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艾登能夠在寧靜的環境下得到休息,幫派的成員全都離開了於基地內建設的寢室空間,到工廠外頭商討著接下來的計劃。儘管經歷完今晚那場慘痛的戰役,艾登確實感到疲憊不堪,但他始終輾側難眠——尤其是卡瑞莎他們已準確掌握梅森現時的所在之地,更是讓他的心情忐忑不已。
他乾脆推開毛毯,從床上坐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點亮螢幕後解鎖,並點選相簿翻開裡頭的照片。不一會兒,他便翻找出好幾張曾經與梅森合影的照片,受到成為祭品詛咒的影響,對方的輪廓仍維持在若隱若現的狀態,好似隨時就會消失一般。
梅森的雙親沒有確實死去固然是件值得慶幸的事,但他更慶幸因為這一點,才沒有把梅森給徹底忘記,否則對於他遭遇的情況渾然不知,身為幫派首領以及好友的他會更認為自己愧對於梅森。
無法推開的憂愁就像濃霧般纏繞著艾登,令他緊皺的眉頭始終難以舒展。直到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他的眉頭才稍微鬆開了些。
艾登下意識地抬頭一看,竟發現朝他走近的是埃絲特。
「嘿,我不是讓海倫送妳回去嗎?為什麼妳還在這裡?」他隨即把手機放回一旁,緊張的語氣裡溢滿對她的關心,「時間已經這麼晚,妳出來那麼久,妳爸不會擔心妳嗎?」
「我出門之前是跟他說,戴維娜有急事需要我幫忙,今晚會睡在她那邊的。沒想到,她的確是遇上急事,但我卻無法幫上忙。」說到此處,一抹黯然自她憔悴的眼底劃過。他能聽出,她的語聲很苦澀,滲透出明顯的哀愁。她一路來到他的床邊坐下,掙扎衡量了一會兒才謹慎地開口,「我剛剛有聽到他們說,你今晚決定要坐船離開布克頓鎮,對嗎?」
她口中的「他們」是指狼群的幫派成員。
他知道他無法對埃絲特隱瞞這件執意要做的事,只能點頭承認,用溫和的語氣解釋道:「吸血鬼那邊已經確認到,戴維娜將會抵達的地方是在哪裡,而那個地方,也正是梅森此刻的所在位置。那個島嶼必須要靠巫師的魔法才能夠順利進入,而且幫派的狼人也是看在我的份上,才會答應與吸血鬼和巫師合作的,我作為中間維繫橋樑的角色,是要非去不可的,埃絲特。」
埃絲特當然也很在意事情的發展,畢竟那是關乎到戴維娜的性命安危,但當她想起艾登的身體狀況依然虛弱,她始終難以安心,於是弱弱地啟唇出聲:「但你的身體⋯⋯」
「事實上,得到幫派力量的協助,我的狀況已經好了很多,只是體力尚未恢復到原本的水準。伯納德先生⋯⋯呃,也就是其中一位巫師,他說會為我調製一種魔藥,讓我能夠加快體力恢復的速度。而我需要做的,只是在船上得到充足的睡眠時間。」
「如果我想跟你一起去的話,你會同意嗎?」
埃絲特明白自己問這個問題有多麼蠢,但她的眼神還是忍不住傾瀉出哀求與期盼。一旦他離開這裡,她就再也無法確認他的情況,就像戴維娜現在的處境一樣——無論生與死、安全與危險,她都無從得知。
她討厭那種無法掌握情況的感覺,也很害怕面對這樣的感覺。那對她來說,每一分一秒都是殘酷的折磨。
「我多麼希望能對妳說,只要妳願意就好。但我不能這樣做,埃絲特。」
他的表情很是掙扎,顯然狠心拒絕她對他來說也是一種痛苦。當捕捉到失望和哀傷蒙上她的俏臉,他的心更是不由自主地抽痛起來。老實說,如果可以的話,他又怎麼會願意與她分開連他都無法預計多長的時間?可惜現實的考量不容許他接受她的請求。
他絕對不願意看到任何人動她一根汗毛,那是為了確保她的安全。
他無奈地逸出一聲喟嘆,就事論事地繼續說道:「這件事太危險了,我們要面對的是一群無情的混蛋,他們可是殺人不眨眼的,我不能讓妳出任何意外。更何況,妳跟著我離開的話,妳要怎麼向妳爸交代?」
「但你說到就好像,你這次離開會出什麼意外一樣。我不想失去你,艾登。我們還有很多事情都尚未一起做的,如果你留下我一個人⋯⋯」
「嘿,我會沒事的。」
看見她的神情焦慮又著急,甚至滲透出難言的恐懼,他連忙出聲截斷她,並伸出寬大的手掌貼在她的臉頰上,試圖用溫暖且確實的觸感讓她的心情安穩下來,褐色的眼眸因溫柔而變得淺淡。
「我答應妳,必定會盡快回到妳的身邊,不會讓妳承受第二次那種失去帶來的痛苦。但這件事,我真的不能置身事外,那是作為狼群首領的我需要肩負的責任。我可以請求妳,相信我嗎?」
她抬手輕輕覆上他的手背,看著他的眼神變得如玻璃般脆弱,飽含著對承諾的期盼,問道:「你保證會平安回來?」
下一秒,他直接張開雙臂把她擁入懷中,信誓旦旦地說道:「我用對妳的愛去發誓和保證,我會平安回來的。老天啊,試問我又怎麼捨得留下妳一個人?」
「我會想念你的。」她用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際,側臉枕在他寬闊的胸膛上,語氣中帶著無盡的不捨。
