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讓你知道關於萊特爾先生這件事,傑瑞德。」
翌日早晨,戴維娜相約傑瑞德在祖母的住處裡見面。她花了約莫十分鐘,簡明扼要地對他、祖母和薇拉述說著昨晚拼湊出整組字母卡的過程,以及後來進入萊特爾的意識,與他交談的內容。
當提及萊特爾甘願獻出自己的靈魂跟靈界做交易時,她明顯捕捉到傑瑞德的眼神覆蓋著難言的鬱悒。他緊閉著嘴唇,全程一言不發,沉重的表情猶如千斤壓頂。
戴維娜能感受到籠罩在他身上那股強烈的感傷,心口不禁隱隱抽痛。於是把事情的始末闡述完畢後,她慢慢走到他的身旁坐下來,面露心疼地看著他,並試圖用安撫的眼神解開包裹著他那層黯然。
「我沒事。」傑瑞德始終低垂著頭,沒有抬起目光望向她,被悵惘填滿的聲音裡略帶幾分惋傷。「我只是沒料到,他為了要阻止盧西安的計劃,會作出這樣的選擇。盧西安的事已經纏繞著萊特爾先生接近三百年,沒想到在他逝世後,還要因為他而犧牲能夠獲得正常人生的機會。」
「我想,他大概是覺得自己需要為這件事負上責任吧。」莫伊拉主動開口回應他,言詞像是慰藉,又像是感嘆,無奈的語聲中蘊含著百感交雜的情緒。「假如他選擇轉世這條路,那麼盧西安的事就會變得與他無關。他不需要再理會接下來的種種發展,但他並沒有辦法就這樣撒手不管,於是最後就決定用這個方法,把希望交到我們的手上,讓我們去阻止事情的發生。」
「如果這是他唯一的心願,無論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在所不惜去達成。」傑瑞德用力地嚥下積聚在喉間的苦澀,放在大腿上的雙手緊緊攥成拳頭,難掩的怨恨透過陰沉的語調傾洩而出,「我會替他宰掉盧西安,親手送他這個垃圾還有弗羅拉那個噁心的女巫下地獄。」
「想要剷除他們的,絕對不會只有你一個。」薇拉用堅硬的聲音附和著他的話,可見要擊敗敵方的決心與他一樣堅定。不過她沒有讓憤慨的情緒持續佔據心頭,待理智歸位後,迅速把討論的事情拉回重點。「然而問題是,我們還需要拆解謎底背後的意思。就算我們擁有祭品當初用來殺人的武器,以及戴維娜那種特殊的善念力量,但又要如何利用兩者來尋回祭品的意識?」
「那個叫萊特爾的吸血鬼有沒有透露什麼?」莫伊拉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有任何頭緒,於是把視線轉向戴維娜,換上凝重的口吻問道。
戴維娜無奈地搖頭回答:「他不能向我透露具體能怎麼做。但根據他的說法,我認為我是需要接近被盧西安帶走的祭品,然後利用當初殺人的黑暗武器,還有我的力量去把他們的意識喚回來。」
「但我們至今都尚未找到妮可·馬歇爾的下落,根本無法掌握她確實的位置。再說,就算真的讓我們找到她身處的位置,也不可能讓妳冒險到達那個地方。薇拉昨天那個可怕的經歷,至今還深刻烙印在我的腦海中。我不認為暗中潛入他們的地盤,進行任何行動是安全的做法。」聽完她簡略的說明,莫伊拉用手撫著雙肘,眉間的摺痕透露出她對這個做法的憂慮。憶起薇拉昨日進行魔法時遭受到的魔法攻擊,她仍餘悸猶存。
「那如果由我去接近盧西安和弗羅拉呢?反正他們是需要利用我的血液,解開洞穴的封印。只要我埋伏在他們的身邊,相信要找到妮可就會變得容易許多。」她硬著頭皮試著提出自己的想法,焦急的口氣裡隱約流露出期盼,像是盼望著這個做法會得到他們的支持。
