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特藉著祭拜亞圖也想關心一下孩子們的老師比埃,但比埃卻誰都不願意見,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
里特不知道事情的所有經過,徒當比埃太難過不想見人,也以「安瓦爾」的身分送上了無數的珍品給亞圖當陪葬品。
亞圖死得不平靜,對於家族來說是個非常大的打擊,即便是在生死觀開放的古埃及,亞圖的死法令人難以接受,尤其他還是備受景仰的阿蒙主祭司。
這讓阿蒙的信徒更加仇恨希碧,恨她為何沒有及時趕到神廟拯救亞圖,卻不曾憎恨真正的殺人兇手。
當然,這些事情里特一概不知情。
正當里特打算帶著華卡離開時,本來避之不見的比埃卻從室內走了出來,她死氣沉沉,眼底有很深的黑圈,腳步虛浮的走到里特面前問:「希碧還好嗎?」
里特照實回答:「她很好,妳呢?」
比埃慘澹的勾起笑容,「我很想振作起來,但是太難了。」
里特跟著比埃難受起來,垂下了眉眼,「我很抱歉,但請妳節哀。」
「里特,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妳是指?」
「我巴不得將阿匹卜的祭司碎屍萬段,可我卻沒有那個能力……」比埃開始以接近自殘的力道拉扯起頭髮,嚇得里特和華卡抓住她的雙手。
「里特!」比埃反手緊抓里特的手腕,幾乎要留下了掐痕,「海奎特女神說只有你能懲罰他!你知道阿匹卜祭司是誰是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是誰……」里特忍住了疼痛,讓想上前幫忙他的侍從別靠近。
「是嗎……」比埃失望的放開手,落寞的想走回房間,卻被華卡給拉住,「老師……」
「華卡啊……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也很謝謝希碧,但我已經不能再幫你們了……」
華卡搖頭反駁:「老師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也別喊我老師了,我沒資格。」比埃甩開華卡的手,拒絕任何人的親近與關心,再次將自己封閉回幽暗的室內。
被拒絕的華卡忍不住掉了眼淚,埋進里特的懷裡,里特帶著華卡離開壓抑沉悶的空間,心中下定決心,不管如何他一定得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現在唯獨只有一人不會對他隱瞞,那就是孔蘇的主祭司迷朵兒,但迷朵兒卻絕口不提:「這件事情我不是當事人不好說,你不如去問你妹妹或弟弟?」
「他們都不肯說……」
「總有一天他們會告訴你的。」迷朵兒苦笑著給他倒了杯啤酒,「今天是『夏摩』,你從我這帶點雞蛋回去和家人慶祝吧。」
里特非常鬱悶,「迷朵兒……我沒那個心情……」
「雞蛋可以帶來好運喔。」
「嗄?」
「我以為你比我更深諳此道,知道帶著祈禱去繪製雞蛋,就能得到諸神祝福。」
迷朵兒笑得溫婉可人,可里特卻覺得她想要把人打發走,渾身上下散發著「我很忙」的氣勢,便也不好繼續打擾,灌完啤酒,帶著迷朵兒的祝福返家。
路上他想著自己應該去見賽開蓮,但一想到賽開蓮肯定也有事情隱瞞自己,就悶著一口氣不想去王宮了。
他提著一籃雞蛋回到家,便與坐在門邊給他等門的雙胞胎打照面,一想起他們有事情瞞著自己,里特渾身不舒服,難得沒同他們多說幾個字,直接冷臉邁入家門。
「媽呢?」
「她在照顧爸爸……」
自知理虧的雙胞胎們也只能灰溜溜的跟在里特後頭。
他們心裡委屈,里特更委屈,三人就這麼互相冷戰到屋內,里特將籃子放到桌上,不發一語的回房間去找顏料。
當他再次回到廳內時,雙胞胎已經規規矩矩地坐在桌邊等他回來,里特走上前,將顏料往桌上一擺,從籃子裡拿出兩顆雞蛋,擺到了雙胞胎的面前。
「像以前一樣畫吧。」
