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感謝老天爺,知道你平安沒事真好,艾登。」
雖然他只是說出一個用來打招呼的單字,已經足以讓卡瑞莎如釋負重地鬆一口氣,對於聽到他的聲音感到很是寬慰。艾登能夠捕捉到手機彼端隱約傳來昆蟲的鳴叫以及風吹動樹葉的簌簌聲,不禁在心裡暗自猜測,她應該尚未離開樹林的位置。
「你知不知道當我們醒過來的時候,看到你呼吸微弱地躺在地上,臉色蒼白得像虛脫一樣,我們多麼替你的情況感到擔心。」
「讓你們看到我那副狼狽的模樣,真是令我覺得慚愧。」艾登微微揚起一邊唇角,挑開苦澀又難看的弧度,自嘲的口吻裡隱隱滲透著幾分蒼涼。
「我明白事情走上這個局面會讓你感到很挫敗,但事實上,你今晚的表現已經非常出色,艾登。你是在我們所有人當中,唯一能夠抵抗被黑魔法折磨的人。無法抵抗魔法的是梅森,你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去阻止事情發生。」
卡瑞莎的言語間滿懷安慰,當中夾雜著幾分慨嘆以及對他的欽佩。縱使她不知道,艾登當時獲得的力量是由幫派與滿月的能量結合而來,但他能夠突破弗羅拉設下的所有障礙,堅毅不屈地走到梅森的面前,企圖喚回對方被黑暗抑制的人性,已經是個相當英勇的行為。
聽到她提起梅森,艾登的神色再次變得黯淡而脆弱,胸口滯悶得宛若快要窒息似的。儘管他很清楚,梅森當時的行為是受到黑魔法的控制,可每當對方把利爪刺進他的背部那一幕在腦海中閃現,他的心就會難受到像被利刃割破一樣,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無法靠著首領的力量,驅散纏繞著他的黑暗氣息,引導他走回正確的路途。
然而,傷心沮喪對目前的情況也是無濟於事,他只好推開這份絕望的憂傷,換上關切的語調開口詢問:「那你們呢?你們都沒有受傷吧?」
「多虧有巫師祖先力量的保護,盧西安和弗羅拉才沒有辦法動手傷害我們。」卡瑞莎改用一種頗為慶幸的語氣回應道。
艾登聞言,微蹙眉頭,不明所以地追問:「巫師祖先的力量?什麼意思?」
「我們也是剛剛知道這件事沒多久,幸好你已經醒過來,能夠讓你盡快知道此事。」提起正經事,原本蘊藏在卡瑞莎聲音中的輕鬆頓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緊繃和凝重,「梅森的事或許是有轉機的。」
「什麼?難道你們知道他在哪裡?」
她此言一出,艾登感到極其吃驚,雙眼瞪得有如銅鈴般大,語聲和表情無法克制地變得激動和緊張。不僅是他,由於狼人與吸血鬼一樣,擁有敏銳過人的聽力,自然同樣清楚聽到手機彼端傳楚來的聲音。除了埃絲特,現場所有人幾乎都陷入震驚茫然的狀態,屏息等待著卡瑞莎解釋那句話隱含的意思。
「不,我們不知道,那與他的位置無關。」卡瑞莎語帶遺憾地否認,或許因為不確定艾登對於她要說的事情會產生什麼想法,決定先丟出兩句開場白,至少讓他有個心理準備,「我接下來說的事情,可能會讓你覺得很難以置信,但巫師界的事情本來就是令人捉摸不透的。」
接著,她沒有再轉彎抹角,直接明確地把戴維娜被帶到靜止空間經歷的事情,從頭到尾對艾登闡述一遍。
「難怪我們依然會記得梅森,沒有把他給忘記。」自從艾登知道他們的阻止計劃失敗後,就一直猜不透這一點,可倘若事情出現了變數,似乎這個情況就能夠說得通。
「沒錯。祭品的詛咒是透過被殺者來啟動的,只要梅森父母的意識尚未被帶離這個世界,他的存在就不會因此被抹去。只是,戴維娜的祖母擔心這個情況不知道能夠維持多久。人類的意識是不能夠沒有軀殼的保護,當意識離開軀殼的時間越長,生存的力量也會隨之變得薄弱。到時候,報喪女妖還是會感應到他們的死亡氣息,把他們的意識帶走,執行正常的死亡程序,這是不能違抗的自然法則。」卡瑞莎正經八百為他解釋著,每一個字都說得極其清晰,確保要讓他明白現在這個情況,「巫師祖先只是為我們提供變數,爭取一點時間,但無法插手事情的發生。」
「妳剛剛是說,只要把那個玻璃瓶中的煙霧釋放出來,梅森的父母就會重新活過來?」艾登額上的兩道眉毛困惑地皺起,不甚確定地提出心頭的疑問,口氣裡摻雜著明顯的迫切。
「至少戴維娜的祖母是這樣認為。我們剛剛有試過要打開玻璃瓶的,但無論用什麼方法都不成功,或許這就是指明要戴維娜救贖他們的原因。」卡瑞莎不由發出一聲喟嘆,對於眼前出現一個暫時無法解開的謎題感到很束手無策。而她似乎已經從艾登的語氣中聽出他的心情,於是正色地提醒著他,「聽著,艾登,我知道讓他們活過來,解除梅森成為祭品的詛咒是燃眉之急,但戴維娜在面對這件事上也是一無頭緒,我們需要給她一點時間,去搞清楚下一步要怎麼做。」
「我明白的,我可以想像到揹負著這個責任,會讓她產生多麼大的壓力。這件事不應該由她獨自去承受的。」
