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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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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昨夜路英念被黃萍一頓冷嘲熱諷，灰溜溜離去，已無心情赴宴，他回到屋中閉目打坐，十二年來種種往事，不停湧上心頭。他心中大是納罕，平時自己低聲下氣拜會黃萍，她要不佯裝未聞，要不勉強應答，多則三句，少則一句，冷言冷語，從不動怒，更別說願意拋頭露面。且不說這新年喜夜，喜的是霍家人，而非黃家人，她怎地會自主離開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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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英念愈想愈覺有異，那地牢鐵門並非尋常鐵門，內外均設有機關，不僅外頭可以開門，裡面也能自行開門，這是他暗藏的一點小心意，想當然爾也沒能打動黃萍。以黃萍當年功力，要打開那扇鐵門並非難事，況且是十二年後的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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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來思去，徹夜未眠，直到外頭朝暾初上，他心有所動，更衣換裝，決定再次探個究竟，剛行到長廊的另一頭，暗轉道氣，果聽得閨房中隱隱傳來說話聲，似是黃萍和人交談的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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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在和小姐說話？好大膽子！不知道夫人很是忌諱有人接近小姐？若非我苦苦哀求，夫人她……不，不對，這宅中的家丁本都是群英樓武者，怎麼可能敢惹夫人發怒？那屋中究竟是誰？莫非是那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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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即快步到得門外，不知屋中來人是誰，深怕一個打草驚蛇，驚動屋中來人對小姐不利，於是低低敲門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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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極為排斥路英念的黃萍，甚至忘了厭惡之情，暗暗著急，幸虧昔日作為黃家人，見過不少江湖世面，強壓心中慌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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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路英念，新的一年乍到，你便開始瘋言瘋語？女子閨房，豈是你一個男人想進就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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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親眼見著黃萍由慌亂轉平靜，由溫婉轉漠然，神態舉止轉變之快，不過短短瞬息之間，話音中的險惡之意，只聞聲音根本感受不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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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知理，在下並非有意打攪小姐，但當年在下受黃家主託付，無論過往黃家還是如今霍家，對在下而言，小姐人身平安，誰是家主，誰是奴僕，在下並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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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萍俏容冰冷冷一片，呵呵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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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身平安？這十二年，偷偷摻入花毒的飯羹清水，就是你口中的忠肝義膽？你以為在飯菜中投放微量花毒，我會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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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落，袁昊驚得臉上猛變，在飯菜清水摻入花毒？十二年來，每天都把花毒吞入肚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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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路英念同樣話聲頓止，彷彿是止住了呼吸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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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英念，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但背叛黃家是你的抉擇，與我爹爹一點關係也沒有。不許你用那張嘴，繼續侮辱我黃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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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門外傳來混濁的嘆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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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一切都是在下的選擇，與黃家主毫無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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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英念，明眼人不打啞語，你到底想做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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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下確實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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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萍自小集族中萬千寵愛於一身，時常在父親、叔父輩、族中兄長身邊打轉，聽他們談論天下要事，時而是當朝聖上、時而是中原老百姓人家、時而是江湖武者，在他們耳濡目染下，很是清楚無論皇帝老百姓，又或武者，人性中均有一處卑劣地方，不可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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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路英念不僅接連打擾，更有所求，只怕是不懷好意，心中早有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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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和諸位叔叔、哥哥們的話，果然不錯，這路英念能求何事？聽他話中有話，又十分篤定，怕不是早在外面偷聽咱們說話。他的目的……十有八九就是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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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英念聽黃萍一時不答，疑心更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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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昨日宅中不少家人奴僕玩忽職守，偷偷躲起來飲酒作樂，醉臥廊道，因為是新年喜夜，喜氣之日，尋常人難免會心浮氣躁，更別說本就不拘泥禮法的江湖武者，在下也不願過於責怪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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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似乎有隻蟲子趁機偷溜進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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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說到最後幾個字，猛地加重語氣，咬字又沉又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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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有意無意退了一步，腦袋斜轉，向下望到那敞開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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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英念，你是想說那『蟲子』與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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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英念很快收斂語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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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曲解在下的意思，小姐乃堂堂黃家之後，自然不屑和江湖上的低俗賤輩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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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萍眉毛深蹙，明知不該發怒，依然心生氣惱，照對方話中之意，經文天義所託而出現的袁昊，包括文天義，都成了微不足道的低俗之人，她能夠孤單撐過十二年囚居，全仰賴著對文天義的愛戀思念，此時此刻聽得文天義遭人貶低，饒是脾氣極好的她，哪能不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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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我已非往昔小姐身份，但終歸是名女子，你一個大男人意圖強闖女子閨房，就為了一個不知是不是憑空捏造的賊人。爹爹他一生慧眼識了很多人才豪俠，但他唯一做錯的事，就是將你這種人納入我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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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門外路英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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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此事攸關小姐性命安危，恕在下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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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不喜不怒，更無半分猶豫。