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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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那吳師兄又道：「你們聽好，說上這中原高手，咱們星雲派雖不敢自稱天下第一，但若論及斬殺異土高手，嘿嘿，放眼中原疆內，咱們星雲稱第二，誰敢自栩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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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笑容極是驕傲和霸道，一副不容人反駁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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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有為、東如，問道：「你們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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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為、東如清楚這位師兄性情暴躁，厭惡旁人違拗他意，匆忙道：「是，是！吳師兄所言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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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斬殺異土高手」幾字一出，司馬烏爾滿臉悲憤，拼命掐住大腿肉，但是當「星雲派」三字既出，他卻愣了一會，才恍然過來，喃喃道：「星雲派？那、那不就是母親說的……西域『聖教』，中原『道盟』，中原『武律道盟』的門派之一？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我大老遠奔波至此，可不是為了見這等背後罵人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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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者有勇有義，不懼權勢，堂堂「犯禁者」，本該是如此，他也盼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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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星雲派三人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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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得色。只有傲慢。只有鄙夷。只有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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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懷有一丁點希冀，逐而流逝，徒剩深不見底的失落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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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俠者，不過爾爾，故事中有仁有義的俠客，果然只是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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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鬱結不平之氣湧上司馬烏爾心頭，他愈想愈怒，便欲拍桌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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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隔壁桌旁傳來叮叮咚咚敲打碗筷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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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見一人左腳踏桌，右腳踏凳──那滿臉痘瘢的袁月，毫不在乎周遭旁人目光，極沒樣兒的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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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哇，好呀！我還道你們怎麼殺喇嘛，原來你們是想用嘴巴殺喇嘛？失敬，失敬，原來是星雲派臭嘴功，果然獨步天下，無人能及。中原人誰都曉得，能來到中原的西域喇嘛，各各武功高強，絕非是路邊阿貓阿狗，說殺就能殺。瞧你星雲派說的比登天還容易，不然這樣罷？喏，我這有三十五塊花生，分你十塊，用貴派臭嘴功替本姑娘再殺了十名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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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袁月只想偷偷探聽就罷，旁人之事，全與他無關，哪裡知道星雲派三人愈說愈是過分，心想做人留一線，眾人好相處，那是誰都懂得道理，可星雲派三人自視甚高，說話不經思考。要知道武律、法則均敵視對方，數百年來，中原西域大小戰事不斷，方才那番話，若是傳到主張掀起戰事的西域人耳中，那可就大大不妙。因此他心念一動，便替替司馬烏爾打抱不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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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吳師兄臉拉了下來，目光中滿是煞氣，喝道：「妳這娃兒是誰？長得這般令人倒胃也就罷了，口無遮攔，妳是哪家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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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笑道：「本姑娘姓西域，名喇嘛，專打中原臭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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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眾人一聞此話，無不嚇了一跳，誰都聽出了這袁月是順著吳師兄之話，譏諷他星雲派口無遮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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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咚的一聲，吳師兄將長劍取起，重重放在桌上，拿起桌上盤中幾塊花生，輕輕一捏，當即成了花生粉末，冷笑道：「醜娃兒，妳莫要以為，小孩子胡亂說話，咱們就不敢對妳怎麼樣。屆時，我看妳家拿出多少花生，都不夠保妳一條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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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叮叮咚咚繼續敲著碗，嘻嘻笑道：「廢話，廢話！本姑娘價值連城，你就是拿全中原的碎花生，也買不起本姑娘一根寒毛，當然不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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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師兄面色更冷，起身走向袁月桌前，朗聲道：「星雲派大弟子，吳犬榮。醜娃兒，妳若是有種，將妳家名報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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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袁月打扮，以為是哪家有錢人家的孩子，是以不問其名，而是改問「家名」，那「有種」二字說得甚重，言下之意，不言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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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話方落下，袁月便笑駡：「原來是個狗子！怪不得整天吠個沒完。星雲吳狗子，嗯，好名字，好霸氣！誰敢得罪，大喊一句吳狗子絕不饒人。哈哈，哈哈，誰不怕，我怕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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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抱著肚腹，笑得東倒西歪，全然忘了自己還是女娃兒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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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吳犬戎冷冷嘿了一聲，目光冷冽，氣勢微盪，周身陡然浮現金色符文，手上長劍隔著劍鞘，重重拍震桌上，框啷一聲，袁月那一桌子茶杯、瓷碗、盛菜肴的碗盤通通摔破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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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館空氣頓時凝結起來，氣浪隱隱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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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只感耳中一陣嗡嗡大響，所有桌上鍋碗瓢盆竟也不住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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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氣回蕩，隱隱流淌在吳犬戎的周身，於空氣中茫茫乎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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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烏爾驚呼一聲，道：「是、是少沖境界！