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艷陽高掛在蔚藍的天空上,耀眼的金色光芒灑洩而下,照亮著位於小鎮邊緣處茂密的樹林。和煦的陽光穿梭在葉隙間,篩落到正於林中奔跑的小女孩身上。她身穿白色公主袖的上衣,外面套上深藍色的吊帶洋裝裙,棕色長髮被綁成俏麗的雙馬尾,隨著腳下的步伐調皮地晃動著。
她那雙如葉子般翠綠的眼眸一直鎖定住前方,追蹤著一隻翅膀點綴著藍黑色光澤的蝴蝶。小女孩從兩分鐘前已經開始追著牠而跑,直到現在都沒打算停下來,長著雀斑的雙頰因劇烈奔跑變得有些紅潤。
蝴蝶揮動著輕柔的翅膀,沒有飛高也沒有飛遠,一直保持在她的視線之內,終於在越過一條長滿青綠灌木叢的石徑後慢慢降落,停歇於正躺在吊床上休憩的青年臉上。小女孩隨即放慢腳步,謹慎而小心翼翼地朝著青年的方向走近,視線停駐在他俊俏的面容上。
青年的身上帶有無可抗拒的魅力,修剪恰當的黑色短髮俐落柔順,軟柔的劉海輕盈地搭在前額上,為他增添幾分隨性和慵懶的氣息。他的膚色雪白無瑕,長而濃密的睫毛在閉合的眼皮上投下細微的影子,配上高挺的鼻樑,像櫻桃般泛紅的薄唇,讓他的睡顏看起來宛如一幅經過精心雕琢的藝術品。
小女孩當下的注意力完全被他吸引住,一時已忘卻蝴蝶的存在。
然而,這幅美麗的畫面並沒有維持很久,青年彷彿感覺到臉頰處傳來痕癢的感覺,於是抬手將停在上面的蝴蝶撥開。蝴蝶像是受驚一樣,立刻撲騰著翅膀重新飛回空中。
見狀,小女孩忍不住發出低低的驚呼,看見蝴蝶快要飛遠,趕緊邁開腳步,打算繼續追逐牠。
「嘿,別追了。」
一道渾厚磁性的嗓音毫無預警地從身後響起,嚇得她猛然止住剛踏出的步伐。她回首一瞧,發現青年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從吊床上下來,踩著平穩流暢的步伐朝她慢慢走近。
他一路來到她的面前蹲下身,視線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半分,那雙藍眼睛宛如清澈透亮的湖水,不帶任何雜質,讓她能夠從他的瞳孔中清楚看見自己的倒影。
只見他再度輕啟唇瓣,平靜且有耐性地開口解釋: 「蝴蝶本來就是自由飛翔的昆蟲,不應該受到任何束縛的。」
小女孩下意識地再次轉回頭,看見剛剛一直追逐的蝴蝶已經飛得老遠,幾乎無法再捕捉到牠的蹤影。她只能失望地扁扁嘴,露出可惜的表情。
「妳不應該來這裡的,樹林是個很危險的地方,很多不知名的野獸會在這裡覓食的。」青年乾淨的嗓音喚回她的注意力,然而當她的目光轉向他,卻沒有在他淡漠的眼神中找到任何情緒,「妳的家人呢?」
小女孩低頭不語,彷彿是有難言之隱。 青年沒有打算強迫她說出來——縱然他是有能力這樣做,但小孩子的心思那麼單純,似乎沒有必要用強硬的手段對待他們。
於是,他嘗試轉為略顯溫和的語調問道:「那妳記得要怎麼走回去嗎?」
「我剛剛一直追著那隻蝴蝶,不認得周圍的路。」小女孩搖搖頭,用稚嫩的童音微弱地回答,粉嫩的臉蛋上隱約有些怯意。
青年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擺出一副敗給她的模樣。真不懂為什麼要遇到最讓他沒轍的小孩?
