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發生什麼事了?」
當耳邊傳來傑瑞德微弱且帶著關懷的嗓音,她慌亂的心緒頓時被拉回來。他似乎是察覺到她把頭從他的肩膀上移開,又或許是聽到她醒過來後發出的驚喘,於是下意識地睜開眼睛,扭過頭觀察她的情況。
看到她的視線因慌張而游移不定,額頭佈滿晶瑩的汗珠,不僅表情流露出驚恐,連心臟也在胸口狂亂鼓動,他兩道眉毛不由緊緊蹙起,眼裡交織著疑惑與擔憂。
她困難地吞嚥了一下口水,慢慢調整著呼吸,竭盡全力逼自己冷靜,用穩定的聲線回答道:「沒什麼,只是在做惡夢。」
她會這樣說,除了因為夢境的事難以對傑瑞德啟齒,更是因為原本正在歇息的黑貓在捕捉到動靜後,睜開那雙如獵鷹般銳利的眼眸,密切地監察著兩人的舉動。那道凌厲的視線活像利刃似的要把她給刺穿,讓她的神經因警覺而變得緊繃。她衷心希望,牠不會從她的臉上讀取到任何信息,只是單純認為她真的在做惡夢。
而為免讓牠察覺出任何端倪,她需要讓牠再次閉上眼睛,否則無論接下來要做任何事情,都會因為牠的監視變得相當困難。
「希望驚醒過一次之後,惡夢就不會再來纏繞我。」她對傑瑞德扯開一抹寬心的微笑,努力不讓表情洩漏出蛛絲馬跡,柔聲地詢問道,「我很累,還想繼續睡,可以吧?」
他沒有啟唇,只是輕柔地對她點點頭。接著,她小心翼翼地把頭重新枕在他的肩膀上,故作安心地闔上眼睛。當感受到傑瑞德的頭靠在她的頭上的重量,她試探性地把眼睛撐開一條細縫。幸好發現黑貓果然沒有生起疑心,放鬆戒備地重新閉上雙目,享受著寧靜的休憩時光。
她相信,盧西安或弗羅拉並不知道她能夠做預知夢,否則他們絕對會嘗試透過這隻黑貓窺探她腦海的意識。牠的警戒心這麼低,真不知道算不算是盧西安的失策?即便她在心裡是這樣吐槽,也不禁暗自慶幸這一點——
能夠掌握他未知的事情,至少能給她爭取一些時間,想出應對的策略。
儘管那雙監視著他們的眼睛已再次閉上,但於戴維娜心頭湧現的壓力絲毫沒有消退。剛剛的夢境持續在她的腦子裡重播,每一幕都清晰鮮明,好似是在她眼前真實發生一樣。尤其回想起她利用魔法傷害傑瑞德的畫面,難以抵擋的恐懼猶如蟒蛇般纏繞著她的心臟,令她緊張到無法思考。
為什麼?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讓她看到這些畫面?難道是要告訴她,事情無法逆轉,將會按照盧西安的計劃進行嗎?
不,先不要自亂陣腳。就像洛爾曾經說過,她夢到的向來只是事情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既然剛剛浮現的每一個場景,只是零碎的片段,說不定後續未必是往壞的方向發展。
她試著按捺住心中的惶懼,仔細地思索著夢境裡的每一個片段。盧西安的最終目標是要復活奧伯倫,而祖母曾經對她提過,奧伯倫的軀體當年是被魔法封印在洞穴裡的。這就是意味著,她對傑瑞德出手的地方正是那個洞穴,同時也是這艘船的目的地。
之後畫面突然轉跳到尤妮絲與盧西安對質的場景,會不會是有什麼寓意?
坦白說,她對尤妮絲的結局並不感到驚訝,也沒有因此對她生起半點憐憫。與惡魔為伴而落得如斯下場,不是很理所當然嗎?
讓她更為在意的,反而是在盧西安臉上的黑紋。雖然她認識的吸血鬼不多,但從未見過或聽聞他們的臉上會有如此驚悚的黑紋,到底被他藏在面具下,那些會蠕動的紋路是從何而來的?夢境讓她看到他的真實面貌,會是隱藏著什麼信息?
而最後,報喪女妖的出現又是代表著什麼?她們的哭喊聲是在哀悼死亡嗎?
想到這裡,她輕輕抬起自己的手腕,烙印在上方的褐色印記深深刺痛著她的雙目,原本壓抑的不安陡然像雪球一樣,在心裡越滾越大。她不認為自己有能力,解除弗羅拉施加在她身上成為祭品的詛咒,但她也必須要想出方法,在她對傑瑞德動手前阻止事情發生。
就在戴維娜絞盡腦汁,苦苦拼湊著可行的對策之際,某個荒謬至極的想法莫名闖入她的思緒,喚起她另一層未曾思考過的方向。
尤妮絲很明顯不願意看到傑瑞德受到傷害,在盧西安與她的對話中,提到那個所謂的誓約咒,相信也是跟保護傑瑞德有關。縱然她是很憎恨尤妮絲,不認為自己有需要救她,但不可否認,她愛護著傑瑞德是事實。
如果讓她知道盧西安事實上在欺騙著她,那她有沒有可能,會為了救傑瑞德而倒過來幫她呢?
