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白楊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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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並肩而行,過了鎮門,怪哉的是那些站哨衙役並不阻饒,反倒一見是老漁夫過門,紛紛如臨大敵般,又似看見甚麼可敬可怖之物,避開目光,只管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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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儘管滿腹疑竇,心中也安心不少,倘若又要讓萬象唯識珠問話一回,難保這回嘴一溜,露了甚麼餡,那可大大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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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向撫仙鎮郊外行去,不久見著一大片白楊林,林中有條細路,只足以讓一人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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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漁夫先行走過,袁昊跟在其後,不停左顧右盼,那些白楊林離小路愈來愈近,小路愈行愈窄,繁密的枝葉鋪天蓋地般罩了下來,成了小道涼蔭,很是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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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抬頭瞧著,一陣徐風正巧拂過,白楊林發出沙沙聲響,那繁茂林蔭隨之起舞,綠蔭搖曳,周遭彷彿堪堪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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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行一陣子,忽覺一道亮光射來,眼前豁然開朗起來,只見白楊林中是塊腹地,一旁有自山腰涓涓流淌下來的清澈山澗,澗旁有一圈小花圃,中央是兩綠竹屋,樣式簡陋,左邊那竹屋較小,門邊有幾個大水缸,右竹屋則大了一些,竹門虛掩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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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漁夫將魚簍中的魚、蝦、貝紛紛倒入大缸,又把袁昊那小魚簍的綠烏龜倒入另一缸,事情完了,笑道:「小家夥,當真是謝謝你啦,替老夫省下不少功夫。這陋居沒什麼東西可以招待,不過倒可請你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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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本是沖著脾氣來幫忙,事情一完,無意久留,因此再三推辭。可老漁夫執意要留人下來,他心想再回絕下去極是失禮,只得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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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漁夫臉上皺臉糾成一團,笑盈盈拿出兩張凳子,便進屋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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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一落座,忍不住好奇,放眼打量這塊腹地,不一會兒,目光就直向右邊那大屋瞧去。其實當他一入這白楊林,就對大竹屋很是在意,隱隱之間,只覺那大屋中有什麼在吸引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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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大竹屋以竹門虛掩,正面雖瞧不著裡頭,可從小竹屋望去,竟隱約能見屋中擺設,但見大竹屋內放著幾幅畫作,一張床,和一個簡單妝奩,乍看之下,似是閨家女子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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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得少時,老漁夫端來茶水,這一老一小便你一句我一句,閒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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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漁夫見識睿達,猶似一本古今奇書,說甚麼都能引人一陣心奇,一會兒說傳說秘事,一會兒說西域森林中的神祕生物,一會兒又說西域再往西的異地之事,袁昊年紀尚小,對這等奇妙趣事很有興趣,自當聽得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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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老漁夫說到一個段落,啜了一口熱茶,忽道:「小家夥,你不是撫仙人,你是從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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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正想喝茶,被這話問得唐突,大吃一驚,手一抖,茶杯差點落了下去。他連忙接住茶杯,可裡頭茶水早已潑了滿地,所幸熱茶並沒有潑在他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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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都沒想會被問及此事,臉色一緊,道:「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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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漁夫淡淡一笑,道:「別緊張,老夫只是好奇罷了,咱們撫仙人都曉得,撫仙烏龜可不是甚麼黃金白銀,哪裡能值多少武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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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戒心大起,暗道:「遭啦,原來是我當時問烏龜之事,露了大大破綻。」腦筋一轉,本欲轉移話題,可見對方始終含笑,頗是無害,其淡然之舉,實和瀛海島島主爺爺有幾分相似,心中戒備莫名消去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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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竟是不由道:「確實如老爺爺所說,晚輩不是撫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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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一出,登時反應過來,大感駭然,急想:「完了,完了!袁昊啊袁昊,你是腦筋抽了風不成?你、你平時愛訛詐他人,什麼時候不說真話,偏偏挑這時說了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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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漁夫也是微微一愣,大是料想不到袁昊會說出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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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甚是清楚,他和都爭先沒多少武功底子,也再無保命神丹,從今爾後自當戒慎恐懼行事,不得再強出頭。