小巧的圓潤下頷,『親愛的安赫舒,妳得讓男人覺得妳是哈托爾,他們心中唯一摯愛,再美的女人都比不上妳一分的好。』
「那妳我之間可以有場協議嗎?」陡然賽開蓮的發言打斷安赫舒的回憶,她吃驚的瞪著賽開蓮,剛剛這是在求婚嗎?
她盯著賽開蓮沉默許久,反覆咀嚼他的問話許久,想在其中找出玩笑的意味,可賽開蓮似乎看出她內心的想法:「我沒有在開玩笑。」
「那麼你要跟我協議什麼?」安赫舒皺起眉頭,臉上表情不甚愉快。
「我不想娶妳。」賽開蓮直截了當,而安赫舒也對此回應:「我也不想嫁你。」
他們倆之間根本沒有一點情愫,感情止步於兄弟姊妹,沒有更上一層的機會,因他們都遇見心中最在乎的人。
「但你得娶我。」安赫舒眉間皺褶更深,賽開蓮堅持的搖頭,「不,我指的協議是……」
「你得娶我,不然下埃及人民不會服從你。」安赫舒打斷賽開蓮,說出賽提本來的用意,在只有唯一繼承人的賽提眼中,賽開蓮得娶安赫舒回收下埃及的政權,再次讓埃及回歸一體。
「妳明知道還有其他更多的……」賽開蓮話說到一半,看著安赫舒一直撫著腹部的舉止,時間像是靜止下來,望著安赫舒額頂沁出的細汗,腦海裡轉著無數想法,他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妳……出事了?」
「喜事。」安赫舒湊近不敢置信的賽開蓮,冷靜自持的說:「我懷孕了,賽開蓮。」
一開始賽開蓮露出衝擊的模樣,不久後笑意在他優美的唇角蕩開,幸好全埃及仰慕賽開蓮的少女們並沒有在這裡,不然他們一定會尖叫到昏倒。
這個笑容讓安赫舒非常意外,以為賽開蓮會掌摑她大罵妓女,可這驚喜的笑靨又太像這孩子使壞成功後的笑意。
「這孩子的父親是誰?」賽開蓮臉上依舊帶著笑容湊近安赫舒的肚子。
安赫舒盯著好奇的賽開蓮,天真自然的問話像是淬了最毒的眼鏡蛇毒,掌控了下埃及守護女神瓦潔特,放到了自己的王冠上。這股不安讓安赫舒到嘴邊的回話瞬間吞回肚子裡,反問:「重要嗎?」
賽開蓮抬眼看了姊姊的一眼,她不再是方才輕鬆自在的模樣,眉宇間帶著戒備。彷彿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賽開蓮骨子裡的帝王血脈正在流動,笑意更深:「妳得說啊安赫舒,我得知道讓妳懷孕的人值不值得妳不惜利用和我的婚姻,來讓妳肚子中的孩子能被宰相和神廟承認。」
他依舊是腦子動得最快的那個好孩子,安赫舒所計畫的一切都被他看穿。
以往塔爾羅斯的生命之家不僅只有安赫舒和賽開蓮學習,在專門提供給王室和貴族的生命之家中聚集許多身分高貴的孩子們,他們一同接受教育。從小被帶在賽提身邊教養的賽開蓮表現不凡,不僅精通多國語言,還能熟讀更加古老艱澀的文字,在各項學科上鶴立雞群,武藝方面更是無人能敵,這樣的他自然有本事傲視人群,剖測人心。
「你能向我保證不會對他做什麼事情嗎?」安赫舒有些心慌,那位被歌頌為下埃及黃金的公主沒有平時的優雅冷靜。
「安赫舒,這不是妳該說的話。」賽開蓮如翡翠的綠色瞳眸像是望盡她的心坎,額際留下斗大的冷汗,她深呼吸幾口氣,腦海裡回響起奈菲爾塔莉曾和她說的話:『保證和承諾是這世界上最沒有價值的東西。』
安赫舒雙手交疊放在腹部上,她腹中胎兒出生一定會是埃及最尊貴的後繼者,因為她是伊西斯,扶養荷魯斯長大的母親,是王的血親,因為有她這位母親,這孩子的身分無庸置疑是王族。
可要成為真正的法老繼位者得要有上下埃及宰相的認同,孟非斯的宰相肯定會站在她這一邊,但底比斯那邊呢?身為法老的賽開蓮可以擁有自己的後宮,可以納入許多側室生兒育女,這之間不乏優秀的貴族之女,若是她的孩子被他們的孩子比較下去,即便身分再尊貴,在賽開蓮眼中會連一粒沙都不是,她的孩子會被拋諸腦後,獲得不該有的待遇。
