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傑瑞德的雙眼中捕捉到疑惑的迷霧,她不急不慢地張開嘴唇,用嘴型無聲地解釋。
不要發出任何聲音。我相信盧西安肯定在外頭竊聽著我們的談話內容,而躺在木箱上那隻黑貓也是來監視著我們的。我曾經有見過牠,身上肯定具備著某種難以察覺的力量。我好不容易才讓牠閉上眼睛,千萬不要吵醒牠。
慶幸她在前陣子知道了傑瑞德懂得讀唇語一事。那是他在年幼時,他父親需要他學習的技能,說是為了日後從軍,避免讓軍情洩漏而需要懂得掌握的優勢。而戴維娜此刻也很感激外婆在她小時候有教會她這項技能——當年外公因患上重症,導致聽覺神經嚴重受損,外婆日常需要使用手語和唇語與他進行溝通。
那時候的戴維娜只有十歲,卻對於能夠透過口型看出對方在說什麼感到很有趣,於是嚷著外婆試著教她。儘管剛開始她是覺得很困難,有好幾次產生過要放棄的念頭,但也幸好當初並沒有這樣做。否則,她現在就無法透過這個方法來進行無聲的溝通。
當傑瑞德透過她的嘴型,清楚辨認出每一個字後,眼中的迷茫越發加深,雙眉不禁因困惑而微微蹙起。如果她不能讓盧西安聽見他們的談話內容,他相信她心裡肯定是在策劃著某個行動,於是他緩慢地啟動嘴唇,同樣用嘴型與她進行無聲的交流。
妳到底在計劃著什麼,戴維娜?
先讓我問你一條問題,你知道梅森和南茜也在這艘船上嗎?
她沒有回應他的提問,而是著急地拋出藏在心底已久的問題,雙目帶著急切的期盼。
不,在我醒來後就已經發現自己躺在這裡,但我沒有在附近聞到狼人的氣息。
看到他在搖頭後作出的回應,無法抑制的挫折自戴維娜的心底油然而生,懊惱的臉色夾帶著些許洩氣。注意到她的神情變化,傑瑞德的思緒馬上急速地運轉起來,某個她曾經提過的計劃驀然從腦海中閃過,兩道眉毛因不悅皺得更深。
妳根本沒有死心對吧?到現在,妳的腦子依然在想著要實行那個危險的潛伏計劃,我沒有猜錯吧?
面對他的質問,戴維娜沒有打算否認,鼓起勇氣地直視那雙翻滾著憂慮的藍眸。交織著決心和鬥志的火光瞬間在她的眼中重燃,就算沒有聲音和語氣的配合,已經充分展現出她的想法有多麼執意和堅定,並沒有因計劃存在的風險或障礙而產生退縮的念頭。
你知道的,我需要一個能夠接近盧西安,卻又不會讓他產生懷疑的機會。既然他已經為我安排了這一場戲,我當然要好好配合演出,再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不管做任何事之前,傑瑞德向來都以她的安全作為優先考量。考慮到她現在的處境以及將會面臨的風險,他沒有辦法讓自己保持往常的冷靜,整個心思已亂得被皺揉成團,快要打成結的眉毛顯露出焦躁的心情。
先別說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們把梅森和妮可的軀體收藏在哪裡,就算真的讓妳找到他們,萊特爾先生也很清楚說明需要利用他們當初殺人的武器去解救他們。妳手上又沒有妮可殺死南茜的那根木樁,妳能夠怎麼做去解救她的意識?
我可以透過魔法潛入她腦海的意識,回到她當時的記憶去獲得那件武器,就像奶奶當初讓我潛入夢境中,獲取弗羅拉的血液一樣。
雖說如此,但盧西安已經明確地表示會在需要她協助時,才讓弗羅拉解除禁錮魔法的咒語。在無法使出魔法的情況下,就算找到他們,她確實也不能做些什麼,除非她能夠得到其他巫師的力量傳遞。
一如既往,戴維娜並不擅長在信任的人面前掩飾情緒,當傑瑞德捕捉到她不經意地皺眉咬唇,便輕易察覺出有事困擾著她。於是他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心,喚回她的思緒,關心地開口。
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小戴?
她沒有辦法對他隱瞞實情,畢竟無法釋出魔法是她暫時沒有能力去改變的事情。在心裡默默哀嘆一口氣後,她略顯沮喪地說出自己的狀況。
我沒有辦法使用魔法,弗羅拉利用魔法把我的魔力禁錮在體內。我相信盧西安是擔心我會利用魔法搞破壞,才會安排這個對策。我很抱歉現在只靠我沒有辦法做些什麼,傑瑞德。
「只靠我」這三個字彷彿是蘊藏著另一層意思,令傑瑞德稍顯困惑地鎖起雙眉,試探性地提出於心頭湧現的猜想。
但妳是有後備計劃的,對吧?
