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布克頓鎮已沉睡在銀白月光的籠罩下,街道上不見半個人影,每條道路都暢通無阻。可惜,如此寂靜的氛圍並沒有令人感到平靜,反而瀰漫著可怕的空虛感。
得悉傑瑞德正身處在盧西安的地方裡,戴維娜早已緊張到睡意全無。她此刻的心境就像陷入一盤僵持的棋局,不停於腦海裡苦思著各種戰略,擬定接下來需要如何進攻和防守。
開著車子的男司機只是專注地留意著路況,全程沒有說過半個字。即使戴維娜嘗試開口與他攀談,企圖掌握正在前往的目的地,但他都沒有作出回應,彷彿保持沉默是一件被要求需要遵守的事情。
轉眼間,二十分鐘悄然過去。當計程車轉彎駛上另一條柏油路,戴維娜同時把目光轉向車窗,試圖捕捉外面迅速流逝的風景。這時,她才恍然發現這段路是通往海岸碼頭。隨著車輛持續沿路行駛,左側的路旁已不再是各具特色的建築物或高大的樹木,取而代之是一片寧靜而廣闊的海域。
月亮的銀光如同一層薄紗,輕輕覆蓋著黑色的汪洋,波光粼粼的海面宛若被灑上無數顆碎鑽,看起來閃閃發光,美得讓人陶醉。
可惜,戴維娜現在並無暇欣賞這片優美的海景。因為她感覺到,計程車在逐漸減速,最終停靠在碼頭木棧步道前的路旁,意味著已經抵達目的地。看見司機依舊保持沉默,沒有任何動靜,似是等待客人主動下車一般,於是戴維娜也沒有遲疑,打開車門,直接步出計程車。
她尚未往前踏出一步,一陣凌厲刺骨的海風已即時迎面撲來。寒意到處找漏洞想鑽進她的風衣,使她冷得直打冷顫,不由把拉鍊拉到最高端,試圖抵擋冷冽的風勢。海水的鹹腥味以及木頭被沾濕的味道飄散在空氣中,肆意侵襲戴維娜的鼻腔。她不禁因這些聞不慣的氣味,微微皺起鼻子。
在她把車門關上後,計程車司機沒有絲毫猶豫,即時轉動方向盤,默默掉頭把車子駛離碼頭。他從頭到尾只是像個機器人一樣辦事,讓戴維娜忍不住在心裡猜想,他是否離開這裡後,意識就會恢復正常。
不久,她將目光從計程車上收回來,轉向碼頭的木棧步道。這裡雖然有不少船隻停泊在岸邊,但似乎上頭全都空無一人,沒有亮起任何燈光,只能聽見每艘船身隨著波浪起伏而輕輕搖晃的聲響。
沒有人影、沒有燈光的照明,讓整個環境瀰漫著一股不安和不祥的氛圍。然而,她知道自己沒有退縮的餘地,反正盧西安是不能傷害她的,至少不是在這一刻。因此,她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前進。
戴維娜深吸一口氣,邁開雙腿踏上步道。當鞋子踩上堅固的木板,隨即傳來空洞低沉的悶聲,在寂靜的氛圍下顯得格外響亮。她一邊小心翼翼地順著步道前行,一邊謹慎地注視著周遭的環境。儘管她拚命壓抑著緊張的心情,始終無法控制心臟在胸口裡急速跳動,怦怦的聲響與海浪拍打岸邊的天籟聲組合成一種相似的節奏。
數分鐘後,戴維娜來到步道的分叉路口上停下來。正當她猶豫著該往哪一個方向繼續前進,一道粗厚沙啞的聲音伴隨輕微的腳步聲倏然自右邊傳來,使她旋即陷入高度的警戒,神經變得如弓弦般緊繃。
「沒有帶著任何人來搗亂,真是讓我感到滿意至極。」
戴維娜緩緩扭過頭,謹慎地把視線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盧西安正慢慢地朝她踱步而來,步伐顯得閒適從容,卻飽含不可忽視的壓迫感。月光投射在他的身上,在步道上拉出一條細長的陰影。
「很歡迎妳的來臨,戴維娜·貝拉米。這場遊戲現在就只缺妳,妳的出現對我來說可是無比的榮幸。」他咧開嘴,對她露出虛偽的笑容,雙眼裡滿是興致勃勃的光采,微微上揚的語調聽來相當愉悅滿意。
「告訴我,傑瑞德在哪裡?」戴維娜略帶鄙視地瞪著朝她逼近的盧西安,顯然沒興趣跟他浪費唇舌,直截了當地問道。
「在船上。」盧西安把雙手擺置在身後,並用頭朝停泊在後方側旁的的船隻歪了歪,暗示傑瑞德就在裡面。
她的目光迅速投射到那艘佇立於岸邊的小型單桅帆船上。單靠著月亮微弱的光線,船身的顏色難以辦識,但能清楚看到兩塊堅挺的帆布被鞏固地掛在高高的桅桿上,隨著海風襲來吹得發出啪啪的聲響,彷彿在演奏著起航前的序曲。儘管船側的纜繩與碼頭的圓柱已被穩固地捆綁起來,船身依然隨著波浪搖晃,傳來輕微的吱嘎聲。
