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火紅色的轎車停靠在幽靜的路邊,透過擋風玻璃能清楚看見尤妮絲安靜地坐在駕駛座上,手裡正把玩著一枚銅色的硬幣,讓它在靈巧的手指間快速翻動。不過她的神情卻顯得心不在焉,思緒一直徘徊在三小時前與塞貝斯的對話當中。
當時的她正煩躁地彈奏著鋼琴,十指像發洩般胡亂按住琴鍵,毫無章法的音階彷彿在表達她鬱悶雜亂的心境。每當想起傑瑞德和戴維娜發展成為戀人的關係,濃烈的憤恨猶如驚濤駭浪般在她的胸腔裡洶湧澎湃,讓她恨不得將戴維娜碎屍萬段。
偏偏在這個時候,塞貝斯卻不識好歹前來打擾她,以略帶嘲弄的腔調問道︰「妳是徹底被戴維娜‧貝拉米給擊垮了嗎?」
當那個婊子的名字清晰地鑽進她的耳際,熾熱的怒火馬上從胸腔處熊熊燃燒。她咬牙切齒地從琴凳上站起身,轉瞬間閃現到塞貝斯的面前,單手扼住他的脖頸,猛力地推到琴房的牆壁上。
「如果你過來是想幸災樂禍,刻意奚落我一番的話,馬上給我他媽的滾蛋!否則我會把所有怒氣全都發洩在你的身上。」她噘起上唇對他齜牙咧嘴,整張臉孔因為憤怒而猙獰扭曲,言語間的警告意味相當明顯。
「嘖嘖,其實妳這麼渴望讓她徹底消失,難道不是更需要援手嗎?」他絲毫沒有收斂嘴角的笑意,故意揚起雙眉,意有所指地問道。
「你是什麼意思?」
「盧西安。」他輕啟薄唇,不以為然地吐出三個字來。察覺到她掐住他脖子的力度稍微放鬆,於是輕輕將她的手拉開,佯裝出一副頗有耐性的模樣,淡定從容地解釋起來,「妳跟我都清楚,那個女孩對他要進行的儀式非常重要。我聽說,他需要得到她的血液來進行什麼解封的東西。說不定,他是要在這個儀式上殺掉她。妳想想看,幫他完成要做的事情對妳來說並沒有任何損失。一來,我們吸血鬼可以盡情享用人類的鮮血,不需要刻意隱藏身份。二來,妳也不需要親自動手宰了那個女孩。我不懂妳怎麼可能會不感興趣。」
「我說過,不會為任何人而賣命的。」她瞇起雙眸盯著他,清冷的語句一字一頓從嘴唇間擠出。
「妳是那麼有自信,認為自己有能耐對付到她?」塞貝斯的嘴角噙著半帶輕蔑的笑意,分明是在取笑她的不自量力。之後他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擺出無關痛癢的姿態繼續說道,「不過當然啦,要是妳真的甘心看著他們幸福快樂地在一起,就當我從來沒有說過吧,我只是好心給妳一個建議而已。」
儘管很不想承認,但她並沒有對付巫師的經驗,僅僅靠自己單薄的力量,要剷除身為女巫的戴維娜確實不容易。她不清楚對方擁有的實力到達什麼程度,若然主動招惹她肯定會得不償失。經過上次慘痛的教訓,她絕對不能再做那種蠢事。
就在此時,「咔嚓」一聲突兀響起,讓她從翻湧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只見旁邊的車門被打開,俯身坐進來的是盧西安,他依舊戴著那副灰黑色的面具,始終不肯以真面目見人。
每次看到他總是以神秘的姿態示人,都會讓她有股衝動,渴望不顧後果地摘下他的面具,看看這位強者的廬山真面目。
到底他是想隱藏什麼,才會需要戴著這副面具?
