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母親真的這樣說?她真的不再反對妳跟我們來往?」
回到臥室,戴維娜懷著五味雜陳的心情打電話給傑瑞德,告訴他剛剛與羅莎琳直接攤牌的事情。不過傑瑞德對此卻深信不疑,覺得她母親的態度轉變有些突兀。當初她仇視吸血鬼的情緒明明是那麼強烈,真的會這麼輕易就同意讓戴維娜跟吸血鬼來往嗎?
「嗯,是她親口答應我的。雖然我知道她不是很甘願,但我很堅定地表明,希望她能夠尊重我的選擇。」坐在床上的戴維娜單手抱著曲起的雙腿,將下巴輕輕擱在膝蓋上,以微帶酸澀的語氣繼續說道,「坦白說,看到她因為我這個決定那麼難過,我心裡也覺得很難受。」
她知道自己的任性和一意孤行讓母親受到莫大的傷害,回想起剛剛母親伏在她肩上哭泣的情境,一股強烈的愧疚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母親當年是因為父親的遭遇而變得憎恨吸血鬼的,而她現在卻是因為決意跟吸血鬼當朋友而惹哭母親,而且還是在她生日這一天,她沒有辦法不因此而責怪自己。
「這份痛苦對她來說已經根深柢固,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給她一點時間吧。」傑瑞德聽出她語氣中的傷感,於是收起心中對她母親的猜疑,改用輕柔溫和的嗓音安慰著她。
「無論如何,她現在願意試著接受你們,起碼也算是一個好的開始。」戴維娜輕輕地舒出一口氣,語氣稍顯寬慰,原本積聚在心中的愁緒頓時減輕了許多。後來她希望能換個話題轉換氣氛和心情,於是迫不及待地詢問他調查事情的進展,「對了,關於萊特爾先生和我爸的事情,吉爾伯特先生和夫人有什麼想法嗎?」
「沒有,畢竟他們也沒有設想過,萊特爾先生會這麼清楚掌握結界石的去向。」傑瑞德沒有主動對她提起萊特爾先生曾經有動過要讓那個邪惡吸血鬼回到世上的念頭,他不是有意要隱瞞,只是不希望尚未查出事情的真相,就把矛頭全都指向萊特爾先生,這樣對他是很不公平的。稍微收回心神,他換上正經八百的語調,對她說出經過深思熟慮而定下的計劃。
「事實上,我明天會到塔斯特曼一趟去找一對巫師兄妹。除了盧西安和弗羅拉,他們是最後跟萊特爾先生接觸的人,也是他們利用潛夢術,將萊特爾先生被殺的畫面連結到妳的夢境中。我需要他們告訴我所有知道的事情,包括為什麼他們會願意幫助萊特爾先生施展這個法術。 這是我目前唯一能夠追尋的線索,就算他們知道的事情只有很少,我都必須要找他們問個清楚。」
「那不如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戴維娜並不希望錯過查探這件重要事情的機會,毫不猶豫地主動提議道,「我可以跟奶奶說,後天再過去跟她學習魔法的。」
「不行。」可惜傑瑞德卻果斷地拒絕,口吻堅決得令她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嚴肅的語氣裡透著對她滿滿的關懷,「戴維娜,聽我說,學習和控制魔法是妳現在最應該要做的事情。巫師擁有的魔力就像一把雙面刃,它可以為妳帶來無窮無盡的力量,同時也可以徹底摧毀妳的人生,尤其現在流動在妳身上的魔力尚未穩定,我不希望妳會因此而遇到危險。」
「可是只要想到不能跟你見面,哪怕只是一天,我也覺得自己會很想念你。」她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對他吐露出這番心聲,言語間蘊藏著無法掩飾的失落。
傑瑞德聞言,忍不住從喉間逸出愉快的笑聲,聲音裡盡是壓抑不住的喜悅:「我似乎開始明白,為什麼當初只有妳才能讓我發自內心地笑出來。」
「為什麼?」
