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戴維娜小心翼翼地彎腰,從尤妮絲(她自己)的口袋裡取回原本屬於傑瑞德那枚寬面戒指。
她把戒指放在手心裡,五指合攏起來握成拳狀,繼而閉上眼睛,靠著寧靜的心境,凝聚體內四處流竄的魔力。
正如艾芙琳早前所言,當她的意識被轉移到尤妮絲的身軀內,弗羅拉原本設下的禁錮魔法隨即因主體脫離束縛而被瓦解。現在的她終於順利重拾主導權,由她驅導魔力根據她的意志進行輸出。
很快,醞釀在她體內的能量開始變得熾熱而活躍,如同被召喚的潮水般,在指尖間不斷流動,一波接一波地湧向戒指,滲入它的內部。
戴維娜絲毫沒有鬆懈,專注地把思緒導向遙遠的另一端,讓魔法配合她的指令,穿過重重的空間障礙,試圖以心靈軌跡追蹤另一枚連結戒指的位置,與其進行定位。
最後,在戒指傳來一下輕微的振動後,一股清晰的連結終於建立起來,令魔力的傳遞隨即被止息。
莫伊拉的聲音透過意念之力傳送到她的耳邊,聽起來清晰卻又遙遠,急切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關懷:「親愛的,我們剛剛已經到達卡爾弗島,你們現在的位置在哪?我等了很久都沒有再等到妳聯繫我們,妳沒有遇到什麼危險吧?」
「事情有點複雜,我暫時沒有時間解釋太多,但我們目前的情況都安全。盧西安透過巫師的幫忙,利用魔法石頭在島上製造了一個虛構的空間用來當落腳點。我和傑瑞德現在身處在那個空間裡,但你們是沒有辦法進來找我們。」戴維娜立即啟動心靈連結,簡明扼要地道出他們的狀況,隨後探詢地對她問道,「你們現在是在島嶼的沙灘上,對嗎?」
幸好心靈連結所發出的聲音依然是屬於她,而非尤妮絲的,否則肯定會讓奶奶覺得莫名其妙。
「對,我們剛下船沒多久,本來還在猶豫,是否該走進森林裡找你們。」莫伊拉迅即回答她的提問。
「我們不在裡頭,弗羅拉是打算在這個空間裡連結洞穴的位置,製造一個傳送的設立點穿越過去。我們身處這個空間是由被施術的魔法石頭所建立的,那顆石頭就被埋藏在島嶼的沙灘底下。奶奶,我需要你們的幫忙。」
「我已經找到另外兩個祭品的所在位置,待會就會到那裡施展空間靜止術,執行原定的計劃。與此同時,我需要妳和其他巫師的幫忙,把你們的魔力滲透進沙粒裡,藉此感應魔法石頭的位置。只要我成功把祭品的意識帶回來,並且讓空間靜止術順利完成,我們只能等你們破壞那顆石頭,製造出缺口,才能夠得到一個逃回島上的通道。」
剛剛艾芙琳的催促,明顯在暗示時間所剩無幾。情況已不容許戴維娜用慢條斯理的方式解釋所有事情,她只能用最簡潔的言詞,一口氣說出關鍵要點,以及接下來要進行的每一步,暗自希望祖母能夠理解與明白。
「沒問題,我會與其他巫師商量該怎麼做,然後再配合妳的行動,讓你們及時能夠從那裡逃出來。」
莫伊拉沒有追問或提出疑惑,回答得乾脆直接,穩定的聲音裡幾乎聽不出慌亂和焦躁。戴維娜不確定她是已經消化完所有信息,還是仍在消化中,但光是這種沉穩的應對已令人感到敬佩,足以證明她的經驗老道。
「等妳準備就緒,要進行空間靜止術的時候,再用戒指給我訊息,我會清楚告訴妳每一個需要遵守的步驟。戴維娜⋯⋯」
莫伊拉意味不明地呼喚她一聲後,宛似在斟酌著什麼般停頓下來。她甚少不是用『親愛的』來稱呼戴維娜,除非遇到的情況相當危急,又或是她有什麼事情需要請求她。
當意識到祖母在憂慮著什麼,戴維娜未等她把剩餘的話傳送過來,已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我保證,我會盡自己所能,讓洛爾平安回來的。」
她無法確定祖母對她是否有足夠的信心,但無論如何,她都希望給予對方這個承諾,讓她能夠堅信自己不會辜負洛爾對她的期望,順利靠著他冒險的付出完成整個計劃。
收到她的答覆,莫伊拉也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只是用懇切的語氣簡單回應 :「那就拜託妳了,萬事小心。」
「你們也是。我和傑瑞德會盡快回到你們身邊的。」
隨著話語自心靈間傳遞而出,兩人都頗有默契地便慢慢收回啟動連結的能量。當魔法像退潮般從戴維娜的指尖流回體內,戒指溫暖的觸感隨之也消散無蹤。她能確實感受到,連結著遠方的絲線因距離逐漸變得遙遠而薄弱,最終如同蜘蛛絲被扯開一樣輕輕斷裂。
直到再也感應不到彼端魔法傳來的顫動,戴維娜才輕輕睜開雙眼,在重新適應光線後,目光下意識地投向仍站在一旁的傑瑞德。
「好消息,他們已經抵達島嶼,在外頭等著我們與他們會合。」她一邊從地上站起身,一邊急促而簡略地對他交代道。察覺到傑瑞德露出稍顯寬慰的眼神,她隨即將視線轉向艾芙琳,謹慎地說道,「我已經告訴他們,需要找出埋藏在沙灘裡的魔法石,讓他們配合我的行動,破壞石頭,替我們製造出逃離的缺口。」
看見艾芙琳點頭示意明白,戴維娜順勢轉開話題,急不可耐地追問。
「稍早前妳說過,妳能夠在讓弗羅拉察覺不到的情況下,把我帶到那兩個祭品所身處的地方裡,那個方法是什麼?」