下一秒,他站直身子,默默閉上雙眼,一言不發。小女孩抬起頭,皺眉困惑地看著他,完全無法理解他這個奇怪的舉動。當然,她並不會知道,青年身上擁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能夠清楚聽到遙遠之裡外的聲音。而此刻,他正豎直靈敏的雙耳,集中精神細聽著自周遭傳來的聲響。
「小戴!」
青年努力搜索著相關的聲音,直至一道來自男性的叫喚聲飄進他的耳際,才慢慢睜開雙目,順著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
「我知道該去哪裡找妳的家人。」他沒有將視線轉向女孩,只是用沉穩且平淡的語調說道,「跟我來吧。」
話落,他把雙手插進褲袋,轉身朝著某個方向前進。小女孩沒有即時挪動步伐,不禁皺起雙眉,神情略顯猶豫。奇怪,她明明沒有告訴他是與家人來這裡,為什麼他會知道?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茂密修長的草叢微微晃動,發出令人不安的窸窸窣窣聲。回想起剛才青年提及這裡有野獸出沒,一股恐懼的寒意驟然自心底竄起,嚇得她背脊直冒冷汗。
她猛地吞嚥著口水,趕緊尾隨著青年的步伐離開,絲毫不敢回頭或放慢速度。
小女孩亦步亦趨地走在青年的身旁,兩人一路上零星交流,沒有聊過半句話。見他持續沉默不語,她彷彿覺得有些彆扭,於是率先開口,打破侷促僵硬的氛圍。
「你剛剛不是說這裡有野獸出沒嗎?為什麼又會在這裡睡覺?」
「妳可能不相信,但我有能力單獨對付那些野獸,並沒有什麼需要好擔心。」青年緩緩啟唇,輕描淡寫地應答道,「而且我住在這附近,只是出來曬太陽而已。」
「真的嗎?」聽言,小女孩不禁興奮得手舞足蹈,俏臉上浮現出天真爛漫的笑顏,「那我可以到你的家裡看看嗎?說不定會在附近找到更多更多的蝴蝶。」
「妳父母難道沒有告訴妳,不能隨便進陌生人的家裡嗎?」青年不著痕跡地瞥了她一眼,苦笑不得地問道。
「他們還告訴我,不可以隨便跟陌生人離開,但我現在不也跟著你走嗎?」她一邊用腳踢著地上的落葉,一邊不甚在意地聳聳肩,語氣中帶著某種程度對他的信任,「因為我相信你是個好人。」
這話並不假,明明青年對她來說只是個陌生人,但她卻在他的身上獲得一股厚實的安全感,讓她產生出能夠信賴他的直覺。
「千萬不要隨便這樣說。」青年唇邊的笑意顯得更為苦澀難看,口氣裡蘊含著她難以理解的陰鬱,「妳年紀還小,不懂得分辨什麼是好人和壞人。」
「為什麼這樣說?難道你做過什麼壞事嗎?」她歪頭看著他,疑惑不解地眨著那雙靈動的眼睛。
「嗯。」隨著鮮血淋漓的回憶從沉睡中被喚醒,強烈的悔恨瞬間席捲而來,如同銳利的碎片般刺得他難以喘息。即使他低垂眼簾,試圖藏匿眼中的哀傷,沉重的聲音已洩漏出對往事產生的悲鬱,「而且是永遠都無法得到饒恕的壞事,所以我絕對不是一個好人。」
「可爸爸告訴過我,無論一個人犯過什麼錯,也要相信對方會有改過自新的一天,不能因為曾經做錯過事,就對他戴上有色眼鏡。」小女孩單純的言詞就像一道曙光照進他冰冷的心底,一點一點地消融著企圖淹沒他的哀痛。雖然她年紀尚小,卻深明事理,沒有因為他的坦白而對他產生厭惡。
「這番話,真令人覺得溫暖。」他側過頭來垂眸望她,縱然藍眸仍有著未褪去的憂傷,卻明顯泛起了一層溫柔的波光,「可以的話,我真希望能跟他見上一面。」
「小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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