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結束與祖母和洛爾進行的意念通訊,並且對傑瑞德說明事情的概略後,戴維娜已累得昏昏沉沉,被疲憊淹沒的意識不再受她的控制,浸沉在睡意的浪潮中。她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知道在悠悠轉醒時,發現原本暗沉的黑夜已被光亮的白天取代。
船隻顯然尚未停岸,仍在平靜遼闊的汪洋上飄蕩著,如同搖籃似的隨著海浪輕輕搖晃。
隨著惺忪的視線逐漸清晰起來,她看見原本蜷縮在條板箱上的黑貓已經醒過來,津津有味地舔拭著鐵盤中的牛奶,正飽餐一頓。這個畫面不禁令她尚未清醒過來的思緒,產生出疑惑的問號。
「十五分鐘前,盧西安有進過來一趟,特意為牠送上早餐。」傑瑞德顯然察覺到她的困惑,主動出聲解答她尚未出口的問題——令她訝異的是,他說話時依然閉著雙眼。直到她的目光轉落他的身上,他才緩緩掀開眼簾,用閃爍著柔光的藍眸凝望著她,從嘴裡擠出兩個字,「早安。」
她有些愕然地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回過神來,盡力對他擠出一個好看的微笑,回應道:「早安。」
剛剛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沒有去想其他事情,只是專注在他的身上,享受著與他互道早安的美好。無論何時何地,傑瑞德的體貼總是令她那麼窩心。他渴望盡他的所能,驅趕纏繞著她心頭的不安與恐懼,讓她得到足夠的力量面對種種未知的事情,儘管他與她的處境也是相差無幾。
察覺到昨晚病懨懨的慘白已從他的臉上褪去,她不禁關心地皺起眉頭,語帶著急地詢問:「你現在感覺好多了嗎?」
「已經好多了,至少沒有再感到四肢無力。」他輕輕地點頭,聲音與昨晚相比,明顯恢復了些許朝氣,讓她緊張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一些,「盧西安顯然沒有再對我注射更多馬鞭草,相信他是覺得,就算讓力氣回到我的身上也無法做到些什麼,畢竟我們現在可是在一片浩瀚無垠的海洋上。」
他說得沒錯,置身在大海上的他們擺明是已經沒有退路。就戰鬥力而言,儘管他們聯手,都不可能比得上盧西安和弗羅拉強勁的硬實力。既然在盧西安的眼中,他們已經是一頭能夠任意宰割的羔羊,又何必要繼續做這種無謂的事情?
當戴維娜的心思轉回傑瑞德的身上時,發現他沒有再注視她,繼而察覺到他正悄然地舔著發乾的嘴唇,突起的喉結不停上下滑動,暗示著對某種需要的渴求。
她不難理解為何他會有這個舉動。他已經有那麼多個小時沒有進食,在飢餓的情況下感應到她血液的香氣,自然會產生吸血鬼該有的慾望。再說,現在的他確實需要血液來恢復體力。
「如果你覺得餓的話,可以喝⋯⋯」
眼看戴維娜抬起手腕湊到他的面前,他不假思索地搖頭,直接把她的手腕放下來,斷然地拒絕:「不,我可不想讓盧西安在外面聞到妳的血液,刺激他的嗜血神經。要我看著他喝妳的血,倒不如直接殺了我。」
就他的話音剛落,艙房的門「咔嚓」一聲被打開來。只見盧西安邁著從容的步調走進來,手上端著一個托盤,一件包著餡料的墨西哥卷餅和紙包裝的橙汁被擺放著上方。誘人的美食香氣在整個空間瀰漫開來,刺激著戴維娜的嗅覺神經,令她忍不住嚥了嚥口水。
她感覺到空蕩蕩的肚子在發出輕微的抗議,暗示需要食物來填滿腹內的空虛。
「你會有這個想法是沒有錯的,聞著那麼香甜的味道,我相信任何吸血鬼都難以抵擋這種誘惑。」當盧西安把門關上後,對他們咧嘴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他分明是聽到傑瑞德剛剛那番話,於是用充滿惡意暗示的音調作出回應。
察覺到後者企圖用身體擋在戴維娜的面前,他唇角的笑意不禁因趣味感的增加而顯得更深,改以裝模作樣的腔調繼續說道,「不過,我還有很多事情需要由她來完成,自然不可能隨意奪走她的體力。不需要我特地進來叫醒你們真是好極了。距離我們抵達目的地至少還有大半天的時間,我想你們醒來後,應該也感到餓了?」
說完,他隨即從口袋裡掏出一包血袋,準確無誤地丟到傑瑞德的面前,擺出假仁慈的姿態說道:「放心,你們可是替我完成計劃的重要人物,我不可能會讓你們捱餓的。」
當然,因為他需要兩人按照他計劃好的方式而死去,絕非親眼看著他們餓死。戴維娜不禁在心裡暗諷他一番。
對於傑瑞德來說,血液帶來的誘惑實在是太大。早已飢腸轆轆的他秒速拾起血袋,用獠牙咬破封口後,迫不及待地把裡頭的血液擠進口腔裡,渴望能夠舒緩飢餓感帶來的不適。四周頓時充斥著一股腥甜的鮮血味。