事實上,這個念頭就是昨晚聽完萊特爾說明事情的始末後,她唯一想到的辦法。如果需要由她接觸祭品才能夠扭轉整個局勢,那自願成為敵方需要的東西,潛入敵營,無疑最直接、最合理的方案。儘管她知道在進行的過程會面臨風險,但既然萊特爾表明她是解決事情的希望,她認為自己有需要嘗試去冒險。
不過當然,這僅僅是她單方面的想法。
「戴維娜,這樣做太危險了。」莫伊拉尚未開口出聲,旁邊的傑瑞德已經傳來反對的聲音。只見他緊皺著雙眉望向戴維娜,略帶憂色的神情覆蓋著明顯的責備,彷彿對她產生這種不顧自己安危的念頭,感到有些生氣。
「他說得沒錯,我們怎麼能夠讓妳獨自去做這件事?」莫伊拉的口吻極其認真且嚴肅,蘊含著出自於擔心的強硬。坦白說,祖母和傑瑞德的想法是一致的,其實也在戴維娜的預料之內。她本來就沒有設想過,他們會同意這個冒險的做法,因此只能默默接受他們的「訓話」。
「盧西安和弗羅拉都絕非是等閒之輩,妳也見識過他們狠勁的手段。如果妳主動接近他們,妳認為他們會讓妳活命嗎?更何況,要是讓羅莎琳知道妳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妳認為她會同意嗎?她肯定會毫不猶豫要我阻止妳這樣做的。」
「只要有任何事情會影響到我的安全,我媽都不可能會贊成的。但我們都清楚知道,要在一個安全、不會受傷的方案下阻止他們的計劃,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可能我這樣說會讓媽覺得很傷心,但我們答應讓她知道我們正在做的事,只是因為她擁有知情的權利,而不是需要得到她的許可。
哪一種方法對解決目前的危機才是最好的,只有我們最清楚。要是讓盧西安成功掌握整個世界,難道我媽又能夠確保我不會因此遇到危險嗎?奶奶,妳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才對。」
抑制不住的焦躁如同海浪般席卷而至,使戴維娜的語氣變得激動萬分,甚至夾雜著些許氣憤。她不是在抱怨祖母試著去考慮母親的感受,而是把母親的感受當作是決定事情的因素之一。他們現在要面對的是非一般的難關,找方法成功解決問題才是最重要,根本無暇顧及母親的感受。
「再說,倘若能夠結束這一切的人,真的是非我不可呢?現在只要有任何機會,我們都必須要嘗試。如果總是顧慮太多,就只會錯失擊敗他們的機會。奶奶,難道妳都沒有認清事實嗎?我們已經時間無多。」
「小戴。」注意到她的情緒有些失控,傑瑞德用手輕輕觸碰她的手肘,用柔軟的語聲提醒她需要調整自己的脾氣。「她會擔心妳不是她的錯,妳不能因此而責怪她。」
意識到剛剛的情緒過於衝動,戴維娜面露歉意,微弱的聲音裡飽含著滿滿的慚愧:「我很抱歉,奶奶,我不應該用這種態度跟妳說話的。我當然明白,妳跟我媽會擔心我的安全。只是昨晚見完傑森,後來又跟萊特爾先生見面,我的心情實在沉重到難以承受。昨晚跟傑森碰面的時候,他用很懇切的語氣拜托我一定要阻止事情發生,而萊特爾先生也是因為渴望解決這件事,而選擇付出相應的代價,所以我的情緒才會變得那麼焦急,希望能夠盡快結束這場噩夢。」
「我很明白妳的心情,戴維娜。」一聲溢滿無奈的嘆息從莫伊拉的嘴角輕輕逸出,看著戴維娜的眼神交織著慈愛、關切和無限的擔憂。「但如果為了要解決事情而罔顧妳的安全,我相信沒有一個人會願意這樣做的。況且,妳無緣無故去接近他們,難道妳認為他們不會懷疑妳的動機嗎?妳認為他們會相信妳是甘願去送死?」
「但就算我什麼都不做,也不代表我就不會遇到危險。」無法擺脫的挫敗感猶如陰霾似的緊緊籠罩著戴維娜,令她壓迫得難以喘息。她不由自主地把藏於心底的話脫口而出,沮喪的聲音夾帶著彷若氣球被戳破般的洩氣。