在她的旁邊坐定後,他才慢條斯理地關上車門,把雙臂環在胸前,翹起二郎腿,刻意擺出不可一世的姿態,渾身散發著如同王者般的懾人氣勢。
「妳會主動約我見面,讓我很意想不到。」從坐下來到現在,他都沒有正眼瞧過她,平淡的聲音聽來悠然自得,「上次妳不是對我很有怨言的嗎?」
「我只是要跟你確認一件事情。」尤妮絲從來不喜歡做浪費時間的事,因此沒有打算轉彎抹角,單刀直入地向他索取想要的答案,「你上次說過不許我動戴維娜·貝拉米,因為她對你們的儀式有用處。那等到你需要完成的事情結束後,她會死嗎?」
「噢,我是不會讓不信任我的人知道我的計劃,換作是妳也不敢冒這種風險,不是嗎?」終於,他把目光投落在她的身上,銳利的眼神富含幾分趣味,唇角有些得意地翹起,彎出狡黠危險的弧度。
在尤妮絲的眼中,盧西安就像狡猾的狐狸般精於算計,當然預想過無法輕易從他口中探出消息。他清楚知道她渴望獲得這個資訊,自然會要求她付出代價來換取。
「說吧,你需要我做些什麼?」她深深地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語氣聽起來輕鬆鎮定。
下一秒,盧西安從大衣的口袋裡取出一個細小的玻璃瓶,直接遞到她的面前。
「給我喝下它。」他的薄唇輕輕開合,丟出的語句不含半分情緒。
尤妮絲將視線投射到玻璃瓶上,只見裡面滿載著一種黑紅色的液體,單憑肉眼觀察,根本沒有辦法看出這種液體是什麼鬼東西。
「這是什麼?」她旋即皺起雙眉,眼神裡佈滿警戒。
「代表忠誠的象徵。」盧西安故作意味深長地丟出一句話來。發現她的眉頭皺得更深,他擺出一副耐性十足的模樣,一字一句地清楚解釋,語氣中滲透著令人心寒的惡意,「這是蘊含著黑暗性質魔法的液體,裡面混合了一點點屬於我的血液。只要喝下這瓶東西,妳的性命將會與我的連結起來,如果我死的話,妳也會跟著一起死。」
如此直白無情的言語重重敲擊著尤妮絲的心臟,使她猶如被驚雷擊中般,渾身變得僵硬。她不是傻子,自然領悟到他話中的含義,不禁錯愕地瞪大眼眸,不敢置信地問道:「我沒有聽錯吧?你是要找我陪葬?」
雖然她明白盧西安不信任她,需要得到保障慎防她會聯合傑瑞德的陣營來倒戈他,只是沒有想過,他居然會要求她用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這個混帳怎麼能夠隨隨便便就決定別人的生死?
「哈,別說得那麼難聽。」盧西安從喉間發出帶著快意的笑聲,仿如操縱別人的命運對他來說是件很享受的事情,口吻聽起來囂張狂妄,卻又顯得像是在訴說平常事般理所當然,「只要我活著,妳自然就不會有事。妳應該很清楚,妳深愛的傑瑞德‧賽伯特不惜一切要破壞我的計劃,甚至以殺死我為目標,難道妳認為我能夠信任妳嗎?我最討厭就是有人在我背後耍花樣,唯一能夠證明妳值得我對妳坦誠,當然是拿妳的性命作為保證。不過妳放心,只要我的計劃沒有遇到任何阻礙,能夠順利完成,我自然會讓我的女巫解除這個連結魔法。」
尤妮絲抿著嘴唇不發一語,強裝出鎮定思索的模樣,竭力隱藏波濤洶湧的情緒——
事實上,她早已慌亂成一團,整個心都被躊躇惶惑給填滿。
他媽的在開什麼玩笑?喝下這瓶東西根本就是自殺式的行為,她怎麼能夠確保盧西安的計劃一定會成功,而且他不會在中途被殺死?
