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夕陽西沉,夜幕漸垂,篝火晚會正式拉開序幕,令整個校園籠罩在狂歡熱鬧的氛圍中。在某座屋頂呈三角型、圍著木欄桿的涼亭旁邊有一塊面積頗大的空地,數十根粗大的柴木堆砌在地面上,上面正燃燒著旺盛的烈焰。跳躍的篝火吞噬著柴木,不時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響,紅彤彤的火光映照著在四周聚集的人群。
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地圍在一起,一邊享用著握在手裡的塑膠杯飲料,一邊愜意輕鬆地閒聊著,歡聲笑語在空氣中四處飄蕩。有些人更熱情地圍著篝火手舞足蹈,盡情浸沉在這個歡喜的時刻,引起群眾歡呼喝彩。
唯獨戴維娜在這裡顯得有點格格不入。她獨自坐在涼亭裡的長椅上,頭斜靠著棕色柱子,露出一副提不起勁的模樣,心情鬱悶不已。
「嘿,給妳。」
一道活潑且充滿朝氣的聲音自她的頭頂上方響起。她下意識地扭過頭,看見埃絲特的手中端著兩杯飲料,並把其中一杯遞到她的面前。
「謝謝。」她伸手接過塑膠杯,微笑道謝。
埃絲特走到她的旁邊坐下來,輕輕嘆了口氣,問道:「還在想著傑瑞德今晚會不會出現嗎?」
戴維娜沒有即時回答,只是轉過頭,把視線掃向站在篝火附近的雷克斯。他正跟一位外貌標緻的女生交頭接耳,狀似親密地談笑著。可惜她並沒有在四周捕捉到傑瑞德的蹤影,因此很確定他不在現場——
儘管她在電話的留言裡表明,希望看到他出現。
「他是不會來了。」她的唇畔牽起一抹苦澀的弧度,聽起來像是回應埃絲特的話,實際上是在提醒自己面對這個令人失望的事實。
接著,她大口地喝著杯中的飲料,沒有再說話。
「你們是吵架了嗎?」埃絲特聽出她語氣中的失落,於是皺起眉頭,語帶憂心地問道,「妳的心情看起來簡直是糟透了。」
戴維娜搖頭否認,聲音顯得很是挫敗:「不是吵架,純粹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只是覺得,儘管名義上是他的朋友,卻根本沒有試著瞭解他,他的喜好、他的過往、他的痛苦、他的一切,我統統都不知道。而且有些事情,我應該早就要察覺到的,可偏偏卻沒有。妳覺得這樣的我,還有資格當他的朋友嗎?」
「妳是在說什麼傻話?瞭解一個人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是需要時間累積的。更何況,瞭解一個人從來都不是靠猜測的啊,很多時候都是需要雙方把話坦誠說出來,不說的話,妳又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麼?像我們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嗎?不管是開心的、難過的、煩惱的事,都會主動跟對方說,所以我們才會這麼有默契啊,不是嗎?」埃絲特用肩膀輕輕撞了她一下,微笑著朝她擠擠眼。
聽見她這番話,戴維娜自然感到心虛,不敢開口回應,只是回以一笑。自從知道傑瑞德是吸血鬼,她隱瞞埃絲特的事情就越來越多,甚至還讓雷克斯抹去她的記憶。如果有一天,埃絲特在無意中發現這些秘密,她根本無法確定對方會否原諒她。
想到這裡,戴維娜在心底暗暗嘆息一聲,然後端起塑膠杯輕輕啜飲一口,視線隨意地掃向小樹林的某個角落。恰好此時,一抹高挑的熟悉身影不偏不倚闖入她的眼簾,令她雙眼為之一亮。
她看見傑瑞德雙手插著褲袋,佇立在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下。看著站在篝火旁一張張開懷大笑的臉孔,他的眼神漸漸黯淡下來,迅速收起視線,旋身欲要離開。
「抱歉,埃絲特。」見到此狀,戴維娜連忙站起身,把手中的塑膠杯放到長椅上,語氣著急地說道,「我很快回來。」
不等埃絲特開口回應,她已經匆匆地轉身離開,沒有理會好友從背後傳來的叫喊聲。她踩著急促的步伐穿過人潮,鑽進側面的小樹林,沿著傑瑞德離開的路徑往前追。眼看他越走越遠,背影逐漸變得模糊 ,她只能拚命加快腳下的步伐。然而他是吸血鬼,行走的速度自然比她快得多。不管她怎麼追趕,都無法跟上他的腳步。
「等一下,傑瑞德。」
戴維娜已經感到有些筋疲力盡,急忙出聲叫住他。當她的呼喚聲在耳邊響起,傑瑞德的身體倏地一僵,下意識地停住腳步,但沒有轉身面對她。
其實他早就聞到屬於戴維娜的氣息,也聽到她跟在身後的腳步聲,只是他實在沒勇氣面對她,才會希望迅速逃離她的視線範圍。但該死的是,他始終沒有辦法忽視她的呼喚。
雖然他已經停下來,不過戴維娜並沒有怠慢腳步,一鼓作氣地跑到他的面前。早已累透的她馬上彎腰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待平穩呼吸後,她站直身子望向傑瑞德,對他綻開一抹淺淺的微笑。
「我還以為你不會出現。」
「我只是來看看而已。」他刻意裝出冷漠的模樣,淡然地簡短回應,「妳回去吧,玩得開心點。」
「那你呢?雷克斯也在那邊,你不一起過去嗎?」
她承認是在明知故問,他現在分明是要離開,當然不可能跟她回去一起參加篝火晚會。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出現後又要離開?
