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戴維娜和埃絲特離開宿舍後,並肩走在通往教學樓的步道上。金色的陽光從高空灑落下來,將兩旁綠油油的草坪照射得如閃亮精緻的織毯般亮麗耀眼,與從樹葉間隙投射到地面的斑駁樹影形成鮮明的對比。
三三兩兩的學生談笑風生地從她們的身邊掠過,聽著從他們口中發出的歡笑聲,戴維娜的心情顯得頗為納悶。一路上,埃絲特的眼角總是有意無意地瞥向她,卻始終保持沉默,沒有開口說話,令兩人之間的氣氛隱約有些怪異。
戴維娜實在有點受不了她的視線壓力,於是忍不住啟唇出聲:「妳是有話想跟我說的,對吧?」
「沒有啦,只是想確保妳沒事而已。」埃絲特收回目光,垂眼看著腳下的路面,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不樂。
「為甚麼這樣說?」戴維娜皺著眉頭,不明所以地追問。
「因為妳昨晚變得很奇怪啊,整晚都心不在焉的,又無緣無故離開寢室,隔了一陣子才回來,問妳去哪裡又不肯說,整個人神秘兮兮的。」
埃絲特的語氣裡帶著明顯的抱怨,似乎對於她有所隱瞞感到沮喪。其實她並沒有要怪戴維娜的意思,只是對方是她最好的朋友,倘若遇到甚麼事卻無法坦誠說出來,她不僅僅會覺得擔心,甚至還會猜疑對方是否不再信任她。
「我很抱歉,埃絲特。」戴維娜霎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只能急著向她道歉,「昨晚確實是發生了一些事情,跟傑瑞德有關的,但原諒我沒有辦法向妳詳細說明。」
「我沒有要追問妳啦,只是……」埃絲特搖著頭否認,表情變得晦暗不明,「我現在只剩下妳這位值得信賴的朋友,所以只是想確保妳很好而已。」
「嘿,」戴維娜聽出她語氣裡的不安,於是停住腳步,輕輕扣住她的手臂,言語間盡是滿滿的肯定,「我很好。真的,妳真的可以不用擔心,也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看見戴維娜面露緊張的表情再三保證,埃絲特也不希望讓自己疑心過重,況且她並沒有權利過問傑瑞德的事情,於是露出寬心的笑容,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吧,我知道了。」
說完,她把視線瞟向座落於左邊一棟四層高的鵝黃色建築物上。那是藝術大樓,位於教學樓的對面,除了是給修讀藝術科的學生用來上課,一般的大型藝術表演和展覽都會在裡面舉行。
「我待會要上插畫課,往這邊走了。晚點見吧。」向戴維娜揮手道別,她便踏著輕緩的步伐,朝著通往藝術大樓的方向走去。
站在原地看著她逐漸遠離的背影,一股濃厚的愧疚感油然在戴維娜的心底升起,令她覺得有些難受。她知道是因為傑森的意外,埃絲特才會那麼容易產生不安。可她現在卻還要瞞著她事情的真相,假裝甚麼問題都沒有,這種感覺簡直糟糕透頂。
「要對朋友隱瞞真相,讓妳覺得很難受吧?」一道清朗的男聲倏然鑽進戴維娜的耳邊,準確無誤地道出她的心聲。
聽見頗為耳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頓時一愣,毫不遲豫地轉頭看去。當發現站在眼前是一位熟悉的棕髮少年,她瞬間圓睜雙眸,瞳中流轉著詫異的光芒。
「雷……雷克斯?你怎麼會在這裡?」
「唉,我可是從妳們離開宿舍後就開始跟著妳們,沒想到妳居然會那麼笨,完全沒有半點洞察力。」他提起腳步朝她走近,並發出一聲誇張的嘆息,裝作嫌棄地睨著她。
