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滿月最強盛的時間已經過去,但它依然盡責地懸掛在夜空中,為大地照明,令樹林裡的每一寸地方都被鍍上一層柔和的銀光。一輛黑色吉普車安靜地停靠在某處被樹木包圍的空地上,瑪姬此刻正背靠著車身,抬手輕輕揉著太陽穴,表情看起來似乎有點難受。
「要喝點水嗎?」就在這個時候,葛蘭教授從車的另一端走到她的身旁,主動把一枝裝著水的寶特瓶遞給她。
「噢,好極了,我正需要水解渴。謝啦,葛蘭。」對他投以一抹感激的眼神,瑪姬便接過水瓶,扭開瓶蓋,仰頭把清涼的水緩緩送進嘴裡。
「妳確定自己真的已經沒事了嗎?」注意到她剛剛的舉動像似暗示不舒服,葛蘭教授的神情難掩憂色,語氣裡盛滿對她的關心。
「沒事,只是尚未完全擺脫頭暈的感覺而已。」把水瓶從嘴邊移開,瑪姬用頗為輕鬆的語調回應,企圖驅散他內心的擔憂,「剛剛那位巫師的魔法滲進我體內後,已經讓我那股痛感舒緩了很多。」
早陣子,弗羅拉所釋出那股令人頭痛欲裂的魔法,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得到的。作為吸血鬼和巫師,能夠在痛感消失後,透過自身的力量復原受損的精神和體力。然而對人類來說,所造成的傷害是無法自行消除。要不是剛才洛爾利用魔力讓一股溫暖的力量滲入她的體內,她或許現在已經被送去醫院的途中,怎麼能夠還站在這裡與葛蘭教授說話?
「無論如何,至少我很慶幸看到你平安沒事,那時候只剩你一個試圖控制整場戰局,我還真的擔心你會因此而送命。」不久前,瑪姬剛醒過來的時候,看到葛蘭教授毫髮無損地站在她的面前,她激動到忍不住給他一個充滿欣慰的擁抱。一方面是慶幸自己還能保住性命看到他,另一方面是慶幸他沒有被敵人攻擊而受傷。
「他們的目標始終不是我,不會窮追著我不放的。只是⋯⋯」葛蘭教授說到這裡稍作停頓,微微垂下眼眸,令人無法捕捉到他眼裡的情緒,變得微弱的聲音滲透出些許苦悶,「看到你們全部都被折磨到那麼痛苦,只有我一個人沒事,這種感覺並不讓我覺得好受。」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會有人希望自己在戰鬥中受傷。」
一道語氣雖清淡,言語間卻略帶玩笑意味的嗓音突然插進來,讓瑪姬準備要說出口的話剎時被截斷。
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傑瑞德踏著平穩的步調,繞過一棵棵茂盛的大樹朝他們走過來,表情看起來稱不上輕鬆,但也未至於覆蓋著緊張或不安。
看到他這副鎮靜的模樣,葛蘭教授像是猜到什麼似的,稍微放寬心地鬆一口氣,略帶關心地問道:「你會過來找我們,看來貝拉米小姐是已經醒過來了,對吧?」
「嗯,幸好她沒事。」傑瑞德點點頭,頗感慶幸地回應道。當來到兩人的面前站定,他換上一種感激的眼神看著他們,真摯地表達著對他們的謝意,「今晚很感謝你們專程過來幫忙。當初你們只是答應提供武器給我,根本沒有義務要出現的。」
