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華遺抄 - 第二十回.心實思念（2）

第二十回.心實思念（2）

Jun 3,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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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竟是諾子，齋信與千代不約而同的愣望自隔扇粉墨登場的意中人。

當映入眼際者非將光潔長髮，流瀉於浮紋精緻的女褂，而是衣冠端正，秉通貴威嚴的齋信，身為意中人的諾子一時澀訥得無法言語，他的存在儼然為她的意外人。

縈紆著漫佈的尷尬，此刻與曲方終了之際相比還要靜寂，直若死灰，同於枯木。唯撥子落板地時，漣漪發散般的一記悶響。

千代感知不著身旁齋信的動靜，連忙問道：「方才頭弁之君不是來尋少納言妳閒聊嗎？頭弁之君人呢？」

「頭弁早已經先行離開了......」

經千代一問，諾子意識到自己就這麼大模大樣地在齋信跟前拋頭露面，還毫不避諱的直瞅著對方。

她葛神似的醜貌這下在天人般的齋信眼裡，已無所遁逃了吧。

「頭殿怎麼在梅壺裡......？」諾子眉目低垂，就算目光羞赧地不停飄移，踟躕卻不脫於千代的眼波，全然不敢瞧齋信一眼。

「呀......，這個嘛～啊！」千代速速竊眄了齋信，機靈的回答：「我前一陣子興起習藝之思，少主與頭殿要好，知道他通曉音律，遂央請頭殿傳藝。頭殿委實值得託賴，且為我的恩師。他曾說過，往後我們皇后女官私裡遇見他用不著拘謹。」

「那怎麼得了呢？」諾子仍舊害臊得別過臉遮掩著，不使齋信有再覷見她臉孔的機會，「我豈敢冒犯頭殿呢？實在不好意思叨擾了。」

說完便岌岌地退出，就算闔上紙門，仍可聽清褂襬交磨擦地的凌亂，甚至能從中遙想諾子一不注意踩到寬口的裙袴底緣，險些滑倒的窘態。

齋信這兒呢，早已是紅光滿面，他彎下腰拾起因不知所措，從手中滑落的撥子。

本以為他亦難為情地很，熟料他後來竟摀住了嘴，低語咕噥著：「明明就饒富風情啊......」

迄察覺千代的注視，齋信方從陶醉且極度排他的情意抽身，卻追悔莫及。

「妳就當作未曾見過我這德性吧。」他仰了頭後道。

這一切在在矛盾著他的任一知覺，適才是他睹視諾子之貌最甚清楚的一次，代價卻得令外人將他的失態看得明明白白。

在此同時，梅壺的庭林間，另有轉為鮮明可聞的對談，細風拂拂似地捲起堆積的黃葉，致使漫天黃雨。

棵棵特聳的梅樹中，旋繞著尤饒情趣的吟朗：「興慶池南柳未開，太真先把一枝梅。內人已唱春鶯囀，花下傞傞軟舞來。」

伊周懷抱著千代相託的琵琶信步其中，片刻前的琵琶曲目比漿得褶皺鮮明的指貫，還搔得他渾身難耐。

這琵琶之技可謂爐火純青，幾可蔚為天上謫仙，人間能得幾回聞的程度了吧，他可不曾聽說女官之中有人擁有如此絕技。

千代究竟暗自拜尋何師了呢？

何時始求琵琶之藝的呢？

說到琵琶，他本想說自己也曾玩習過，分明相識有年，怎麼有求於他時，千代依舊如此見外呢?

思至此，他忍俊不住滿腔的沉悶，徐徐誦詠著應和彼曲的詩詞，排遣遠思。其吟聲沉勝端坐金蓮的佛尊，詠情濃比齋信撥弦的綺思。

來到梅壺的廊屋前，諾子的叫喚將伊周從遐思曳回當前的人、時與地。

她褪去唐衣後的女房小褂有些歪斜，甫經倉皇般，額際的雜髮落了一絲於顏面。

她推開几帳，正坐在廊廡下。按照她怕臊的性子，此時應當躲回廂房內，何以彷彿廂房內有何奇人奇物般，使她一點也不願內退？

「您有聽著剛才的《春鶯囀》呀？碰上您的詠吟，巧妙得根本是為此曲而來。」諾子深知在伊周面前獻醜甚有不妥，可現下已是進退兩難，她只能一表羞窘的問候較為熟稔的伊周。

「那是誰人奏的？能將唐風與國風的品調和合至極者，定非泛泛之輩。」諾子的反常令伊周生疑。

「您不是請託頭中將指導式部之君麼？」

諾子的答覆頃刻化為千代的陡然微顫，憑於包覆竹簾邊緣的黃絹，與三、四尺几帳的她，額間不禁冒出冷汗。斑斑汗滴差一點落在在簾緣的絹布，與墨色花菱木瓜紋交染得難分彼我。

疑惑的瞳光僅止輕掠過他保持微哂的面容，伊周瞥了眼千代廂房的方向，「原來是頭中將啊。頭中將的才情與為人都相當出類拔萃，真箇得天獨厚，少納言也是這麼想的吧！」

“頭中將”之名就像炙熱的午日，照得心底因片晌前的困窘而翻騰攪浪的諾子面色紅潤，「嗯......。」

「做的好，伊周～」藏身御簾與几帳內的千代暗地為伊周的讚賞叫好。

在千代無法兼顧的後方，齋信復於平和的面龐，又漸激揚起薄如夕晚天邊的霞浪。

灑入房內各個角落的暮光，因微小飄緲的浮塵更顯耀眼，熠熠於篠竹橫列的窗櫺落影。

心臟的跳動聲和著亮塵愈來愈嘹喨，讓人無法聽辨其中到底多的是心音，抑或鞋沓的跫音。

步步靠近的響亮，其清澈之極點著落於一句近在耳際的話語：「式部，我是伊周。」

伊周稀罕地稱呼千代的父職名，卻自稱己名，這樣的組合於她而言倒有些新奇。

當她推開几帳，捲起宛若花白瀑布的御簾，豁然開朗的簾外髣髴若有光。再集中視線，光源最後皆往伊周收斂。

他裡頭穿著幾層含蓄有致，白色、淡紫等等色料半透明的生絲單衣，令人只看得見他外襲的二藍色直衣。

而他懷中則揣著一把與他的直衣面料色紋相襯，腹面施有螺鈿與玳瑁薄片花紋的紫檀琵琶。

「這是妳前些日子說的琵琶，送來得有點遲延，委實抱歉。」

伊周一眼即掌握了廂房內的千代與齋信，他將搋於懷裡的琵琶小心翼翼地捧交予她。

伊周居然為了親送琵琶，特地走這遭。承接這把工藝精細的五弦琵琶，千代倒有些出神，無論是琵琶的綴飾、質地與音色，無一不是萬中選一，不同凡響。

千代只是癡癡地打愣，並未給予任何答覆，瞥了千代身後氣定神閒的齋信，伊周不免手足無措，「妳......不喜歡麼？還是我再換一把？」

「哪裡的話？我很喜歡，謝謝您。」伊周竟誤解了她的反應，千代趕忙釋疑。

縱然喜歡得要緊，適才卻下意識地犯起老毛病，質疑自己究竟堪受與否如此貴重的型款。

可她曉得伊周在張羅時竭盡了心意，若當其暖熱的心腸前自貶，鐵定會教他覺得失落且見外。

千代遂先行接受道謝，再問道：「這琵琶般般皆屬上乘，肯定所費不貲，教您破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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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心實思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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