「嘿,你這話是甚麼意思?」雖然她知道雷克斯是故意說出這種難聽的話,但聽見他的語氣裡充滿著嘲弄,自然會讓她感到不爽。
「別在意他的話,他向來就是這麼幼稚。」
說話的是傑瑞德,只見他從雷克斯的身後走過來,有意無意地斜睨他一眼,然後把視線鎖定在戴維娜的身上。他的打扮如往常般隨意——白色T恤配上黑色緊身褲,肩上斜背著一個黑色背包。
「傑瑞德?」戴維娜的表情略顯錯愕,視線來回地掃視著兩人,頗為訝然地問道,「你們兩個難道……」
「既然塞貝斯會來這裡找妳,就代表一定會有第二次。」傑瑞德把兩手插進褲袋裡,換上平靜的語氣解釋,「我很清楚他的個性,一旦鎖定目標,就會追著不放。」
「所以說,我們到底為甚麼又要為她而回來這裡?搞得像是要當她的貼身保鑣似的。」雷克斯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上下打量著戴維娜,微瞇眼睛補充道,「我意思是,就算真的要當貼身保鑣,也應該要找個長相好一點或身材好一點的對象吧。」
正當戴維娜要開口反擊時,傑瑞德已經搶先一步替她說話。
「閉上你的嘴,雷克斯。」傑瑞德斜斜地瞪著他,眼裡帶上警告的意味,「你不覺得自己很像蒼蠅,讓人覺得很煩嗎?」
「你說我像蒼蠅?你這傢伙……我……」雷克斯擺明想反駁,無奈卻找不到任何適當的字句,於是只是攤攤手,無所謂地說道,「好吧。這裡顯然沒有我的位置,我還是去找討人喜歡的潔西卡聊天去好了,反正我剛剛就看到她坐在花園裡。」
說完,他撇撇嘴,把雙手交疊枕在腦後,獨自走向前往花園的路徑,不再理會身後兩人。
「潔西卡?」戴維娜的視線隨即轉向傑瑞德,疑惑地問道,「誰是潔西卡啊?」
「坐在我隔壁的紅髮碧眼女生,嗯……」雷克斯即時回過頭解答她的疑問,然後故作思考地稍停片刻,面露得意的神色繼續說下去,「又或者說,她將會是我下一任的女朋友。」
言畢,他轉回頭繼續往前走,身影漸漸遠離他們的視線範圍。
戴維娜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納悶地對傑瑞德問道:「雷克斯從以前開始就這麼喜歡泡妞的嗎?」
「嗯,可以說是他的嗜好。」傑瑞德回答得很隨意,彷彿對於這種情況已經習以為常。接著,他不著痕跡地掃她一眼,再度啟唇,「走吧,距離上課還有十五分鐘,現在過去應該差不多了。」
看著他已經邁開長腿朝著教學樓前進,戴維娜連忙踩著細碎的步伐跟上,與他並肩而行。
踏進教學樓,兩人沿著寛闊明亮的走廊往前走,其間不時聽見兩側的教室裡傳來教授們語調抑揚頓挫的授課聲。順利抵達樓梯口,他們大步踏上梯級前往二樓。
「關於之前那些吸血鬼襲擊人類的事,你們還是沒有任何頭緒嗎?」戴維娜主動打破沉默,好奇地詢問。
「沒有,相信都是由剛被轉化的吸血鬼做的。可每當找到他們的時候,不是被人殺掉,就是他們選擇自殺,完全沒有留下半點線索,要找出轉化他們的人並不容易。」傑瑞德搖搖頭,有些懊惱地回答。
「其實你有沒有懷疑過……」戴維娜略顯猶豫地停頓片刻,不甚確定地繼續問道,「會是尤妮絲或者塞貝斯做的?」
「我不是沒有懷疑過他們,但若然真的是他們做的,尤妮絲當天就不可能選擇在小鎮廣場殺人。妳想想看,既然連續三次的襲擊案件都是在森林裡發生的,突然間把犯案地點轉移到鬧區不是很奇怪嗎?就算警方派出人手在森林裡加強巡邏,以吸血鬼的能力是絕對能夠利用精神控制催眠他們忘記所看到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擔心身份曝光的問題。再說,如果他們的目標是人類,理應由自己來動手,為甚麼要大費周章地將人類轉化成吸血鬼,再由後者去獵殺人類?」當傑瑞德考慮到這些不合理的因素,已經暫時撇除兩人的嫌疑。當聯想到最後一個可能性,他的臉色變得格外深沉凝重,「吉爾伯特先生和我都認為,事情有可能跟弗羅拉和那個不知名的吸血鬼有關。」