莫伊拉像是聽出她的話語裡另有所指,輕微地皺起眉頭,不明就裡地提問:「親愛的,妳這是什麼意思?」
傑瑞德和薇拉本能地察覺到情況有些不對勁,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向戴維娜,眼神染上迷惘和困惑。當傑瑞德敏銳地捕捉到浮現在她臉上的慌亂,一股不好的預感自他的心底油然而生,眉頭因不安而鎖得更緊。
三道專注且嚴肅的視線如同聚光燈一樣灑落在戴維娜的身上。儘管她低垂雙眼躲避他們的目光,依然感受到眼光鎖住她那股強烈的壓迫感。既然事情已經來到這個地步,她知道自己是非得說出來不可。
想到這裡,她無奈地吐出一聲嘆息,乾脆拋開所有顧慮,吐露出未曾向他們提過的事情:「其實,我有件事尚未跟你們說的。前晚我跟弗羅拉碰面的時候,她說過我屬於其中一個祭品,作為巫師的代表。」
「老天在上,妳是在說什麼話?」如此駭人的消息宛若一顆重磅炸彈,令莫伊拉感受到猛烈且無法抵擋的衝擊,震驚地瞪大雙目呆望著她,一時難以消化她的話。
「等一下,戴維娜。」傑瑞德對她的發言同樣感到一頭霧水,腦袋像是生鏽的機器般暫停運轉,整個思緒無比紛亂,驚愕的表情中摻雜著一絲惘然,「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他們所尋找的祭品是需要符合特定的條件,妳又怎麼可能⋯⋯」
戴維娜近乎絕望地出聲接過他未盡的話語,並把事情娓娓道來:「我當時就是還沒搞清楚這一點,才沒有向你們說出這件事。而昨晚我已經向萊特爾先生確認過,證實我被挑選成為祭品是事實。因為他當初是用我的血液讓連結咒生效,把他遭遇的情況記錄到我的夢中。
也就是說,當弗羅拉利用他的血液為結界石施加隱藏咒時,結界石同時吸收了我的血液。因此,在我後來重拾女巫的身份後,結界石便將目標鎖定在我的身上,因為它能感應到流轉在我的體內那股善念的力量。萊特爾先生跟我說,藏在結界石的黑暗氣息對這股力量虎視眈眈,渴望把它據為己有。」
「老天哪!換而言之,妳既是阻止一切的關鍵,但同時,也是能夠讓他們計劃成功的關鍵之一。」薇拉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慎重地概括出戴維娜對於整個局勢的作用。
「按照事情的發展,恐怕就是這樣。」戴維娜無力地點點頭,表示同意她這個觀點。
就這樣,現場的氣氛陷入短暫的凝滯。三人在得悉事情後都變得沉默不語,滿腔憂慮全寫在他們皺起的臉龐上。面對這種安靜得令人壓抑的氛圍,戴維娜都快要感到窒息。
看吧,這就是她遲遲不願意把事情說出來的原因。
戴維娜最無法承受的,就是他們在她面前露出那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她當然明白,要他們不擔心是不可能的事。然而,擔心她的安全並不是整件事的重點。為什麼他們都沒有想到,她是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殺敵方一個措手不及呢?
她需要潛入敵方的陣營,就是可以透過這一點來實現啊。這就是萊特爾昨晚那麼強調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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