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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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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早料到賭狂無恥成性，說謊如喝水般輕鬆愜意，區區眼珠子毫不遊動，對他來說，猶如雕蟲小技，又算得上甚麼事？自然是無法說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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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連忙拔腿而跑，讓賭狂撲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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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視賭狂動作，卻覺古怪至極，他這一跳，竟跳不過二呎，就落了下來，儼然如個武功貧弱之人。細想昨日他何如迅捷靈動，避過武屠夫、葉道源、靈瑤三瓊等道盟中菁英子弟的攻擊，彷彿都是騙人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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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你追我跑，鬧得好一陣子，不覺日上已三更。二人漸感腹中饑腸轆轆，這才想起昨晚宴席，甚麼也沒吃著，不由停下，他倆抬頭一看，見烈日當頭，相看一眼，開始指責對方的過錯，袁月認為賭狂膽子恁小，太慢出手相助；賭狂認為袁月安靜些，就不會滋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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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愈吵愈烈，吵到後來，肚腹不停亂叫，更是餓得前胸貼後背，無心打鬧下去。但心念甫轉，不曉得那道盟的追兵何時會來，萬不敢貿然下山，只得飲溪水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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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整整一日，他們於山中尋不著任何野果、獵物，當真餓得頭昏眼花，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往山下而走，打算找處飯館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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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這二日，雖不見武律道盟或撫仙派出追兵，不過賭狂那般出言諷辱了道沖閣，身分定已敗露，是以二人戒慎恐懼而行，走上幾步，都要停足張望，見無大礙，才接著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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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不久，兩人來到一條筆直的康莊大道，大道四周並無草木遮掩，是片空蕩蕩的大平原。遠邊山壑之間，就見東昇的暖陽斜罩下來，加上清晨爽朗的空氣，令袁月身子暖洋洋一片，說不盡的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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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行出數哩，見不遠處有家茅草屋，不敢大意，偷偷倚在窗牖邊，探頭望入，確認家中無人，溜進去找了幾件布衣，換下身上黃裳和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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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二人身上的黃裳和青衫，撫仙派群雄全見過一遍，實是過分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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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這家中惟有幾件男子布衣，賭狂本就身材挺拔，穿來倒還無事，袁月身形矮短，四肢都勾不著邊，可穿不了那些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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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心有不甘，執意要試套看看，布衣穿上身，果見袖口足足多過他的兩臂，垮塌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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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狂哈哈大笑，大是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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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小臉一黑，現下可是把易容皮取下，露出真實面容，一個好好的男孩子，莫不成還要繼續穿得女娃兒黃裳？他不敢細想下去，死命翻箱倒柜，總算找出一件破舊小布衫，小布衫料質陳舊，大概是好幾年前的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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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面容已改，又換好衣衫，接著上路。一路上心神大安，大步向前，如今可沒有誰能認出他倆就是惡名昭彰的瀛海島島民，只道是對一少一小的兄弟罷了。不久迎來岔路，右道是往成都而去，左道則是撫仙鎮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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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道：「咱們往哪？」他嘴上這麼問，心底卻是明白，如今婚宴在及，且判官槌下落不明，武律道盟無心管他倆，可只要事情一過，道盟定會派人追查他們，因此絕不能在撫仙久留，是以去處問題，答案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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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狂瞧著成都去路，瞇起眼睹，看了良久，道：「往左。」他轉過頭來，目中正巧流淌過一絲流光，微光迸現，顯是動用了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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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狂雖然口口聲聲說他武功不好，可還是有武者的根柢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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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吃驚道：「去撫仙鎮？你瘋啦？撫仙一旁就是撫仙鎮，道盟定會大力搜查，咱們這一去，可不就是羊入虎口，自找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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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狂嘿嘿一笑，臉上流露出博弈時才有的神采，道：「姓袁的，你想想看，咱們只要撐過了這一次搜查，道盟尋不著人，就會認定咱們跑往他處，不再搜查這撫仙，那撫仙不就成了全中原最安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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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眉宇微皺，賭狂這話固然說得不錯，但其中風險實是太大，他倆可沒有機會重頭來過，瀛海島居民曾告誡過：若是被道盟捉了，那便惟有一死，絕無第二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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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靈光一閃，又問：「是了，咱們不可以往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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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仙向西，就是邊境，邊境向外，就是大片荒蕪沙漠，極易藏身，只要一出關，恁道盟派遣再多人，定也難尋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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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狂以為袁月不肯搭上這計，大感沒趣，冷冷道：「姓袁的，往西就出境了，如今西域情勢，可要比這中原還亂，你當真以為，那司馬烏爾是為了參加婚宴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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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聞言，兩眼微睜，本想詢問這話之意。其時，耳中聽得一陣騷動，左道那路傳來人語馬嘶的聲響，遠遠聽來，甚是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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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奔到岔路坡上，俯瞰而去，只見那撫仙鎮前的平原草地，竟是一條擠得水泄不通的人海長陣，浩浩蕩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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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隊伍中多是農民、商隊、富家子弟、江湖俠士，儘管身分異同，卻都依序排隊進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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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在看，赫然發現鎮門前有數名衙役駐守，顯是撫仙衙門的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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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賭狂二人臉色一變，他們來撫仙這數日，從未見過衙門駐守鎮門，暗覺事態似有不妙，只遠遠張望，不敢靠近。