「妳應該要感激,昨晚妳看到那位船家有在冰箱內準備火雞墨西哥卷,我已經放進微波爐裡加熱過,妳可以安心食用。」
盧西安彎腰把托盤放到戴維娜的面前,平板的語調沒有蘊含任何情緒。雖然她的肚子確實已經餓得發慌,但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令她看起來就像囚犯一樣,只能進食由獄卒所送上的食物。
她只是注視著盤子上的墨西哥卷,沒有動手把它拿起來,謹慎且平靜的嗓音從她的唇間逸出:「有一點我在昨晚一直都想不透,既然你需要我甘願成為被你們任意宰割的祭品,為什麼不在昨晚就用魔法驅使我這樣做?反正我和傑瑞德已被你安排在同一個空間裡,少了兩個需要監視的人,難道不是更方便你們辦事嗎?我相信要弗羅拉用魔法控制我出手,絕對不是一件難事。」
「我已經說過,我需要妳幫忙的事情有很多。」盧西安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用緩慢而清楚的語調對她解釋道,「當年是馬丁內斯家族用魔法封鎖洞穴的入口,需要用直系後代的血和魔法去打開。魔法只會聽從所屬主人的意識,釋放出它的力量。若然我早已讓妳失去原來的意識,又怎麼借用妳的魔法來幫我的忙?」
戴維娜只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像是聽明白一般,但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她把視線往上抬,面目表情地瞪著他,咬字清晰地提出要求:「聽著,我已經在這裡待了一個晚上,現在很需要去衛生間一趟。」
她是人類之身,那是她的生理需求,她知道盧西安是不可能會拒絕的。
「當然,妳會有這個需要是正常的。」盧西安把雙手擺置在身後,轉身打開艙房的門,然後側身騰出空間讓她出門,不慌不忙地吐出一個字,「請。」
戴維娜馬上從地板上站起身,經過他的身旁走出門口。轉彎來到正艙室,她乘勢觀察四周的環境,看見弗羅拉正閉著雙目,盤起雙腿坐在沙發上。邪惡的魔法能量從她的體內擴散至周遭的空氣,令懾人的壓迫感如波濤般洶湧而至。一股刺骨的惡寒頓時侵襲戴維娜的肌膚,讓她全身泛起雞皮疙瘩,直冒冷汗。
毫無疑問,弗羅拉正凝聚魔力進行著某種魔法感應。
戴維娜迅速移開目光,費力抵擋黑魔法縈繞著空氣帶來的不適感,雙眼不著痕跡地往其他方向張望。
令她感到煩躁的是,她沒有在其中捕捉到尤妮絲的身影。該死的!尤妮絲為什麼不在這裡?她到底有沒有憑藉吸血鬼敏銳的聽覺,把她剛剛詢問盧西安的問題收入耳中?否則,單靠傑瑞德的片面之詞,沒人能夠保證尤妮絲會相信盧西安從頭到尾只是在欺騙她——
昨晚她對傑瑞德表示,盧西安企圖讓黑魔法控制她殺死他時,他沉默了一段很長的時間,表情混合著錯愕和震驚,彷彿不敢想像和接受這一幕的發生。直到她極力保證會阻止事情發生,甚至需要拉攏尤妮絲的幫忙,他恍惚的心神才被拉回來。
要讓尤妮絲改變陣營,傑瑞德絕對是關鍵人物,只要讓她知道,盧西安最終的目的是要令兩人都死去,或許就能夠為他們爭取這個可能性。只是傑瑞德認為,光憑他單方面的說詞,未必會有足夠的說服力,畢竟他是對抗盧西安那一方,又怎麼能讓尤妮絲徹底相信?
他的疑慮確實是有道理,不過戴維娜並不認為,盧西安會主動透露需要她殺死傑瑞德的事情。他太聰明慧黠,既然要欺騙尤妮絲,利用她的妒忌心去幫他,自然不可能讓她逮到機會生起疑心。而她也不能直接說出盧西安企圖要讓她殺死傑瑞德,不然尤妮絲當面的對質只會令事情變得更糟糕,對她百害而無一利。
可惜現在的情況是,她就連尤妮絲有沒有聽到任何一個字都不清楚。想到這裡,無力的憤恨不禁自她的心底油然而生。
「既然妳提出要去衛生間,我相信妳是非常有這個需要,而不是有其他不該萌生的想法?」盧西安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煩亂的思緒,聽出他的話中意有所指,她的心頭不由泛起輕顫,生怕會被他看穿她所產生的念頭。
「你的監視那麼嚴密,我又怎麼敢有其他的想法?」
避免讓盧西安察覺出異樣,戴維娜只能強裝鎮定地暗諷他一番。接著,她在他的注視下,轉身走進衛生間,暫時消失在他的監察範圍內,同時在心裡默默思索著另一個實行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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