「在關掉界幕回去的時候,我已經動了一些手腳,讓這顆晶石與那個空間形成了連結層。只要妳唸出開啟連結的咒語,就能夠直達那個地方,這是唯一讓她無法進行感應的方法,也是由我擔任這個空間開啟者的優勢。」
說到此處,艾芙琳把手探入口袋裡,取出一顆核桃大小的祖母綠晶石遞到她面前。晶體呈鵝卵形狀,表面光滑如鏡,好似裡面藏著凝固的碧綠湖水,在搖曳的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但妳要清楚,我是不能陪妳一起待在那個空間裡的。」停頓片刻,艾芙琳微鎖起眉頭,用沉穩的聲線開口補充,「儘管我現在像個實體一樣站在這裡,能夠確實觸碰到任何東西,但妳所看到的這個我,始終只是個意識體。只有回到原來的軀體內,我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也就是說,接下來的一切都需要靠妳自己去完成和面對。」
當戴維娜接過她手中的晶石時,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凝聚勇氣的字句清楚展露出自己的無懼與決心:「妳幫我走到這一步已經很足夠了,接下來的事情本來就是我的計劃,很應該由我自己去完成的。」
她所說的都是真心實話。艾芙琳的出現,成為了額外幫助她的因素,是她沒有預料過的,也是來自祖先暗中的援助。然而她要做的事情卻是她的宿命,是她無法擺脫,注定要透過她來完成。她不能說自己並不擔心需要獨自面對,但擔心對於解決事情根本毫無幫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自己能夠順利完成每一個步驟——無論是讓空間靜止術進行與結束,或是尋回妮可和梅森被黑暗束縛的意識。
「那就祝福妳順利,讓我們在最後一場戰役中再相見。」
艾芙琳只是輕輕點頭,平淡的聲音裡沒有摻雜太多情緒。之後,她便轉身踏出步伐,用出現在這個空間的方式離開——身體恍似幽靈一樣鑽進某面牆壁,繼而淡化,變得無影無蹤。
看著她的身影徹底從眼中消失,戴維娜緩緩轉身面向傑瑞德,一時也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面對他,只能老實地把話說出口:「傑瑞德,我知道你現在還是很難適應寄存在尤妮絲體內的我,但我的軀體⋯⋯」
說到這裡,她短暫地停頓片刻,將視線投落到躺在地上那具屬於自己的軀體上,隨後把目光重新轉向他,用略帶請求的口氣繼續往下說。
「就只能拜託你。」
傑瑞德馬上露出會心明瞭的眼神,猶如旋風般晃動身影,化為一團模糊的殘影從她眼前閃過。轉眼間,他已來到『她』的身軀旁,不費吹灰之力地抬起『她』,把『她』的手臂繞到他的肩膀上,支撐起『她』的重量。
「放心交給我,去做妳要做的事吧。」
他回答得明快簡潔,那雙望向她的藍眸裡滿載著承諾與信心,令一股難以言喻的安撫感悄然滑過她的心頭,稍微減輕了胸口上的壓迫。
接著,她朝他遞出放在右掌心上的翠綠晶石,直接而明確地說道:「來吧,我需要你伸出手觸碰晶石的表面,然後閉上眼睛。」
傑瑞德遵照她的指示伸出右手,謹慎地放到晶石的表面層上,輕輕闔上雙眼。接著,戴維娜把左手輕輕疊放在他的手背上,動作顯得有些生硬,好像不管怎麼放都覺得很不自然。以尤妮絲的身體接觸他,這種感覺真是有夠奇怪的,幸好尤妮絲在醒過來後是不會擁有這些回憶。
想到這裡,戴維娜立刻甩甩頭,將思緒拉回來。她現在不應該被這些無關緊要的想法影響自己,專注於此刻要做的事才是最重要。
於是她讓自己閉上雙眼,慢慢調整呼吸,全神集中在解開晶石的連結點上,凝聚體內的能量,輕緩而清晰地吟誦出記憶中的咒語:「Te voco ad connectendum locum, obsecro eamus per ibi.」
隨著咒語生效,空氣泛起細微的能量波動,引導著一道與寒意無關的涼風襲來,輕輕拂過兩人的臉龐。戴維娜感受到體內的魔力恍如細小的水流,在她的皮膚底層慢慢游走,順著她的指尖滑入晶石的結構。能量的流動溫柔而不猛烈,純粹是為了接下來的開啟連結鋪墊基礎。
魔法持續在兩人的掌心間盤旋,並且漸漸增強,令晶石開始散發出注入能量後的溫暖脈動。不久,一道翠綠的光芒自晶體內部綻放開來,像保護層般籠罩著他們的身體。
周遭的景物開始扭曲變形,猶如一層薄紗被拉扯開來,慢慢褪去原有的色彩。在一陣天旋地轉的失重感中,她感覺自己彷彿被捲入無形的漩渦,四周的空氣變得稀薄而冰冷。
後來,她順從魔法的呼喚,下意識地再次睜開雙眼,發現三人已置身於一個截然不同的空間裡。這裡比起剛才的地方要寬敞得多,但卻沒有半點色彩,有的只是一片瀰漫著詭譎感的幽暗。
當她把視線移向某個位置時,隱約捕捉到兩抹人影以平躺的姿勢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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