「既然你需要的只是我,那我現在已經按照約定出現,你總可以讓他離開了吧?」她緊張地吞嚥一下喉嚨,鼓起勇氣對視著他的眼睛,裝出一副很有膽量的模樣對他提出要求。
「戴維娜啊,戴維娜,你覺得我是那麼沒有智慧的嗎?會冒險犯這種愚蠢的錯誤?」盧西安裝模作樣地搖頭嘆息,彷彿對她低估他的智商感到有些失望,聲音聽來卻帶著扭曲的狡笑,「妳很清楚我不能動手殺妳。要讓獵物乖乖就範,自然是要牢牢握住能夠吸引獵物的東西。換作妳是我,會不認同這個想法嗎?只要妳願意與我們合作,完成妳需要做的事情,我就自然會讓他安全離開。」
「你這個該死的王八烏龜,這件事根本就與傑瑞德無關!」戴維娜的雙手在身側握緊成拳,咬牙對他怒罵道。
盧西安不以為意地對她聳著一邊的肩膀,懸在唇畔的狡黠弧度絲毫不減,猶如品嘗紅酒般細味啜飲著她的憤怒和無能為力:「現在妳只有兩個選擇,一就是上船,二就是拋下傑瑞德.賽伯特掉頭離開。我不會阻止妳選擇後者的,假若妳能夠承受得到那個結果。妳剛剛在樹林裡,也有看到那些「光榮」死去的吸血鬼,不是嗎?我相信,妳不會樂見事情變成這樣。」
憤恨宛似發飆的野獸般在戴維娜的心中咆哮,氣得她全身發抖。如果可以的話,她恨不得現在馬上用魔法把他撕成碎片。然而她當然清楚,這個想法是不可能成功。既然弗羅拉也在這裡,她又怎麼能傷得到他?最可惡的是,傑瑞德還在他的手上,她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你保證,只要我上船的話,就會看到傑瑞德?」她憤憤不平地瞪視著他,語氣裡蘊含著不信任的質疑。
「他就在船艙裡,相信看到妳的出現,他必定會感到很驚喜。」盧西安只是直接說出明確的地點,沒有正面回應她的提問,其後更佯裝很有紳士風度般側身,騰出空間「邀請」她繼續前進。
捕捉到瀰漫在他唇邊的洋洋得意,她的心裡很是不甘。無奈的是,她必須要讓他以為自己正在掌握全盤的局勢,她才能夠找機會讓他出其不意。她會來這裡,可不只是確保傑瑞德的安全。忍住,戴維娜!別讓這個垃圾隨意玩弄妳的情緒。
再三提醒自己需要保持冷靜,她試圖壓制於心中激盪的怒濤,謹慎地邁開雙腿,從他的身旁走過,滿懷戒備地踏出每一步。盧西安並沒有停留在原地,隨即提步跟在她的身後。
隨著距離逐漸縮短,整艘船的輪廓和體積在她的視野中變得更為清晰。船身的外型結構看起來相當堅固,顏色飽滿,沒有斑駁的痕跡。它的內部是用深褐色的木材搭建,木質在月光映照下散發出古樸的溫潤光澤,相信除了有進行定期的保養,曾經在海上起航的次數也不多。
當她的視線掃向某個方向,看見弗羅拉安靜地站在前艙的甲板上,正專注地凝望著一張凌空飄浮在眼前的地圖,似是在為啟航抵達目的在做準備。身穿黑色服裝的她看起來如同隱藏在深邃的夜色中,卻又難以忽視自她周身散發出那股強大的邪惡磁場。
把目光從她的身上收回來,戴維娜極力壓抑心頭的緊張,輕輕閉上雙眼,試圖穩定心緒,並從嘴裡喃喃地吟誦出簡短的咒語:「Salire.」
魔法隨著咒語的結束而逸出,一股無形的能量開始在空氣中湧動,縈繞著戴維娜的全身,引領她的雙腳離開地面,輕盈地飄起。隨著一道優雅的弧線在空中劃過,她眨眼間已順利跨越船身與岸邊的距離,雙腳輕鬆地踩在帆船的甲板上,木頭在她的重量下發出輕微的吱嘎。
然而,戴維娜尚未有時間適應船身帶來的搖晃,一股強勢且帶著壓迫性的力量驀然宛若巨潮般襲來,緊緊地壓制住她,令她的雙腿頓時失去平衡,踉蹌地向前傾倒。當膝蓋重重撞到甲板上,她立刻用雙手撐著地面,不讓自己狼狽地摔倒。
她很清楚是弗羅拉在對她施展某種束縛性質的法術,儘管不知道目的是什麼,但她並不願意讓對方得逞。她咬緊牙關,嘗試集中精神,引導魔力從體內滲出,企圖對抗這股要入侵她的力量。
可惜詫異的是,她竟發覺自己無法隨心所欲地操控魔法。她明明感受到熾熱的魔力在體內翻騰,但流動的路徑彷彿被厚牆阻隔住一樣,沒有一絲空隙能夠突破,令它被逼退回原位。儘管挫敗,可她別無辦法,只能默默承受著如鐵鏈般的魔法施加在她的身上,直到纏繞著她那股麻痺感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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