等了一陣，路上有經過的旅人，略略一問，這才明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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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武律道盟一心盼得尋著判官槌，眼下無心捉拿他們，便派人將前日之事宣揚出去，不過內容多半是謾罵瀛海島不公不義，竊取撫仙派道寶，攪亂撫仙婚宴的氣運，累得婚宴延期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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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傳開，立時轟動整個撫仙，衙門大舉動兵，誓言要捉拿瀛海島罪民，好替范掌門、范小姐討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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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聽了一陣，起初還覺來氣，但莫名想起過去在島上聽人說課，聽到瀛海島傳承無數百年，早已和中原、西域不共戴天之敵，當時還懵懂不解，如今總算清楚，他們島民遭人記恨於心，做甚麼事都會被人曲解，久而久之，也就不怎地在乎莫須有的罪名。想到這裡，心中悶氣漸消，眼珠子一轉，望著鎮門前武裝精良的衙役，道：「你道他們曉不曉得判官槌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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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狂搖搖頭，道：「武律道盟不可能說，范曲直更不可能提。我觀察范曲直良久，深覺他和島主老兒一個樣，只要那狗屁武律不胡下號令，他不會得罪咱們。雖說丟了判官槌，可只要持著那槌子一日，始終如咽喉卡著一根細刺，那道盟的其他門派早晚都會找上門。此次咱們壞了他女兒大婚，固然是美中不足，可也替他弄丟了判官槌，他確實該好好感謝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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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他吁了口氣，一臉遺憾道：「不過，咱們此次出島的其中一個目的，就是奪了那槌子，將槌子藏到隱密之地，等待新一任『判官』出現。只消那一槌子消失江湖，武律和法則必會猜疑對方，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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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聽出賭狂話中意有所指，翻翻白眼，心想：「撫仙派高手雲集，若是硬闖，天曉得還能否活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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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既知事情經由，大起膽子，溜入人群，等候隊伍近鎮。反正道盟、衙門要尋的是一老一小的袁月和賭狂，又非一少一小的袁月和賭狂。他們見左右兩側不時有衙役巡視而過，臉上兀自坦然自若，微微點頭，笑著打招呼，目光所及，那些衙役手上竟是拿著兩張紙張，上頭寫道「懸賞令」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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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看去一眼，其中一張懸賞令上畫著一柄槌子，那槌子形貌普通，槌柄正好一掌大小，槌頭更只有兩個拳頭大，槌尾掛著兩條細長紅穗，仔細看了一眼，正覺神似，碰巧瞥見一旁寫著「判官槌」三個娟秀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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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另一幅懸賞令，是一老一小的水墨畫像，那畫中人物繪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細細再看，可不就是女裝袁月和賭狂的老者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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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只覺那畫像儼然像面鏡子，那雙眼睹仿佛就是自己在瞪視自己，心中油然一股詭譎之感，目光向下一瞥，見著畫像罪狀，怵然一驚，嘴巴微微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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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衙役走過，才將見著的罪狀，低聲道了出來：「武律在上，瀛海島民違背天道，喪盡天良，殺害無辜百姓，攪亂撫仙大婚，盜取撫仙道寶，罪無可赦，武律道盟號令於此，捉拿島民二人，賞金七……七百萬武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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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感吃驚，腦海中憶起前日落入湖中的七百萬戒指，又是心痛又是無奈。又想自己分明是在眾目睽睽底下被捉走，怎地隔了一日，也成了懸賞令頭號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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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而言，應當只會懸賞賭狂一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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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卻是不知，那整整七百萬的賞金，正是由宋天雄一口喊出，他暗恨袁月壞了大事，還傷及自己姪兒，丟大了顏面，實是可惡至極。因此刻意把袁月也列為懸賞要犯，打算令中原萬民好好羞辱她一番，使她落得跟瀛海島人同樣下場。不過這一切之舉，卻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歪打正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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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狂看來一眼，似乎明白袁月想法般，笑道：「姓袁的，虧你白有了島上第一怪童的名號，范曲直固然不會找咱們麻煩，但道盟當中，不僅有撫仙，可還有那星雲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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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不由發笑，對那些道貌岸然的道盟門派很是不屑，他們只顧爭奪判官槌，渾然未覺判官槌會引來殺身大禍，不管自願與否，那道寶便是如此危險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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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賭狂又道：「所以說，星雲派果真沒一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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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瞪著雙眼，嘴中「咦」了一聲，不明其理。賭狂嘿嘿笑著，續道：「島主果真說得不錯，你這怪童，雖然有小聰明，可還不懂得如何和那些老奸巨猾的老屁股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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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瞪眼道：「你甚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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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狂左右看了看，見無衙役走來，低喃道：「聽好了，古撫仙三大派，撫仙為一，其次星雲，再次杞麓。宋天雄這老屁股，野心甚大，自他即位以來，早不甘心居於範取直之下，這回讓他找到翻身的把柄和契機，卻讓你這小姑娘搞砸，不僅沒得著判官槌，還白白痛失七百萬武幣，你說你是宋天雄，會放過這種人嗎？方才我說范曲直應該會放過咱們，可若是各派掌門人、宋天雄施壓范曲直？你想到了明面上的理由，可那些暗中而為的小人呢？他們明面上可不會道出口，卻一個個恨不得殺你好幾萬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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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恍然大悟，跳了起來，他一聽及小人，腦中當即閃過宋天雄、吳犬戎那等毫無度量之人的面孔，只要自己還活著，他們定會想盡辦法折磨自己，直至自己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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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怒道：「老屁股，臭屁股，臭狗子，一群……此仇不報非君，呸，本俠我才不當甚麼狗屁君子，小……本小俠我把長劍塞他們屁股……」可說到後來，卻說不下口，歎了口氣，如洩了氣般，整個人無精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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