說罷，人影逼近，就欲開門入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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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英念！你這……這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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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在下一切都是為了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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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萍又惱又氣，卻是拿死賴皮的路英念毫無辦法，對方一口咬定人就藏在屋中，以他武功和地位，就算強闖入屋，自己也只得默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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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萍心急忖想：『不行，弟弟是天義哥哥的人，他俠義心腸，捨身犯險，不僅告知我天義哥哥下落，更以奇妙功法替我逼出侵體多年的花毒，恩重泰山。事已至此，路英念不肯輕饒，我……我就以身心，換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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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念定下，轉回頭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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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袁昊靠在鐵門邊緣，正自低頭俯瞰鐵門裡頭，喃喃自語不知說些甚麼，接著點頭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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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緊要關頭之際，黃萍見袁昊尚有餘韻露笑，有些不知所措地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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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臉上笑色，瞬息變化，由原本的欣喜變成篤定，由篤定變成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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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放著發愣的黃萍不管，飛快躍入鐵門裡頭，露出一顆小腦袋，指指門外，又指指自己下方，咧嘴笑了笑，虛掩上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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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萍還不解其意，身後已傳來開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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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路英念快步行入屋中，目光瞇細，飛快左右掃視一圈，還覺不放心，又探一回，目光瞥見地上黑血，有些愕然看向黃萍臉色，那愕然很快變成激動，哈哈笑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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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小姐，妳……妳的花毒怎麼，怎麼……哈哈哈，那太好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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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英念大步上前，二隻大手竟想抱住黃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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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萍見路英念熊抱而上，心中又驚又惱，蓮足向後一跳，退到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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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英念抱了個空，香風鑽入鼻腔，心頭大癢，望著黃萍瘦如竹竿的身段，竟覺一陣口乾舌燥，慾火忽起，當下兩眼通紅，又施同計，再次伸臂想攬黃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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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萍沒料到路英念會想故技重施，低低尖鳴了一聲，驚怒交急之下，下意識揮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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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道清脆掌響響徹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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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英念倒退半步，摀住半邊紅腫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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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萍喘了幾口氣，雙臂緊緊護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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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英念！你、你想幹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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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英念愣愣盯著黃萍冷若冰霜的面容，耳聽宛若極北玄冰般的冷淡話語，被嚇得一激靈，反應過來自己適才行徑，大臉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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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小姐，在下，在下一時激動，實在是太過高興，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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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萍貝齒咬著薄唇，恨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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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趁機抱上來？呵呵，一次不成，還想著來第二回？路英念，這十二年來你武功是精進不少，卻是糊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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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英念臉上一會紅一會白，愧色更深，滿頭是汗，咕咚咕咚吞著口水，低頭不敢望向黃萍。自他愛上黃萍，始終對這名既高貴又和藹的千金又敬又愛，不敢有半分踰矩，哪怕黃家覆滅，昔日千金淪為霍家之囚，兀自對待如昔，不敢有過多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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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楚黃萍身中花毒長達整整十二個年頭，思慕之人受盡苦楚，他恨不得替她承受花毒侵體之苦，只不過花毒乃是萬紅夫人控制群雄的手段，其中的解毒之法怕是惟萬紅夫人一人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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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當他一見到黃萍臉上雖還蒼白，卻是眉梢平舒，神情放鬆，略一探察，就知她花毒解去大半，想到多年來的其中一個心願得以實現，一時刻制不住自我，險釀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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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身鐵門下方的袁昊凝神細聽外頭動靜，他親眼看過路英念的本源道氣，想起李若虛、竹雲堂、圓如圓融二位師太和小琉璃師姐無一不再三告誡他：依他這般胡鬧率真的性子，今後恐會碰上無數敵人，在達到少沖境境界之前，萬萬不可與少沖境後期武者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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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沖境武者踏入後期境界，自道氣凝化、囤存、到本源道氣自生，道氣便能源源不息，無須再萃取道氣而行，無數武者終生難以跨越中期境界，乃是武者與高手間的一道分水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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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聽得黃萍驚呼尖鳴、路英念的暢懷笑聲，以及二人凌亂沓來的腳步聲，袁昊無法探頭出去，邊暗暗著急，邊攥緊拳頭，有好幾回幾欲衝出去大罵路英念，都硬生生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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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瞪著眼珠子，藉鐵門外斜斜射來的微光，雙手摸到鐵門機關，心中暗叫果然，和鐵門外部一樣，鐵門內部亦有二處可拉動的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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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時，只聽得路英念肉麻甜膩的話音，似在和黃萍道歉求饒，和平時模樣大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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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路英念喜歡文大嫂，為了文大嫂，甚至出賣曾經恩人，他既是負責看守的門人，但又不願把文大嫂關在牢中，這鐵門鎖頭八成是他暗中請人打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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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不由感到一陣噁心，與此同時，嘴角勾出邪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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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你路英念把無數江湖好漢關入群英樓，這份大恩焉能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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