他稍微收緊圈住她腰際的手臂,嘴唇湊到她的耳邊,輕聲細語道: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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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洛爾所言,戴維娜屬於克里斯的女兒,也是莫伊拉的孫女,隸屬地靈之環的巫師都表示對她的安危高度重視。
撇除身為巫團成員需要支援首領這一點,巫師相當重視血脈繼承,既然戴維娜是莫伊拉唯一的後代,他們絕對不希望馬丁內斯家族的力量會就此被斷絕。所幸的是,由薇拉領導的巫團在收到她被黑魔法襲擊的消息後,紛紛都因為悲憤和痛心而決定主動參戰,渴望能夠在敵人被消滅後,讓薇拉得到解救。
因此,至少有三十位來自兩個巫團的巫師將會啟程前往卡爾弗島,為莫伊拉和洛爾提供支援。
得到這個好消息,兩人也不禁鬆了一口氣,對於情勢的發展燃起一絲希望。巫師的力量就像狼人一樣,能夠透過群體式進行凝聚,輸送出集結起來最具威力的魔法。就算弗羅拉擁有的黑暗魔力有多麼強大,但他們相信白巫師團結起來的力量,至少都能夠令她難以抵擋或造成某種程度的傷害。
在把羅莎琳安全送回家後,兩人率先抵達洛爾的住所,拿取靈界守護者先前交給戴維娜那塊扁平的骸骨,順道察看薇拉現時的情況——
沒有好轉的跡象也算是他們的預料之內。
然而他們沒有時間再去悲傷。為了救回薇拉,他們更需要在這一戰全力以赴,集中精神去策劃戰略。
他們最後一站來到莫伊拉的住所,繼而分頭行事,由洛爾負責搜索有機會用到的魔法書籍,而莫伊拉則收拾著需要的草藥以及輔助用品,例如具備各種功效的魔法粉末。就在她剛把某個小型鐵罐放到身旁的長桌上,口袋裡的手機恰巧傳來嗡嗡的震動聲。
當她掏出手機,瞥見螢幕上顯示的來電通知,便二話不說地滑動接聽鍵,把聽筒貼到耳邊。她尚未開口,對方已經搶先出聲:「嗨,我是魯珀特。我們那位相熟的巫師確實有找到一個生物藉由黑魔法得到強化的記錄,我剛剛已經傳送到妳的手機裡,但我不確定裡頭是否有妳需要得到的資料。」
「沒關係,能夠找到任何資料已經是個好消息,我會再詳細看看的,謝謝你和夫人的幫忙。」莫伊拉禮貌周到地對他道謝,語速比平常快了一些,彷彿迫不及待要查看他已傳送過來的資料,畢竟他們現在很需要爭分奪秒。
在切斷通訊後,她立刻呼喚洛爾來到她的身旁,與她共同專注地閱讀著手機螢幕上來自古舊書籍上的文字記錄。
邪惡是我們力量的主要來源,即便巫師才是擔任釋放黑魔法的角色, 但每一種被人唾棄、詛咒的生物,都相當值得加以利用。他們的憤怒、殺戮、怨恨、渴望摧毀的本性都能作為鞏固我們力量的武器。我們可以成為與他們訂立契約的主人,藉由他們為我們提供力量的元素,同時為他們輸出所需的力量保護,讓兩者得以源源不絕在世界共存。
旁邊繪畫著看似是用來進行魔法儀式的圖案,兩條齜牙咧嘴的響尾蛇交錯圍繞著骷髏頭骨,一把柄上刻畫著某個古怪圖騰的匕首由上而下貫穿整個頭骨。
Sanguis et sanguis, nexus in aeternum, tu et ego unum sumus.(血與血,永遠的連結,你與我為一體。)
「你的想法會跟我一樣嗎?洛爾。」莫伊拉的目光沒有轉移向他,只是用平穩的聲線詢問。
「妳是認為,他臉上的黑紋是由經過施術的響尾蛇幻化而成的?」洛爾交叉抱著雙臂,緩緩道出心中的猜想。
「我曾經略有聽聞,黑巫師會利用自然界惡毒的生物作為他們的施術用品,目的是要操控牠們的靈性,臣服牠們成為黑暗元素的輔助品,不排除圖上的響尾蛇是被視為力量輸送的中心媒介——由牠吸收殺戮的氣息並且輸送黑魔法的防禦能量。nexus in aeternum是指永遠的連結,屬於綁定性的契約。黑魔法存在,他則存在;黑魔法消失,他則消失。」莫伊拉嚴肅地凝起眉頭,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相信他是很清楚,黑魔法是不允許被消滅這一點。」
「妳的意思是,我們需要找方法消滅與盧西安作為力量連結點的那條響尾蛇?」洛爾從未接觸過相關的魔法,顯得頗為困惑,不甚肯定地問道。
「我們是沒有辦法找到那條蛇的,能做的只是消除宿主與寄生的關係。」莫伊拉搖頭否認,直截了當地指出重點。「黑魔法是直接投射在響尾蛇的身上,黑巫師會先殺掉牠,再讓牠的靈體寄生在盧西安的身上。但由於我們不是原來的施術者,無法做到切斷關係的步驟,只能用另一種替代的方法,淨化。」
洛爾把雙臂環抱在胸前,若有所思地說道:「意味著我們需要鼠尾草、接骨木花⋯⋯」
「還有這個。」莫伊拉快速地從身後某個木製的高櫃上,拿起一個裝著紅色果實的玻璃瓶,然後擺放到洛爾的面前。她抬起雙眼,用一種帶著信心的眼神看著他,「你向來擁有最完美的調配技術,我相信要在短時間內調配出這種魔藥,應該難不倒你?」
洛爾拿起那個瓶子看了一眼,才恍然意識到裝在裡頭的是什麼,瞬間心神領會,回望著她,凝重的語氣中帶著孤注一擲的意味:「只希望這種混合出來的魔藥,真的能夠令他處於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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