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魔法是妳的優勢,也不代表妳可以掉以輕心。」
說完,他便鬆開壓住她的手肘,朝她伸出厚實的手掌。
她握住他伸來的手,讓他將她從地上拉起來,並以苦悶的聲音意有所指地說道:「如果在我需要面對弗羅拉的時候,魔法依然是我的優勢,那一切就不成問題了。」
「妳還在想著昨晚夢到的事?」察覺到她的臉色不對,他不由蹙起眉頭,眼中浮現出顯而然見的憂色。
「我只是有點討厭昨晚夢見的那個自己。打從取回魔法後,我一直很希望能讓自己變得強大,可以毫不畏懼地面對弗羅拉的魔法。但那個夢境卻像是在告訴我,在她的面前,我始終是那麼不堪一擊,只能被她的魔法任由擺佈。」她洩氣地垂下肩膀,表情看來有些灰心喪志,「我實在是恨透那種彷彿已經輸定的感覺。」
「我大概沒有告訴過妳,我的父親生前是一位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的軍官吧?」
戴維娜對他搖搖頭,面露些許迷惘,不懂他為何會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
「因為這個背景的關係,我從小就立志要成為一位像他那麼優勢的軍人。在順利進入軍事學院後,我們經常會跟隊友進行固定的切磋練習,起初的我總是被隊友打到落花流水,還因此被導師訓罵,說我根本沒有資格成為他們的一份子。當時的我也覺得很沮喪,我明白世上肯定會有人比我優秀,但問題是,如果我連自己的同伴都打不贏,又怎麼有能力在戰場上跟敵人廝殺?而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想起萊特爾先生曾經對我說的那番話,不讓自己意氣用事、橫衝直撞,冷靜地去思考,試著改變原本的作戰策略。我很清楚,自怨自艾從來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要讓自己變得比對方更強,只能靠不斷的練習和進步。這也是妳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妳就是因為不想輸給弗羅拉,才會這麼努力在這裡接受訓練,不是嗎?」
他抬手輕輕撥弄著她額邊的髮絲,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她,那雙如汪洋般澈藍的眼眸溢滿著對她堅定的信心,瞬間成為了她的勇氣和力量。
「沒錯,弗羅拉的魔法是很強勁,或許她動一根手指頭就可以幹掉我們,但只要還沒到最後一刻,不代表我們就一定會輸。我這樣說不是要給妳壓力,但或許連妳也不能確定自己的實力能夠到達什麼程度。既然萊特爾先生和妳的祖先都認為,妳會是終止整件事情的關鍵,妳就一定要相信自己,不能還沒開戰就輸給弗羅拉的氣勢。」
「真是的。怎麼感覺我們這一路走來,好像都是在互相安慰著對方?」一抹充滿慰藉的笑意從她的嘴角蕩漾開來,語氣略帶幾分感慨。
「這不正正就是伴侶存在的意義嗎?」他的眼神滿懷深摯的愛意,溫潤的聲音平滑得宛如音樂般悅耳,徹底驅走企圖侵蝕她心靈的憂懼,「成為對方的依靠和後盾。」
她沒有再發言,直接展開雙臂攬住傑瑞德的脖子,將臉貼在他的頸項間,安心地閉上雙目,感受著這個讓她充滿力量的懷抱。他用雙臂緊緊抱著她,下巴抵在她柔軟的髮絲上,無盡的疼惜從他的眼中傾瀉而出。
每次在他感到悲傷消沉的時候,她總會利用她的溫柔和暖意,撫平挫敗為他帶來的傷痛。現在應該輪到他在她缺乏信心的時候,給予她需要的勇氣和安全感。不論未來會發生什麼事,他都願意成為支撐著她的力量。
忽然間,戴維娜像是想起什麼般離開他的懷抱,仰頭看著他問道:「你剛剛是不是說,吉爾伯特先生和夫人整天都會去參加鎮議會舉辦的慈善派對,而卡瑞莎和雷克斯並不會那麼早回來的?」
「對,怎麼了?」
「如果我說,我想去參觀你的房間,你會同意嗎?」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問道,眼神中蘊含著幾分期盼。