即使這孩子生來庸庸碌碌,也得為他保障未來的待遇。
安赫舒對賽開蓮扯起微笑,「我對你剛才和我提起的協議很有興趣。」
賽開蓮對她的改口非常滿意,這代表他們能夠繼續對話下去。
「首先妳得平安把這孩子生下來。」
安赫舒能夠看出賽開蓮真心實意的祝福,於是緊繃的情緒稍微舒緩下來。
「再來我會親自教導他。」
這讓安赫舒有些愣住,不久皺起眉頭問:「你要親自教導他?」
「所以我得知道他的父親是誰。」
安赫舒被他的話給繞得心煩,忍不住質問:「你想做什麼?」
「妳怕我殺了他才不肯開口嗎?」
聽到賽開蓮的反問,安赫舒不能自抑的抬眼瞪他,言語中充斥肅殺之氣:「你在問什麼廢話?別忘了你現在是在誰的地盤上,賽開蓮!」
「這孩子對我不能有任何秘密。」賽開蓮面對安赫舒的怒氣沒有任何畏懼,依舊如無波的水面平靜,「如果他對我有所隱瞞,他就不會是我的後繼者。」
安赫舒不敢置信的盯著賽開蓮,「你該不會沒有打算要納側室……」
「如妳所想,他會是我唯一的孩子。」賽開蓮指著安赫舒孕育生命的腹部,露出無奈的笑容,「我既不想我喜歡的人娶妻,那麼我又怎麼可以自己妻妾成群。」
「你瘋了嗎?」安赫舒從沒想到這麼可笑的話會從賽開蓮嘴裡聽到,埃及法老撇除怪人賽提之外,哪個不妻妾成群?哪個會有終生摯愛?
「我沒有瘋。」
看出賽開蓮眼底的堅毅,明白他心意已決,兩人相看無言不久,安赫舒閉上眼長嘆了口氣,「不會所有事情都能照著你的想法走。」
「如果未來為了埃及你不得不背棄你的堅持與想法,你會怎麼做?」
伴隨而來的是無止盡的靜默,新月高掛於黑夜,籠罩著整片黑土大陸。賽開蓮握緊了里特送給他的首飾,「到那時我會妥協,但我的心也會死去;我無法抵達歐西里斯的樂土,因我背棄了我的心。」
也許是即將成為母親,安赫舒的母性本能讓他憐憫起眼前的賽開蓮,記憶中的少年意氣風發,在生命之家裡輕易獲得眾人的愛戴,此時卻為了初次心動的人立下不可能的誓言,這實在太愚蠢,可安赫舒無法斥責,因他也像賽開蓮那般將自己的心給了出去。
即便生父不同,但他們兩人卻在某些方面十分相似。
「傻弟弟……」安赫舒嘆息著。明明比誰都心如明鏡,卻還是奮不顧身投入情海中,直到被溺斃為止都不會上岸。
「如果是你呢?」賽開蓮反問了安赫舒:「你會想要他另娶他人生子嗎?」
安赫舒明白賽開蓮指得是誰,差點脫口而出不會允許,但卻嘎然而止。
塔爾羅斯曾告訴過兩姊弟,他們是高貴在上的神祇,不能紆尊降貴將「依比」輕易捨去給凡人,他們可以寵愛,可不能將整顆心放到一個人手上,屆時他們會在失去心的當下也失去「巴」。
不對,他們有血有肉也是凡人。愛上麥拉肯的當下,安赫舒已經看清,不喜有人隨意接近麥拉肯,也不喜他將溫柔給予其他女人,更不喜他與他人組織家庭,即便明白這對麥拉肯不公平,也可能招來他的埋怨,但安赫舒無法接受,直至此時他明白塔爾羅斯說這些話的用意。
他們出生王族,為了埃及而生,享受這些至高無上的權力當下,卻得犧牲其他事物。
「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和其他女人結為連理。」本來應該純潔無瑕的愛卻伴隨著扭曲的獨佔欲。擁有他的心又如何,難道可以戰勝這社會的常理嗎?
「我也是。」賽開蓮輕聲應和。
之後他們對看一眼,目標達成一致。
日後歷史記載賽開蓮與安赫舒是一對鶼鰈情深的夫妻,賽開蓮與他父親一樣沒有廣納後宮,與安赫舒共治上下埃及,共創埃及鼎盛。可王宮裡人人知曉卻閉口不談他們早已心有所屬的事情,任由書記官歌頌抄寫他們製造出來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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