「我們只是覺得,這件事並不是與我們無關。我們身為獵人,自然有責任阻止吸血鬼企圖破壞人類世界。只是我很抱歉,沒有辦法成功阻止事情發生。而且,你們那位狼人朋友會受傷,也是因為我射出那兩根箭的關係⋯⋯」
話到此處,湧上心頭的愧疚令葛蘭教授無法繼續說下去,雙眼傾瀉出明顯的歉意。他當時一心希望自己發動的攻擊能夠阻止事態繼續惡化,根本沒料到會造成弄巧成拙的局面。因為自己的舉動讓無辜的人間接受傷,他實在沒有辦法忽視事情所帶來的自責感。
「這件事不是你的責任,誰又會想到黑魔法的力量,居然能夠令銀毒轉移到另一位狼人的體內。」傑瑞德對他搖搖頭,表示他沒有必要因此責怪自己。縱然事情演變成這個局面讓人感到很挫敗,但每一個出席今晚戰鬥的人,為了要阻止事情發生都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怪就只能怪,他們無法神通廣大,預計到事情的發展會怎樣。
「或許當時,我是應該要回頭察看事情的發展,至少我可以對著那個狼人再補上一箭。」葛蘭教授有些焦躁地揉著額頭,口氣裡滲透著滿滿的懊悔。
「別傻了,如果你真的這樣做,你現在就不可能站在這裡跟我說話。既然盧西安察覺到你的存在,他們一定會有所防備,你認為他再次看到你出現,會輕易放過你嗎?」對於他們今晚主動前來參與這場戰鬥,傑瑞德已經覺得很感激不盡,倘若他們因為這場戰鬥而喪命,但他跟他的同伴依然能夠活下去的話,他肯定會因為當初答應讓他們過來而感到自責不已。「你並沒有做錯什麼。在那種情況下,自保是最重要的,我以為你們獵人應該很明白這個道理。」
「他說得沒錯,葛蘭。那時候的你是很應該選擇保命的,你忘了嗎?對獵人來說,必須謹記的守則是,萬一情況會危害到自己的性命,要馬上撤退。」
瑪姬實在無法忍受葛蘭教授繼續責怪自己,乾脆丟出行動守則來堵住他洩氣的發言。拜託,如果情況在他們的控制範圍內,當然可以繼續逗留在戰場上。但若然對方的實力是超乎想像的話,留下來就是等於去送死。他們只是人類,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根本沒有什麼不對吧?
發現他終於無話可說,她才把目光瞥回傑瑞德的身上,用生硬的語氣擠出一句話來:「今晚,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準確來說,是巫師的魔法救了妳,功勞不在我的身上。」傑瑞德隨意地聳聳肩,按照實情去回答,並沒有藉著這個機會刻意挫瑪姬的銳氣,令她不禁感到有些錯愕。「再說,既然當初是我主動找你們幫忙的,自然有責任要確保你們的安全。」
「那你們之後有什麼打算嗎?」葛蘭教授收起不久前展露出的挫敗,緊鎖眉頭,換上正色的神情地對他問道。
「他們的最後一個目標是戴維娜,我相信剛剛是因為巫師祖先的力量阻礙了他們,他們才沒有辦法同時帶走戴維娜,但我不確定這股力量能夠維持多久。所以接下來我們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確保她的安全。」提起這一點,傑瑞德的口吻變得極其認真,臉上的凝重透露出他對於此事的重視程度。對他來說,這件事可是比他的性命還要更重要!