「妳知道妳這樣問是會令人產生遐想的嗎?」傑瑞德別有深意地瞇起雙眸,自唇角滑開的弧度染上一絲曖昧,「妳可是要說清楚想到我的房間做些什麼?」
「我不會否認有在想你腦袋裡正在想的事情啦。」戴維娜被他那副有趣的表情逗得開懷而笑,待努力止住笑聲後,她的嘴角維持彎著輕柔的弧度,換上認真的表情補充道,「但更多的是,我想了解你的過往。」
看見他的眼中浮現出幾許困惑,她不疾不徐地繼續開口解釋。
「在你的房間裡,肯定收藏著屬於你過往的東西,對嗎?我想知道,在你尚未變成吸血鬼之前是過著怎樣的生活,我希望了解生活在那個年代的你,可以嗎?」
他曾經說過,會願意對她分享過去發生的種種事情,自然不會拒絕她這個請求。再說,她已經見識過他最糟糕、最讓人感到恐懼的狀態,也沒有什麼往事或傷痛是不能讓她知道的。
收回思緒,他抬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眼中帶著寵溺的笑意:「在過去之前,妳還要再跟我練習十五分鐘,別認為我會讓妳偷懶。」
她自信滿滿地揚起眉毛,對他回以俏皮的一笑:「哈,沒問題。儘管放馬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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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彼得孤兒院是一幢位於東北部某個小鎮的巴洛克式建築物,也是羅曼需要前往的目的地。
老實說,昨晚聽他在電話裡提到說要去孤兒院時,卡瑞莎是感到相當意外,不懂他為何要到那裡去。後來他解釋是要替南茜贈送聖誕禮物給孤兒院的小孩,她才恍然間明白過來——
他希望替南茜完成生前尚未做的事情,讓她能夠毫無牽掛地離開這個世界。雖然殺死她的人是妮可,但對於無力阻止這件事發生,他同樣感到悔恨,認為自己不應該讓妹妹背負上殺人的重擔。
她正是因為察覺到這一點而答應陪他一起去,希望能試著寬解他這份沉重的心情。
把幾箱用聖誕襪子載著的禮物轉交給負責孤兒院的神父後,她和羅曼便離開院內的接待室,在花園裡鋪著鵝卵石的小徑上漫步著。在路途中,她瞥見一群天真爛漫的小孩正圍在某位修女的身邊,全神貫注地聆聽著她講故事。
修女配搭著手勢說得生動有趣,令他們相當投入,當聽到充滿趣味性的部分時,一陣陣稚氣的歡笑聲頓時響遍整個空間。蕩漾在他們臉上的笑容永遠都是最純真,沒有受到半點雜質的污染,就像白色的羽毛一樣純潔。
然而她相信在他們笑容的背後,都背負著一段沉重的過往。慶幸有孤兒院這樣的地方給他們一個容身之所,才能夠保住這些孩童的笑容,讓他們重新獲得快樂。
「謝謝你們今天願意陪我來這裡一趟。」羅曼滿懷感激的聲音喚回她飄遠的思緒,把目光轉移到他身上。
「能做這麼有意義的事情,我並沒有理由要拒絕。」卡瑞莎微笑著聳聳肩,露出一副相當樂意的表情,隨後些許好奇的光芒從她的眼底浮現,「話說回來,你是怎麼知道南茜打算送聖誕禮物給這間孤兒院的小孩?」
「我本來是向相熟的吸血鬼詢問她親人的下落,結果讓我打聽到她從小是個孤兒,正是在這間孤兒院裡長大的。」羅曼簡單扼要地對她說出探聽到的消息,「直到她長大,有能力獨自在外面生活後,她每年的聖誕節都會回來贈送禮物給這裡的小孩,就算她後來成為了吸血鬼,都沒有改變過這個習慣。我只是希望能夠代替她,把她今年準備好的禮物送到這些孩子的手中。」
「要是南茜知道的話,一定會很感激你的。」替逝世的人完成生前尚未做的事情,這份心意是非常有意義。
「這本來就是我應該要替她做的事情,畢竟她的死是因為妮可的關係。」
「羅曼,你應該知道,南茜並沒有埋怨是妮可殺死她的,對吧?」聽出他語中隱含的意味,卡瑞莎馬上出言寬慰,「她很清楚知道,妮可是受到黑魔法的控制才會狠下心腸,而且她也親口跟我們說,由妮可動手殺她反而是一種解脫,希望你不要把這件事當成是你需要負上的責任。」