「因為妳就是我的一切,當妳在我身邊的時候,我的生命就像是被光束照亮一般,變得明亮、充滿活力,要是沒有了妳,我的生命大概會再次墮入黑暗之中,再也無法找到自我。」傑瑞德清晰而緩慢地對她說出滿懷愛意的話語,柔軟的聲音像是一層裹著砂糖的蜜,聽起來平滑悅耳,讓她不能自拔地沉醉在這股只專屬於她的甜蜜當中,「而這種感覺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我,妳對我來說到底有多麼重要。」
聽著他這番動人心魄的情話,她的雙頰不可抑制地染上緋紅色,內心感到前所未有的狂喜,嘴角不自覺地往上揚起,漾開一抹滿足而甜蜜的弧度:「卡瑞莎和雷克斯都知道你是這麼會說甜言蜜語的嗎?」
「我又不是跟他們兩個談戀愛,為什麼要讓他們知道?」他對她的提問感到有些納悶,接著像是想起什麼一般,無奈地輕嘆口氣,略感挫敗地問道,「妳該不會又認為我說這些話,是跟雷克斯學回來的吧?」
「不,我當然沒有這樣想。」察覺到他的語氣隱約有些沮喪,戴維娜急忙否認,誠摯地向他表明自己的真心實意,「我只是很高興,能夠成為你這麼重視的人,也很開心你願意對我說出那些真心話。」
她回應令傑瑞德感到心花怒放,真誠的笑聲顯得更加歡暢,帶著一種心滿意足的感覺,溫軟的聲線中飽含著對她萬分的疼惜:「妳今天應該都累透了。早點休息吧,我明天再打給妳。」
「嗯,晚安。」
「晚安。」
切斷通訊後,戴維娜把手機放到床頭櫃的桌面上,然後往後倒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地抬手撫摸著掛在脖頸上的銀色戒指,整個胸腔被一堆粉紅色的泡泡給填滿,讓她覺得幸福到快要融化成一灘爛泥。
她從未想過自己對傑瑞德來說是那麼重要,這種被他捧在手心裡寵愛的感覺,簡直美好到難以用筆墨來形容。雖然她只是個女巫,無法像他一樣擁有永恆的生命,但只要她一天還生存在這個世上,她都很希望能夠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給予他從未感受過的溫暖。
縱使她沒有辦法與他共同經歷往後的時代變遷,但至少,她希望自己曾經的存在對他來說是最特別、最深刻的,能夠讓他難以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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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瑞德輕輕打開上層的冰箱門,一股透心的涼意隨之撲面而來,讓他感到舒爽涼快。他的雙眸如同鎖定目標般,緊緊地注視著裡頭擺放得井井有條的血袋,深血色的液體猶如可口誘人的果實般,令他忍不住想毫無約束地品嚐,藍眸閃爍著無法抑制的饑渴光芒。
傑瑞德不由自主地用舌頭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喉嚨用力地滾動一下。儘管他並不願意承認,但那種滋味確實讓他難以忘懷,內心深處依然貪戀著吸食人血帶來的快感,以及溫熱的鮮血滋潤喉嚨的感覺。
在進食人血後,他渾身會充滿難以言喻的力量,感官變得更加精銳靈敏,那是動物血液從來都無法給予他的感覺。難怪雷克斯總是跟他說,動物血液只能填充他的饑餓感,卻不能讓他強大起來,現在的他深深明白到兩者之間的差別。
「如果你是對人血產生渴望,要考慮喝一包試試看嗎?」
正當嗜血種子對他頻頻招手,渴望獲得餵養之時,一道溢滿關懷意味的聲音登時響起,將他糾結的心緒拉扯回來,轉頭望去,發現卡瑞莎正踩著緩慢的步調朝他走來,流淌在她眼瞳中的溫柔波光,總是能讓他躁動的心境平靜下來。