「但我不明白,他們的目的到底是甚麼?」她扭過頭望向傑瑞德,聲音中透露出對於未知事情的擔憂,「他們先是殺害萊特爾先生,之後取走一顆神秘的鑽石,到現在更是向人類下手,感覺就像是一連串預定好的計劃。」
「我想不透。但我相信他們的目標並不是要獵殺更多的人類,要不然他們就不會把人類轉化成吸血鬼後,再任由其他人殺死他們,只是……」說到這裡,傑瑞德稍微停頓下來,沉重的神情裡摻雜著不易察覺的挫敗,「我們現在手頭上掌握的線索不多,就算想查出他們的計劃或者阻止他們,根本都無從入手。」
「關於弗羅拉那個巫師,你們還沒有找到甚麼線索嗎?」
「還沒,我們對巫師界的事並不熟悉,需要靠巫師的幫忙。雖然吉爾伯特先生已經向相熟的巫師查探過,但他們都說,只有名字沒有姓氏很難查到對方是誰。」傑瑞德聳聳肩,語氣略顯無奈,「至於其他巫師都表示不願意插手我們吸血鬼的事。」
「要是她身上擁有某種特徵,或許就會比較容易找到她。」戴維娜若有所思地喃喃低語。
「昨天吉爾伯特先生向我提過,有一位巫師主動聯絡他,說能夠幫忙找出弗羅拉的身份,我想應該很快會得到可靠的線索。噢,對了……」他彷彿想起甚麼似的忽然停步,從背包裡拿出一個深棕色的方形小木盒遞給戴維娜,口吻極其認真,「這個是要給妳的。」
戴維娜困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伸手接過木盒,輕輕把它打開。只見擺放在盒子裡的是一個透明玻璃瓶,裡面盛載著一種色澤淺黃的液體。
「這是……」她抬頭望向他,皺眉問道。
「馬鞭草。」傑瑞德以平穩的目光看著她,不緊不慢地開口解釋,「雖然妳擁有一種特殊的體質,不會被吸血鬼的精神控制影響,可萬一有吸血鬼試圖要喝妳的血液,馬鞭草能夠傷害他們。」
戴維娜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種液體是馬鞭草——她之前在不同的影集和書本上看過,知道這是一種能夠對吸血鬼造成殺傷力的草藥。很明顯,傑瑞德是為了避免她會因為昨晚同樣的事而遭到危險,才會讓她喝下馬鞭草的。
「妳可以把它加入到水中飲用,我只是想確保妳體內的血液有馬鞭草的成分,讓其他吸血鬼沒有辦法傷害妳。」
察覺到他的話語裡隱藏憂慮,戴維娜自然不作多想,堅定地點頭承諾:「放心吧。既然是能夠保命的話,我又怎麼敢不喝。」
她小心地關上小木盒,把它塞進肩上的紅色斜掛包裡。
當她再次抬起頭,無意中瞥見葛蘭教授正邁著穩健的步伐走進他們的教室。他一如既往是黑色的忠實粉絲,身穿整齊的黑色西裝和皮鞋,配戴著那副象徵性的黑色粗框眼鏡,臉上的表情如同他的衣著打扮,顯得死板且無趣。
「噢,這一節課是心理學,對吧?」戴維娜語帶慌亂地問道。
「有問題嗎?」
「有問題的不是我,而是你。」她擔心地瞟了他一眼,開口解釋,「我想你最好找一個充分的理由向教授解釋,這一個星期多沒有出席課堂的原因。你要知道,葛蘭教授最不喜歡有人缺席課堂,卻沒有交代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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