發現他靜默不語,她改用輕鬆的語調試圖緩和氣氛:「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過來跟我們一起聊天的。」
「這些場合不適合我,我不應該待在那裡的。」傑瑞德的臉龐頓時蒙上灰暗的陰影,藍瞳裡晃動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但只是一閃而逝,很快便消失不見。
「我在早上的時候跟雷克斯碰過面,他有跟我提過你的情況。」
戴維娜終究還是把這番話講了出來——本來心裡還在猶豫著,認為提到這個話題會讓氣氛變得尷尬,但她不能讓傑瑞德逃避這個問題。他會那麼渴望離開,只是因為他不願意站在人群中,害怕隨時觸發自己的嗜血念頭。
她深吸一口氣,朝他踏前一步,鼓起勇氣繼續把話說下去:「你害怕面對人血,認為自己會產生嗜血念頭而傷害人類,不是嗎?」
傑瑞德的臉色微微僵住,略顯詫異地看著她,未曾想過她會那麼直接當面指出他藏在心底的恐懼,讓他一時無法應對。不過他很快便把所有情緒隱藏起來,再次換上一副沒有表情的面孔。
「那妳應該很清楚我不能待在那邊的理由,我也不需要刻意去解釋。」
戴維娜感覺到他的嗓音變得淡漠冰冷,每個字都像在步步後退,漸漸拉開彼此的距離,心裡不禁因此感到有些受傷。
「傑瑞德,你這是在逃避,不是正視問題。選擇逃走是不能幫你解決問題的,就像雷克斯說的,你越是抗拒,只會讓你更渴望人血。到最後儘管你多麼不想傷害人類,都只會被這個念頭控制住你的思想,難道這樣的結果是你想要的嗎?」
「你當然說得容易,因為妳不是吸血鬼,根本不懂那種感覺,那種無法自我控制的念頭。就算我剛剛只是遠遠站在一旁,但我聽到的不僅僅只是他們的笑聲和交談聲,那種血液在他們血管裡流動的聲音,我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妳知道嗎?自從昨天看到埃絲特的血液,那種味道一直縈繞在我的鼻腔裡,揮之不去,或許尤妮絲說得對,倘若她體內不是有馬鞭草的話,我可能早已經衝上去,吸乾她的血液。」傑瑞德不自覺地攥緊拳頭,情緒顯得頗為激動,與昔日冷靜理智的他判若兩人,「戴維娜,我是一個吸血鬼,妳還不明白嗎?世界上是不會存在不渴望人血的吸血鬼,我也不例外。」
「噢,我的老天。尤妮絲說那些話只是想刺激你,你應該比任何人更清楚的,傑瑞德。」
她真的搞不懂,為什麼他現在會開始認同尤妮絲說的話。那個女人從頭到尾都只是想刺激他,從而觸發他的嗜血慾望,為什麼他偏偏要選擇走進她的圈套裡?
戴維娜咬著嘴唇,努力穩住情緒,嘗試用較為感性的方式開解他的心結:「或許你說得對。我可能不了解這種感覺,我也不是不清楚你是吸血鬼,自然會對人類的鮮血產生渴求。但你是我的朋友,而我同時也是人類,難道你要因為這個理由而一直不跟我見面嗎?我從來沒有擔心過你會傷害我,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聽到她這樣問,傑瑞德微微張開嘴,卻發現無言以對。她說從來沒有擔心他會傷害她,連他都無法保證這一點,她到底憑什麼可以這麼信任他?
他的視線逐漸從她的眼睛轉移到脖頸上,當捕捉到那條細微的淡青色血管,以及聽見響亮的脈搏跳動聲時,臉龐開始浮現出縷縷的黑色紋路。兩顆藏在他嘴裡的獠牙在隱隱生痛,渴望暴露出唇外,顯然吸血的念頭開始在他體內蠢蠢欲動。
傑瑞德趕緊撇開臉不再看她,拚命壓抑著渴望鮮血的衝動,只是從唇縫間丟出一句毫無感情的話語。
「我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妳還是回去吧。」
說完,他毅然地轉身,頭也不回的繼續向前離開。戴維娜想開口叫住他,喉嚨卻像被石頭堵住一般,發不出半點聲音。凝視著他決絕的背影,一股落寞和傷感自她的心底油然而生。他們明明是朋友,為什麼不能讓她分擔他的痛苦?為什麼要選擇推開她?
她不想,也不能就這樣讓他走。明明知道他心裡正承受著煎熬和折磨,如果要她視而不見的話,她做不到。
她真的做不到。
下定這個決心,戴維娜不假思索地邁開雙腿,三步併作兩步地追趕在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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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晚會依然熱鬧喧囂,聚集的人潮越來越多,現場的氣氛更為高漲。明明這是個很歡樂的時刻,埃絲特的表情卻顯得很苦悶,完全提不起勁。她把視線掃向圍在篝火前溢滿笑臉的人群,再看看坐在她前面那對正在熱情地擁吻的情侶,心裡難免會感到有些寂寞。
她將手肘撐在膝蓋上,單手托住下頜,微微吐出一聲嘆息。戴維娜真是的,她到底是跑去哪裡?明明說很快回來,但根本不見她的蹤影。
「請問,我可以坐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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