沒錯。艾登確實對於要挽回整件事感到很急迫,希望能盡快把梅森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可縱使焦急,他還倒不至於喪失明白事理的能力。他相信戴維娜都沒有想過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會發生在她的身上,在她還沒想到需要怎麼做之前,他又怎麼能自私地催迫她?況且,她可是埃絲特最親密的朋友,光是這一點,他就更不能只考慮自己的心情。
「我們也希望能夠趕快幫她找到頭緒。無論如何,海倫剛剛已經向我提過你的狀況,我很遺憾你的身體需要時間去復原。接下來任何關於戰鬥的事,你可以放心交給我們⋯⋯」說到這裡,卡瑞莎像是猶豫般稍微停頓。相隔幾秒後,她才把經過深思熟慮的想法如實提出來,「或者你的幫派,若是他們願意與我們合作的話。等你的身體狀況恢復過來,再來加入我們也不晚。」
他相信,她說出這番話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畢竟如果不是因為他的關係,他們也不會希望與狼人有任何交涉。只是現在為了要解決事情,他們沒有別的選擇。想到這一點,艾登把目光瞥向幫派的成員,發現他們都露出一副不甚自然的模樣——顯然有聽到卡瑞莎提出的想法,但並沒有人開口出聲反對。
礙於艾登現在的身體狀況,要是那群吸血鬼真的有事需要狼人幫忙,他們自然是難以拒絕。然而他相信,倘若沒有他在的話,要兩者平心靜氣地坐下來溝通絕對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他可不想製造這些不必要的衝突,令兩者的關係惡化。
想到此處,他認真地開口回應:「謝謝你們。我會盡快讓身體回復到正常的狀態,帶著幫派成員一起參加接下來的戰鬥。」
「那就先這樣吧。有任何消息,我們會⋯⋯」
「傑瑞德!嘿,老兄,你在哪裡?」
沒想到卡瑞莎的話還沒說完,屬於雷克斯急切的聲音卻毫無預警地響起,截斷了她的發言。
「發生什麼事了,雷克斯?」
知道他們那邊的情況有些不對勁,艾登本來想開口詢問什麼,可他尚未來得及出聲,手機彼端僅剩「嘟嘟⋯⋯」的斷線系統忙音。他試圖回撥卡瑞莎的手機號碼,然而電話已經陷入未能接通的狀態。
面對這個情況,艾登霎時陷入茫然和錯愕,難以說明的不安感自心底急速萌生,並且越積越重,如同漁網般緊緊籠罩他。雖然他不清楚傑瑞德是出了什麼事,但直覺告訴他,屬於壞事情的機率絕對比好事情高出幾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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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戴維娜把房門打開,看到熟悉的床鋪近在咫尺,整天累積下來的疲倦瞬間一湧而上,提醒著她需要獲得睡眠的滋潤。儘管想起今晚的戰鬥結果,她毫無睡眠的意慾,但始終難敵身體和精神的抗議,只能順從它們的意願,邁開腳步,朝著溫暖的被窩走去。
月亮的銀光透過窗戶傾灑進來,照亮著她在房間裡走動的身影。當她經過化妝桌,瞥見被放在上面的手機時,恍然想起傑瑞德說過回去後會打給她的,會不會他已經打來,只是她剛好不在房間裡沒有聽到?
想到這一點,戴維娜馬上走向化妝桌,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機,用指尖點亮螢幕。然而,她驚覺上面顯示的數十通未接來電並沒有一個是屬於傑瑞德的,反倒全是來自卡瑞莎。她不禁訝異地瞪大眼睛,不假思索地點擊回撥鍵,將手機聽筒貼到耳邊。
電話在數秒後便被接通,戴維娜尚未等對方開口,便急急地搶先出聲:「噢,我很抱歉,卡瑞莎。我剛剛才從盥洗室⋯⋯」
「傑瑞德現在跟妳一起嗎,戴維娜?」沒想到卡瑞莎居然直接截斷她的話,劈頭向她問起傑瑞德,急促的語氣中夾雜著不尋常的焦灼。
「欸?不,我跟奶奶離開後就沒有再與他碰過面。」聽見這個沒有前言的提問,戴維娜顯得頗為愕然,面露迷惑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下一秒,她聽到卡瑞莎從唇間逸出混合懊惱與焦慮的嘆息,令不安的種子悄然在她的胸口內發芽,平穩的心情剎那間被沒來由的惶惑給填滿。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但傑瑞德似乎不見了。」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這怎麼可能?」聽聞此言,戴維娜感到如雷轟頂,雙目因吃驚而瞪得更大,難以置信地出聲追問。一股不可遏止的恐慌宛似無數根冰冷的手指爬上肌膚,令她全身僵硬得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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