「我無法確定是否可以踏出這一步,小莎。」傑瑞德深深地吸一口氣,語調瀰漫著一份無能為力的沉重。他低垂著眼眸,俊秀的臉龐被濃重的陰霾籠罩著,「現在只要聞到人血的味道,那天殺人的情境很自然就會浮現在我的腦海裡,提醒著我那個可怕的經歷,以及鑄成的過錯。」
「傑瑞德,我知道當天發生的事對你造成很大的打擊,對於無法挽救他們的生命,我也感到相當遺憾。但如果你到現在依然不肯面對自己的弱點,又要怎麼去克服它?」卡瑞莎幽幽地吐出一聲嘆息,不言而喻的心疼自眼底傾瀉而出,滿腔憂慮全寫在臉上,顯然在擔心他會再次經歷同樣的遭遇,最終面臨崩潰的局面。「你應該很清楚,只有讓自己學會怎樣進食人血,才能夠確保自己,不會再度因為嗜血的念頭而奪走無辜的性命。而眼前的血袋,就是你目前最好的訓練選擇。」
傑瑞德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沉思著她這番語重心長的心聲。說實話,他心裡明白她的說法是有道理的。
這些年以來,他都在逃避這個問題,認為只要堅持不進食人血,他就不會再次因為殺人而飽受悔恨的折磨。
但事實並非如此,逃避終究只是一種將問題掩蓋起來的行為,不代表它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不見。倘然他再不嘗試面對自己的黑暗面,隨時都有可能會再次因為嗜血的念頭而走火入魔,到時候又不知道會有多少條寶貴的性命慘死在他的手中。
想到此處,傑瑞德不由將視線轉回到那些血袋上,並鼓起勇氣地伸手取出其中一包,然後把冰箱門緩緩關上。
兩顆鋒利的獠牙漸漸從傑瑞德的上唇暴露出來,仿若有靈性般呼喚著他咬破血袋的封口,而他也跟著這個想法照做。淡淡的腥甜香氣隨即鑽進他的鼻腔,將他深藏在心底的獸性喚醒起來,一縷縷的黑色紋路漸漸攀上他的臉龐,湛藍的瞳孔瞬間被蘊含著慾望的血紅色給完全覆蓋。
他不再遲疑地張開嘴巴,一口接一口地啜飲著血袋中的液體。冰涼濃郁的甘甜味馬上在他的舌尖化開,液體順著他的喉嚨滑入肚腹,正一點點地彌補著胃部的空虛,使他喝得酣暢淋漓。
後來他似乎覺得慢慢進食並不盡興,於是緊緊抓住血袋,開始狼吞虎嚥起來,企圖要將餘下的血液一口氣擠進口腔裡。
卡瑞莎見狀,不禁輕蹙起秀眉,急忙地出言提醒:「慢點,傑瑞德。別集中想著它給你帶來的快感,不然你的理智隨時會被嗜血的念頭給吞噬。你必須要徹底清除浮現在腦海裡的所有雜念。」
她的話字字清晰地鑽進傑瑞德的耳中,猛然敲響他心頭的警鐘,立刻將嗜血帶來的歡愉壓回深處,拒絕讓這份貪婪佔據大腦的思緒,繼而慢慢放緩進食的速度。
不過卡瑞莎緊繃的面容沒有因此而放鬆,她清楚知道傑瑞德的意志力依然非常薄弱,很容易會受到邪惡念頭的誘惑,於是謹慎地觀察著他的狀態。很快,原本鼓脹的血袋已經被他喝得一滴不剩,猶如漏氣的氣球般乾扁下去,但他臉龐上的黑紋並沒有漸漸消退,雙眸仍然維持著渴望血液的血紅色。
只見他將血袋從嘴唇上抽開,伸出舌頭把沾在唇邊的血液給舔乾淨,陰沉的面容不見半分感情色彩,眼底只有無處宣洩的慾望在肆意蔓延。冷酷無情的貪婪正以鋒利的牙齒啃噬著他的皮肉,如同宣示主權般壓制著原本屬於他的人性,用殘忍野蠻的方式試圖奪走他的心智。
卡瑞莎對於這副迷失的狀態自然不會感到陌生——
他是覺得剛剛喝下的血液並不足夠,被喚醒的野性渴望得到徹底的釋放,從而支配他,盡情索取無窮無盡的血液。此刻的傑瑞德就像正站在懸崖邊,一失足便會跌入輕率的深淵裡,再也找不回原來的自我。
喔,不,她是絕對不能讓他再次陷入這種失狂的狀態。
「嘿,傑瑞德。我知道你現在渴望得到更多的血液,但學會適可而止是控制嗜血念頭的第一步,倘若你再喝下去的話,當面對人類的時候,情況就會變得不堪設想。」卡瑞莎踏步走上前,伸手輕輕觸碰他的手肘,盈滿憂色的雙眸直望進他紅眼的深處,迫切地尋找著他僅剩的理智,口氣和緩地說道,「你能明白我說的話嗎?」