雙胞胎接過雞蛋,拿起筆開始給蛋殼塗上色彩,以前都是里特手把手教他們畫,里特從不與那些工匠一樣畫些神祇在雞蛋上,而是繽紛的景色,他喜歡畫藍天白雲,畫平緩流淌的尼羅河,畫頂起天穹的努特,一顆小小的雞蛋就這麼承載他們歲月中的每個記憶。
里特會將一家人畫在蛋殼上獻給諸神,希望諸神能夠像往年保佑一家子平安。
里特不是小氣的人,家僕請他教導繪製彩蛋也不會拒絕,往年夏摩都比過河谷節還要快樂,大家都把這當作另外一個團聚的日子來過,所以艾薩克總是痛快地讓家僕回家過節,
他們應該要歡聚此刻,卻因為微不足道的隱瞞而分崩離析,這讓雙胞胎越畫越難過,尤其是希碧,她比華卡更耐得住眼淚,可因為不實謠言加上連日的閉門不出,終於擊潰她的心牆,開始啜泣起來,將蛋殼上的顏料暈開,像她碎成一地的堅強。
在里特回來前,塔盧勸過她要據實以告,並且和她保證里特不會如她所想懼怕她,她也確實這麼想,但臨到開口她卻膽小起來,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她的嗓音被遲來的恐懼奪走,化作無言的淚水而出,她不只讓里特難過,也害華卡跟著她一起被里特冷落,過去不管他們再怎麼調皮惡作劇,里特也不曾像現在與他們冷戰。
他們的哥哥總是會寵溺的原諒他們,對他們再次展開雙臂,將他們攬入溫暖的懷抱中,是他們的避風港,是他們能夠埋藏祕密的地方。
為了讓希碧能放鬆下來,塔盧沒有堅持守在希碧身旁,而是到尼羅河邊樹下眺望夕陽,在春風吹拂下看著不遠處的一家人相對無言的繪製雞蛋,看著一直都在強忍的少女落下眼淚。
塔盧在心裡祈禱瑪弗德特女神能給這受盡折磨的女孩一點勇氣,能夠向疼愛她的哥哥坦承一切。
「哥哥……」只要希碧落下眼淚,里特就會心軟,但里特這次卻決定鐵石心腸起來,他冷淡地繼續手上的動作,卻畫歪了一筆。
「對不起……我殺了人……」
這次里特沒有繼續動作,而是抬起眼望著希碧,眼神中雖帶著不敢置信,卻沒有阻止希碧繼續說:「是在阿蒙神廟內……我知道我不該殺人,但是我不殺掉那些發瘋的祭司,他們會殺了華卡和老師!」
里特丟下畫筆,任由雞蛋砸在地上,他一把抱住崩潰大哭的希碧,希碧緊緊回抱里特哭訴:「我好害怕……我害怕失去華卡和老師!好害怕再也見不到你們……」
「哥哥,為什麼我們會碰到這些事情?為什麼?」
希碧聲聲控訴要絞壞里特的心臟,他的眼淚奪眶而出,在希碧身邊的華卡也啜泣著,里特也將華卡抱過來,三人哭做一團。
希碧也將她的擔憂說了出來:「我怕告訴你會害怕我,像街上的人說我殘忍……」
「我去當主祭司也是不要別人因為我殺了祭司們而欺負你們,但是……為什麼他們還敢打爸爸?敢去打一個主祭司的爸爸?」
她以為獲得了至高無上的位階就夠了,卻不知道還要讓人們心服口服,本來希碧一開始確實因為拯救海奎特女神的主祭司而受人禮遇,可隨著貴族們的指控,她一瞬間從天上跌了下來。要不是因為她的主神是「復仇」的瑪弗德特,還有來自古老家族的塔盧在,不然那些不服她的貴族早已衝進神廟內,將她從主祭司的位置拉下來。
塔盧不僅在少女時期一樣被迫進入神廟伺候女神,也在成年不久後被迫起誓,會成為抵在希碧心臟上的利刃,哪怕這個女孩想要動手傷害某人,她就得與主祭司為敵,直到一方死亡為止,塔盧覺得諷刺,諷刺堂堂一個擅武神祇的主祭司,竟不能動武。
女孩的武器只能揮向埃及的敵人,卻不能直指來自埃及的敵人。
與希碧短暫的相處之下,塔盧羨慕希碧是沐浴於萬般寵愛成長的女孩,她不像平民的女孩得學會做家事和磨麵粉,也不像貴族的女孩得熟讀書本,為家族的利益而嫁,運氣好的是進入神廟成為祭司,運氣不好的是進入王宮侍奉王族,要維持家族的運作,要維持家族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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