即使這是個機會渺茫的賭注,但要是能夠把尤妮絲拉攏過來的話,說不定能夠增添破壞盧西安計劃的勝算。然而最麻煩的問題是,尤妮絲那麼痛恨她,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夠讓對方相信她或者令她對盧西安生疑呢?
當心思鎖定這個想法,她稍微往上抬起雙目,心疼地看著臉色憔悴的傑瑞德。假如在尤妮絲的事上,她需要傑瑞德的幫忙,她有信心能夠對他說出夢到的事情嗎?當知道她有可能會對他出手,他會有怎樣的感受?
戴維娜!戴維娜!妳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一道焦灼且熟悉的年邁女聲彷彿是穿透她的精神意識,毫無預警地在腦海中響起,使戴維娜煩亂的思緒瞬間被截斷。
捕捉到這道溫潤又令人感到心安的嗓音,戴維娜不禁雙目圓睜,心頭為之一顫。儘管她的內心激動不已,仍保持謹慎的姿態,用空餘的手從口袋裡掏出銀色寬面戒指,把它緊握在手心裡。
接著,她輕輕閉上雙眼,讓身心陷入放鬆,引導意識如同漂浮在雲端般,變得輕飄飄而沒有任何重量。隨後,她專注凝聚心靈的力量,啟動意念與另一端投放的意識進行念力溝通。
噢,我的老天。奶奶,是妳嗎?
真是謝天謝地,能夠讓我們順利聯絡上妳。
所幸的是,她的回應沒有換來靜默或停頓,而是得到莫伊拉在吁一口氣後的回答。
告訴我們,妳現在到底在哪裡?
一道低沉嚴肅的男性語音繼而闖進戴維娜的腦海,讓她心頭被點亮的希望光火燃燒得更為熾烈。是洛爾的聲音!真是感謝老爸在天上的保佑,讓他們順利啟動戒指的魔法能量,令她能夠暗中聯絡上他們。
我正在一艘船上,按照時間推斷,已經離開了布克頓鎮的碼頭大概半個小時。我有理由相信,他們的目的地是奧伯倫軀體被封印的地方。只是我目前尚未清楚,那個地方會是在哪裡。
兩人的聲音對戴維娜來說,就像溺水的人看見用來救命的浮木,旋即振作起精神,著急地回報著現時的處境。
賽伯特那小子呢?妳有找到他嗎?
雖然洛爾依舊用往常的方式稱呼傑瑞德,聲音中卻透露出幾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明顯對於他的情況也很在意。
他在我的旁邊。可是他因為被盧西安注射了馬鞭草,身體變得很虛弱,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戴維娜簡潔俐落地把傑瑞德的狀態告知二人。
我和洛爾一直以來都有跟其他巫師尋找那個洞穴的所在點,可是並沒有書籍清楚記載著那個位置,要在短時間內找到恐怕需要一些極端的方法。只是有一點我還沒想透,妳尚未正式殺死誰成為祭品,那盧西安是計劃要怎麼做?現在妳的身邊只有那位吸血鬼男孩,他該不會是想⋯⋯
妳猜得沒錯,奶奶。他是打算讓我殺死傑瑞德,藉此啟動讓我成為祭品的鑰匙。
戴維娜毫無遲疑地銜接祖母的話,惆悵的語聲中夾雜著難以抑制的憤怒。
是盧西安親口這樣對妳說的?
洛爾的聲音裡滲透出罕見的驚駭,顯然對這個消息感到難以消化。
不僅是他親口向我坦誠這一點,我剛剛在做夢的時候,也清楚看到這一幕的發生。我看到自己,因為遭到黑魔法的控制而對傑瑞德出手。
當那一幕令人心寒的場景再次掠過腦海,戴維娜仍顯得餘悸猶存,原本一直壓抑的擔憂重新浮現,於心底徘徊不已。
難怪他們會挑他來下手,因為他不僅是個餌,還是推動事情進行的重要因素。
面對敵方精密的佈局,莫伊拉的言語間難掩懊惱和焦躁,然而無法精準掌握他們的思路卻又感到莫可奈何。但她沒有讓愁緒持續影響自己,整頓心情後,便對戴維娜丟出一個關鍵的問題。
告訴我們,妳現在還能夠順利使用魔法嗎?
在我剛上船的那一刻,弗羅拉已經透過某種高強的法術,把我的魔力禁錮在體內。現在的我能感受到魔力的流動,但無法引導魔法順利輸出。
戴維娜不甘地吐露出實情,每一個字都包裹著力不從心的無奈。
既然妳決定要獨自衝鋒陷陣,應該早就預計過會面對這樣的情況吧?
戴維娜霎時啞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當然能聽出祖母頗有微詞,想必是在責怪她擅自做出這樣的選擇。而她相信,所有人在知道她的決定後,心情都必定焦急如焚——
尤其是一直都為她的安全感到憂心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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