傑瑞德的雙手握成拳頭,緊咬著牙關,奮力地克制住吸食人血後產生的沉醉感,呼喚著被壓下的理智重歸原位。他必須要重新奪回主權,不能任由嗜血的念頭恣意妄為。他已經受夠慘敗後造成的傷痕累累,這次他絕不能再讓它得逞。
憑著不服輸的意志,垂涎的血紅終於從他的眼瞳中漸漸消散,變回澄澈得如同大海般的湛藍色,像瓷器裂開般的黑紋也識趣地離開他的臉龐,讓原本的傑瑞德重新歸來。
重拾自制力,傑瑞德紊亂的氣息逐漸平穩下來,香醇的血味依然縈繞在他的口腔內仍未消散:「我的老天,每次嚐到這種滋味,都讓我覺得妙不可言,就像令我徹底活過來一樣。」
看到他恢復原來的面貌,卡瑞莎總算重重地鬆一口氣,以理所當然的口吻回應道:「這些年以來,你都壓抑著作為吸血鬼的本性,靠著動物血液來填充飢餓感,沒有真正享受過進食人血帶來的滿足感,當然會認為這種感覺美妙極了。」
「妳當初是怎麼做到的?」傑瑞德低頭望著變得空蕩蕩的血袋,聲音略顯鬱悶地問道,「不再被嗜血的慾望佔據妳的思緒。」
「堅決的信念,以及強烈的愧疚感。」卡瑞莎抱著雙肘,轉身背靠流理台,注視著前方的眼神變得有些飄渺。憶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臉色蒙上淺淡的憂鬱與哀傷,對於曾經因為吸血鬼的身份,而為人類帶來無可挽回的傷痛,深感懊悔和自責,「我知道如果不試著控制它,只會讓死亡的悲劇重複上演,那份罪惡感最終肯定會把我給壓垮的。所以,為了不再讓自己陷入到失狂殺人的地步,我在吸食人類血液的時候,會在腦海裡想著他們的家屬。當我意識到,如果我殺死眼前這個人,將會為他的家屬帶來無法癒合的哀痛,埋藏在心底那份僅存的人性就會提醒著我,必須要讓目標活著離開。」
「妳的成熟和理性簡直是遠遠超乎我的想像,難怪吉爾伯特先生和夫人從來都不擔心妳會闖禍。」傑瑞德的嘴角牽起輕淺的微笑,言語間毫不掩飾對她的欽佩。
「你也可以做到的,傑瑞德。」卡瑞莎扭回頭望著他,眼神滿載著對他毫無保留的信心,猶如藥膏般敷在他的傷口上,「不僅僅是因為戴維娜對你有著堅定的信念和愛意,更重要的是,縱使你變成了吸血鬼,但依然保持著一顆善良的心。而善念,往往是戰勝黑暗面最強的武器。」
她的鼓勵與信任讓他備受感動,一股暖流如泉湧般在心間擴散開來。即便他們之間沒有半點血緣關係,感情卻深厚得如同親兄妹一樣,常常會互相安慰、倚靠對方,因此他向來都很珍重與她這份像家人般的情誼。
「謝謝妳總是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陪在我的身邊作我的後盾,小莎。」一番真摯的話語從傑瑞德的薄唇間溢出,注視著她的眼神裡盡是由衷的感激。
「噢,謝什麼?你可是我最親愛的哥哥,無論你遇到任何事情,我都一定會陪著你渡過難關的。」卡瑞莎伸手搭著他的肩膀,朝他俏皮地擠眉弄眼,充滿活力的語氣讓氣氛適當地愉悅起來,「再說,這可是個難得的好機會,證明我是一個非常可靠的妺妺。」
傑瑞德被她有趣的表情逗得啞然失笑,發出歡快而自然的笑聲。看見他的心情明朗得宛如初夏的艷陽,卡瑞莎也不禁跟著笑起來。
比起以前那個總是鬱鬱寡歡的傑瑞德,她更喜歡現在這個想笑就開懷大笑的他,不會再刻意把真實的情緒收藏起來。這都是多虧戴維娜的功勞,要不是她出現在傑瑞德的生命裡,他不可能會產生這麼大的轉變。
她是真的打從心底感謝戴維娜,把真正的傑瑞德帶到他們的身邊來,並且希望她能夠一直給他帶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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