「我明白妳的意思。只是如果我有能力完成她需要做的事情,我會願意代替她去做,起碼會讓我的內心覺得好過一點。」
卡瑞莎只是點點頭,沒有回話。她其實很明白他這個想法,正如她當初因為無法控制嗜血慾望而殺死無辜的性命,她也很渴望能做些事情來彌補對他們親人造成的傷痛。儘管這些舉動並不能抹掉過去犯下的罪孽,但至少她願意盡力去懺悔。
當她收回目光轉向前方時,向前踏出的步伐霎時頓住,一抹愕然悄然躍上眼波。她看見雷克斯交抱著雙臂站在某棵樹下,正看著一群孩子興高采烈地在青翠的草坪上踢著皮球——
剛剛神父邀請他們前往接待室時,他並沒有跟著一起去,說要獨自四處繞繞。她本來以為他是注意到哪個美女,想要過去跟對方攀談相識一番,想不到他卻是來了這裡看小孩們追逐玩耍。
雷克斯彷彿是被他們純真的快樂感染,唇角不自覺地往上揚起,展露出愉悅的笑容,平靜的眼神裡閃爍著溫柔的波光,如同注視著世上最美好的東西。
「他似乎很喜歡小孩。」直覺是這麼告訴羅曼,導致這句話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是啊,看到他這副模樣也讓我很意想不到。」捕捉到雷克斯臉上那抹由心而發的笑容,卡瑞莎忍不住露出淡淡的淺笑。光是這份笑容,她已深深感受到,要是雷克斯並沒有成為吸血鬼,相信一定會是個很疼愛自己孩子的父親。收回思緒,她把視線從他的身上轉離,重新投向羅曼,說道,「希望你沒有介意我帶他一起過來。」
「當然不會。我只是有點好奇,他是因為知道妳要來孤兒院,才會跟著你一起過來嗎?」他這番話似乎別有深意,不像字面上問得那麼簡單。
「不算是。」她隨意地聳聳肩,換上一種輕鬆的語調回應,「可能他只是擔心我吧,擔心我會在途中遇到什麼意外,畢竟他也算是我半個哥哥。」
他的眼睛沒有看著她,反而落在雷克斯的身上,言語間意有所指:「我倒覺得,他是在介意我們兩個單獨相處。」
「你覺得他是因為吃醋,才要跟著我一起過來?」卡瑞莎當然意會到他暗示的含義,但只是對此一笑置之,出言澄清他產生的誤會,「噢,你想太多了。他只是把我當成家人一樣看待,絕對沒有任何男女之情。」
「我也希望真的是這樣。要不然,我就真的完全沒有機會了。」
雖然他在對她微笑,話語聽起來卻深遠而苦澀。卡瑞莎微微張開嘴,一時間說不出任何話來。她不確定羅曼是否察覺到她喜歡雷克斯,只是萬一真的像他所說,雷克斯其實是真的在意她,她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她會因為希望選擇羅曼而放棄雷克斯嗎?
其實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思考,她心裡早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正因如此,她才沒有辦法給羅曼任何正面的回應。
卡瑞莎下意識地將視線轉向雷克斯,發現原來他已經注意到他們,目光同樣朝著她投射過來,緊緊鎖定住她,那雙深褐色的瞳目裡竟晃動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情緒。
她不懂那是什麼。
老實說,她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雷克斯,很清楚掌握他的行為和想法。然而這一刻,她居然開始懷疑這一點,甚至認為平常那個喜歡嬉皮笑臉的雷克斯並不是最真實的他。
為什麼他要突然間恢復單身的狀態?為什麼她跟羅曼出去,他硬要跟著一起來?為什麼現在要用這種意味不明的眼神看著她?
無數個疑問剎那間在她的腦海裡湧現而出,可不管她怎麼想,都無法得到清晰的答案,很需要由他親口告訴她。如果她能夠搞清楚他的內心到底在想些什麼,那該有多好,至少她就不會變得那麼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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