「雖然我和葛蘭的能力有限,但只要你們之後還需要我們的幫忙,儘管通知我們,我們一定幫你們到底的。」
聽見瑪姬義正辭嚴地說出原本該由自己說的台詞,葛蘭教授的樣子顯得很是愕然,吃驚的目光即時轉落到她的身上。不過她並沒有望向他,依然專注地注視著傑瑞德,眼神和態度都表現得相當堅定。
「謝謝,那就保持聯繫。」不知道傑瑞德是否希望與瑪姬冰釋前嫌,主動對她伸出手,表現出一副友好的態度。
瑪姬低頭看著他遞到眼前的手,面露猶豫的神色,沒有即時作出反應。後來經過一番思索,她終於不太情願地褪去頑固的姿態,伸手與他相握。不過在一秒過後,她便鬆開他的手,神情變得不甚自然。
「好了葛蘭,我們是時候要離開了。」
說完,她立刻打開旁邊的車門,不再多看傑瑞德一眼,直接坐到副駕駛座上,然後把車門關上。
看見她假裝出一副硬梆梆的模樣,葛蘭教授的唇角不由滑開輕微的弧度。他知道,要瑪姬主動承認對吸血鬼的印象已經改觀並不容易,但至少他心裡很清楚,她已經沒有像以前那樣,那麼討厭眼前這位充滿著人性的吸血鬼。
「保重了,注意安全。」
收回思緒,葛蘭教授帶著關懷的意味,抬手拍了拍傑瑞德的肩膀。接著,他便轉身走向吉普車的另一端,打開車門坐進去。待繫上安全帶,他隨即發動引擎,讓車子平穩地沿著離開的路徑直駛而去。
看著他們的車子漸漸遠離視線範圍,傑瑞德便轉身,打算過去找卡瑞莎和雷克斯會合,準備離開這個鬼地方。結果,從側旁傳來的腳步聲卻引起他高度的警覺,即時順著聲音望過去。
可他萬萬沒想到,出現在眼前的竟然是戴維娜的身影。她正邁著步伐朝他慢慢走過來,表情看起來像是憂心又是欣慰。
「戴維娜?為什麼妳會在這裡?妳不是已經跟著妳的祖母離開,回去向妳的母親報平安嗎?」她毫無預兆的掉頭走回來,實在讓他感到很是詫異,只能瞠目結舌地注視著她,一時間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
「剛剛在手機收到訊號的時候,我已經打了給我媽,讓她知道我平安沒事。我後來想了一下,沒有看到你們安全離開,我始終不放心就這樣回家。」戴維娜一路走到他的面前停步,滿臉憂心忡忡地回答道。
傑瑞德猜想,她大概是先回去找卡瑞莎和雷克斯,才會知道他來了這裡。但沒有看到莫伊拉跟隨著她的身影,他不禁感到有些奇怪,蹙眉問道:「妳回來找我,那妳的祖母呢?」
「我讓她在車上等我,只要等到你們都離開,我就會回去找她。」
「噢,小戴,我認為妳不應該這樣做。難道妳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嗎?」儘管他無意要責怪她,然而擔心卻像潮水一樣洶湧而至,企圖要淹沒他,讓他需要明確對她說出危險將至的嚴重性,「妳是盧西安和弗羅拉的最後一個目標,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找妳下手的,妳不應該在沒有人陪伴的情況下隨意亂跑。」
「我很抱歉讓你擔心,但我只是覺得,今晚發生的事讓我很力不從心,我實在不願意再看到任何一個人受傷,特別那個對象是你。」戴維娜張開雙手,輕輕環住他的腰際,抬起那雙透露出不捨和愛意的綠眸凝望著他,那副為他擔憂的表情看起來惹人愛憐。
「我本來就打算,送葛蘭教授和瑪姬離開後,就跟卡瑞莎和雷克斯一起回去的。」對於她如此重視他,令他一時間都無法再責怪她罔顧安全。從嘴角滑開無奈的笑意後,他主動張開雙臂,輕輕把她擁入懷中,聲線輕柔得如同春風般悅耳而舒服,「那現在看到我沒事,妳可以放心了吧?來吧,跟我一起過去找小莎,讓我們送妳回去妳祖母那邊。」
但奇怪的是,戴維娜並不願意鬆開攀上他背部的手,依然維持窩在他懷裡的姿勢,並從嘴裡吐出意味不明的話來:「你知道嗎,傑瑞德?我多麼希望,這個讓我期待已久的擁抱能夠持續久一點。」
傑瑞德困惑地皺起眉毛,對她的話摸不著頭腦:「妳這話是什⋯⋯」
可惜,他尚未來得及把話問完,一陣麻痹般的痛楚隨即襲上他的後頸,令他渾身變得軟弱無力,眼前的視野猶如覆蓋上馬賽克一樣,陷入模糊不清。在他的意識徹底被黑暗籠罩的前夕,一道狡黠且帶著滿意的沙啞嗓音飄散在空氣中,清晰地鑽進他的耳裡。
「果然找妳來做這件事,是一個很正確的決定,偽裝到幾乎讓我找不到半點破綻。」
他能認得出,那是盧西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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