小姑娘，妳快逃！」他心中感激袁月替他西域諸民打抱不平，不願她橫死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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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臉上微有駭然，忖道：「那狗子是少沖境武者？龜爺爺的，這是真是假？賭狂和我說過，少沖境武者多是來歲左右的年紀，可這狗子看來也才十八好幾，未足二十，唉喲，莫非……莫非這狗子真有橫行的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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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道氣，即大道眾生之氣，存乎天地，致柔勝強，無人知它從何而來，又從何而去，中原武者使之練氣習武，萃取天地精華，能駐顏益壽，妙用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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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武者的境界，以對道氣的理悟深淺，分為幾個階段，最初境界，因為對道氣有所執者，故稱「執者境」；第二境界，道氣所沖盈，是為「少沖境」；第三境界，體道氣用道，是為「體道境」；第四境界，道氣所圓融，是為「臻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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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這武者境界只有少少的四個階段，當今中原，真正達到「臻化境」的武者，都是些獨霸各地的老江湖，數量屈指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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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吳犬戎，年僅十九，已是堂堂少沖境武者，中原之中，只有真正的天才武者方可與他比擬，確實有囂張的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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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細細看去，那吳犬戎周身金文尤甚古老，見不出寫些甚麼，似是某種文字，字跡氣勢縱橫，猶如是以天、地作為宣紙，大展筆墨飛舞之姿，頗有豪氣之感，卻又有一種厭惡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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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時，忽見一面呈半通透的玉面石碑憑空乍現，直直映入他的眼簾。那石碑模糊難見，卻散發駭人魄力，靜靜浮在吳犬戎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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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為、另餘星雲弟子齊聲叫好：「是石碑，石碑！吳師兄威武。」說著向那石碑躬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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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道士同樣起身，施過一禮，至於那司馬烏爾，只是學著眾人，低頭隨便施上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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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不曉得眾人為何行禮，瞧著那塊石碑，既不卑又不亢，心中想道：「這是甚麼東西？憑甚麼要我向它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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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透石碑隱然若現，半懸空中，似有生機般，碑面上篆著的文字金光流轉，只消虛望一眼，一股茫茫乎如大道真奧，窮山水、踏萬里也不可得之感觸便會沖入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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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自何方而來，又不知該打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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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能量自碑文上源源欲出，直至那通透石碑緩緩消散，兀自回盪店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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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只感渾身一陣不快，尤其那石碑的能量愈來愈強，勢頭愈來愈猛烈，好似能量都是沖著自己體內而來。這種感觸愈來愈顯著，到得後來，他更是幾欲想吐，眼前金星亂冒，難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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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犬戎很是驕傲，睥睨眾人，見所有人都在行禮，惟那袁月沒有施禮，喝道：「大膽！武律石碑當前，如見武律大道，妳竟敢不行禮，妳是安甚麼心甚麼意？是不是想違背武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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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嚇了好大一跳，目光陡然一變，帶著憎惡，狠狠瞪著那石碑，想道：「武律？這狗子說了武律，就是自稱當今『大道』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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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武律石碑彷彿忽有所感，迸現刺眼金光，嗡的一聲響，能量微盪，罩得眾人眼睛生疼，忙避過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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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眾人不禁吃驚，側頭看去，但聽袁月一聲慘叫，從椅上翻落於地，痛得哇哇大叫，不停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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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陣金光退去，石碑已然消逝，可袁月兀自打滾不停，司馬烏爾見她神色苦楚，以為吳犬戎做了些甚麼，害得她如此痛苦，大感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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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犬榮平生最忌諱有人取笑自己名字，更別說什麼「狗子」、「畜生」。他在星雲派中地位超然，其母乃當今掌門人宋天雄之妹，派中上下，萬萬沒人敢得罪。如今就是出門在外，身在撫仙酒館，兀自是那「頤指氣使、旁若無人」的牛脾氣，豈會容忍眼前這醜丫頭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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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下冷冷觀看袁月，心想：「中原武者催動道氣，自然都會顯現石碑，從未聽過石碑能憑空傷人了，定是這醜丫頭想糊弄過去。」本欲大罵出聲，可見她臉色慘無血色，冷汗狂流，不似作假，料想是武律顯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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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應！醜娃兒，誰叫妳不向武律施禮，這是天怒，武律在上，要叫妳知錯，活該，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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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忍痛「呸」的一聲，奮力跳起身，整個人搖搖晃晃，氣喘吁吁道：「去他媽的，去他媽的，去他媽的！本姑娘才不會示弱，本姑娘才高八斗，勇猛過人，誰管你打哪兒來的臭狗子。來啊！來啊，我偏不怕你這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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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到後來，已幾乎是胡言亂語，話不成句，顯像發了癲狂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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