而于判官槌一事,早已讓武律道盟的多數人恨上心頭,正因如此,說甚麼也不得再露出些許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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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處,默默又起戒備,方才不慎說漏了嘴,讓老漁夫見出破綻,幸是沒說出自己究竟是哪裡人,只回答關於是不是撫仙人這問題,還算留了一份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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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漁夫不說話,靜靜望了過來,啜了口茶,良久不發一語。原本臉上的淡淡笑意,卻是愈來愈深,愈來愈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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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只覺心臟砰砰狂跳,不知為何有些焦急難耐,難以定住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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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白楊林雖說離撫仙鎮不遠,但綠蔭小道路窄難行,加之林中幽然一片,本就人跡罕至,此時二人皆不發話,耳中惟剩遠邊青山傳來野禽的聲息,更顯闃寂之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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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袁昊來說,現下這情況,尷尬無比,簡直比迫他習武還要痛苦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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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一盞茶時間,老漁夫突然喃喃道:「年紀正好……和那老傢伙的孫兒……似乎也行,不……」話音極低,袁昊沒聽見他說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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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一會,開口道:「小家夥,倘若你這幾日無事可做,想不想和老夫捕烏龜?」說著,老臉怪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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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微微一愣,忖道:「捕烏龜?是了,那騙人道姑只說捉一百隻烏龜,也沒說不能一人捉烏龜。可……可我也不知究竟會在撫仙鎮待上多久,止不定今晚、明日,或是下個月才走,都爭先說走,咱們就得走,誰也不知能留到何時。我一口答應老爺爺,事後沒了影,雖說無人會知,卻是大大的不守信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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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武者而言,悟道愈深,修為愈高,壽命自然不能和常人相比擬,十年光陰,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誰也不曉得武律何時會指派道盟大力搜查,倘若大宋、大理王室也牽扯其中,屆時四面八方皆有敵人,袁昊、都爭先惟一能信任的,只有彼此,因此他們絕計不能只待同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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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想到此處,臉上流露歉色,道:「老爺爺,晚輩……」他本要說「晚輩瑣事纏身,不克相助,實感慚愧至極。」但話不及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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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老漁夫已然起身,道:「你若肯幫忙,老夫定有厚謝。」說話間,從懷中拿出一個空間戒,竟是隨手拿出一大把白花花的武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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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眼盯著那白花花的武幣,想起自己那三百萬武幣通通替都爭先還債去了,心中大苦,如今身上兩袖空空,一毛也不剩,往後都不知怎地過日子,一聽幫忙捉烏龜就有武幣可拿,可謂天上掉下來的大餅,令他糾結萬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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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生最痛恨說話不算話的小人,況且老漁夫年紀都一大把,處居這等陋屋,這些武幣,指不定是他長年累月辛苦貯下來的持家之財,豈能收得安心?想了想,還是忍痛道:「老爺爺,晚輩真是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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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漁夫嘴中「喔」的一聲,竟是一副毫不意外之色,道:「你當真不能幫忙?」他說這話時,語氣堪堪高了起來,睿智的眸中竟隱隱有幾分欣喜雀躍之色,臉上笑容變得神神秘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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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反應,實又大出袁昊預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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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漁夫又道:「罷了,用不著現在拒絕老夫,待捉足一百隻為止,都不算晚。」說完這話,手負背後,轉身入屋,道:「小家夥,你等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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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儘管心中覺得詭異,還是靜靜等待,過了一陣子,老漁夫取出一捲深綠色畫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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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畫軸紙背已然泛黃,紙邊微皺,顯是陳舊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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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漁夫拿著那畫軸,花白臉上流露緬然之色,柔聲道:「這是老夫珍藏二十餘載的畫作,平時捨不得拿出來,小家夥,你我有緣,就讓你瞧上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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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眼珠子一轉,明白過來,目光直直盯著那大竹屋,問道:「老爺爺,那大屋可有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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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漁夫臉上微愣,眉宇間閃過一絲不安,搖頭復笑,道:「不錯,那是老夫孫女的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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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心道:「是了,是了,若非如此,怎地會有女子用品?話又說回來,那小仙樓大漢、那墨竹小姐,還有老爺爺孫女,莫非這撫仙之人,個個都愛畫如癡?」而憶起那墨竹小姐,心底愈發無奈,自己貪糖貪玩,白白錯失尋覓墨竹小姐的大好機會,又該怪與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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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老漁夫小心翼翼取下畫軸上的細繩,畫軸一拉開,下個瞬間,袁昊感覺到一股長江大河之勢,直直迎面撲來,不由倒抽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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