她點頭承認,意有所指地進一步解釋。
我並沒有傻到,完全沒有向奶奶他們透露我的去向,只是找支援過來救你這個想法早就在盧西安的預計清單內,我相信他一早已經安排好應對的策略。我不能冒險讓他找到機會把我們一網打盡。
那他們是否能夠追蹤到妳的去向?
戴維娜先對他搖搖頭,接著徐徐啟唇,提出自己在擬定策略時考慮到的因素。
弗羅拉的魔法這麼強,必定能夠利用某種咒語,讓他們無法感應到我的位置。只是在我冒險來這裡之前,我用了魔法綁定兩枚戒指,讓他們可以透過另一枚與我進行通訊。
說到這裡,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黑貓的狀況。確認牠依然沒有把雙眼睜開,她才謹慎地從口袋裡掏出那枚讓他感到無比熟悉的銀色寬面戒指,繼續張開嘴唇,用口型緩慢地吐字。
不過,他們必須要成功啟動當中的力量,才能夠令兩枚戒指的通訊元素連接起來。我有在發送出去的簡訊中提到,這個魔法是透過爸的魔法書學回來的,我相信奶奶和洛爾作為那麼有經驗的巫師,要想通如何達到連接的效果不是一件難事。即使我沒有辦法使出魔力,但物品是能夠用來儲存魔法,若然順利聯絡上他們,他們是可以透過戒指作為媒介,藉著感應能力,把力量傳遞到我的戒指裡,讓我能夠靠著戒指進行施法。
妳確定弗羅拉不會察覺到這一點?而且,妳不是說魔力被她禁錮在體內,無法使用嗎?
他無意要提出質疑,只是戴維娜說得對,弗羅拉的力量確實很強,無論他們計劃要做什麼,都必須先想出防備她的策略。
通訊的原理和我們那時候在廢棄房屋裡與祖先進行精神上的交流是相同的,我不需要釋出魔力也能夠與他們進行對話。不過,他們就需要先利用魔力來啟動戒指的力量。只要運用魔力的那一方並不是我,弗羅拉是無法感應到什麼的。
聽見戴維娜的解釋,傑瑞德先是露出思索的表情,其後眼裡閃現出敬佩的色彩,不由自主地讚嘆著她父親的智慧。
妳父親真的是一位既聰明又優秀的巫師,居然能夠構思出這種用來解決困境的魔法。
聞言,戴維娜不滿地噘起嘴唇,用手指輕戳他的手臂,佯裝出哀怨的眼神看著他。
嘿,你怎麼都不稱讚我當時想到要用這個魔法啊?
儘管他的臉色看起來仍舊虛弱,一抹莞爾卻禁不住從他的唇邊瀰漫開來。或許因為氣氛沒有了先前的緊張和嚴肅,原本覆蓋著他眼裡的擔憂開始逐漸消褪,對上那雙變得柔軟溫潤的眼眸,她緊繃的身心頓時放鬆了不少。真是神奇,無論何時何地,他總是有能力穩定她那顆不安的心,讓她獲得勇往直前的力量。
可是這一次,在她提起勇氣往前闖關之前,她很需要透過他得到足夠的信心。
於是斂回心神,她再次張開嘴唇,換上認真的神態對他說出最真實的心底話,翠綠的眼眸恍如尋找信賴般緊緊地鎖著他的面孔。
我沒有打算只靠自己的力量去打這一場仗,傑瑞德。或許我考慮到的事情不一定夠周全,但我只是想在解決事情的同時,能夠確保大家的安全。如果在我還沒能順利跟你碰面之前,我已經讓大家踩中盧西安設下的圈套,這對我們來說也沒有好處。
而我也當然知道,無論是奶奶他們還是你會很擔心我的安全,但我現在人已經在這裡,在沒有退路的情況下,我只能按照萊特爾先生的說法試著去實行那個計劃。老實說,現在的我是很害怕的,有很多事情,我都未能夠準確去掌握,但我必須要嘗試去挽救這一切。我能夠請你選擇相信我,相信我能夠借助你和大家的力量去終結盧西安的計劃嗎?
看見她緊張的眼神裡溢滿深切的期盼,他沒有即時開口回應,只是垂下眼眸,輕輕鬆開她握住他的手,然後放慢動作般把五指穿過她的指縫,繼而合攏,改為與她十指緊扣。當他的雙目重新轉回她的身上,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一絲帶著希望的光彩,那是代表著他對她堅定不移的信任。
妳還有我,別害怕。我會握著妳的手,陪著妳去戰勝這場惡局。我相信,我們會親眼看著盧西安和弗羅拉嚐到慘敗的滋味。
如此窩心的回應比起簡單的「我相信妳」還來得更意義深重,無言的感動霎時化為暖流浸潤戴維娜的心房,令她的信心倍增。接下來,她幾乎沒有猶豫,把頭貼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輕閉上眼睛,一邊靜靜地依偎著他,一邊在心裡默默祈禱。
親愛的上帝,求求祢!請祢一定要保佑奶奶他們能夠順利啟動戒指的能量,讓我可以聯絡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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