儘管她是很想讓戴維娜從此消失,但也不希望因此而丟失性命,這是她最真實的心聲。她從來不認為自己的性命是可以由任何人來主宰的,因此當初在答應跟他合作後,她就很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極力不希望被牽扯進各種麻煩中,害怕最後會搭上自己的性命。
可她萬萬沒想到,他居然不費吹灰之力便洞悉到她的弱點,刻意提出這個條件與她進行交易,令她壓根沒有辦法在他面前擺出那副強勢不屈的姿態。
天殺的。
這種被人赤裸裸地看透的感覺,如同踩中狗屎般令她感到糟糕透頂。
「倘若妳願意這樣做,我可以向妳保證,即使我的計劃不需要殺死那個女孩,都會替妳取她的性命。」見她面露猶豫不決,盧西安並沒有露出半分焦躁,反倒很有耐心地誘哄著她,聲音宛如裹上糖霜的毒藥般,一點點地誘導著她墮入他的掌控。「妳那麼深愛傑瑞德・賽伯特,卻被這個女孩搶走一切的機會,妳一定是痛恨她到極點。難道妳不渴望看到她在受盡折磨下死去嗎?不渴望享受從她嘴裡發出悲慘的哀叫聲嗎?妳是可以讓這種畫面變成她的結局的,只要妳願意作出選擇。」
她應該要拒絕的,理智就像被敲響的警鐘般如此警告著她,然而心底那份忌妒和恨意卻不允許她這樣做。沒錯,那些機會本來就是屬於她的,她才是最開始得到傑瑞德關注的人,這次來到布克頓鎮找傑瑞德就是希望能找個機會與他和好如初的,偏偏殺出一個戴維娜,把他迷得神暈顛倒,令他們每次會面都弄得不愉快的收場。
真該死!
如果沒有戴維娜的存在,她還是有機會讓傑瑞德去理解她做的事情,再次給予她需要的關懷和憐愛。
曾經的他明明是那麼關心她、維護她,願意成為讓她依靠的對象,才不像現在那樣對她冷漠無情。他的狠心與絕情全都是受到戴維娜的影響,只因為他現在的眼裡只容得下她一人。
她很痛恨,也很不服氣。即使知道讓戴維娜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傑瑞德的心也未必會屬於她,可她就是不願意看著對方得到她無法擁有的美滿與幸福。
就算要她對傑瑞德放手,她都必須要先弄死那個婊子,盡情品嚐她在面對死亡時流露的恐懼和絕望,才能夠宣洩積聚於心頭的怨恨。
「你說只要計劃完成,就會讓你的女巫解除這個連結魔法,我能確保你會說話算話嗎?」縱使那股濃烈的恨意已經佔據她整個心房,卻尚未讓她徹底卸下對盧西安的防備,他這個人太神秘了,讓人完全摸不透他的底牌,自然會令她擔心到頭來吃虧的是自己。
「我的目的從來只有一個,就是讓奧伯倫重獲生命,回到這個世界上領導吸血鬼,讓我們成為世上最強大的生物。只要能夠完成這件事,一切對我來說都已經無所謂,那我把妳的性命掌握在手中又有什麼意義?」
這些話聽起來似乎都合情合理,他口中的奧伯倫是吸血鬼原本的領導者,只要他的計劃順利完成,讓對方重新回到世上,他自然就不需要擔心性命會受到威脅。
而按照現況來看,盧西安背後擁有難以估算的勢力,她根本不相信傑瑞德他們有能力殺死他,衡量兩邊的陣營和力量,他的勝算無疑更高。
或許她應該放手一搏,暫時放下堅持的原則,與這個惡魔進行這場危險的交易。
下定決心後,她不允許自己再退縮,伸手接過玻璃瓶,扭開銀色瓶蓋,一鼓作氣地將裡頭的液體飲盡。
「這樣你滿意了嗎?」
盧西安唇角的弧度越發加深,眼神染上歡心愉悅的色彩。妒忌心往往是最容易操縱的情緒。談到愛情,試問這個世間上,有誰會不渴望獨自佔據一個人?
只要承諾她能夠讓她得到想要的對象,自然就會心甘情願地替他辦事。噢,他真是非常享受這種精準掌握別人弱點的感覺。
「戴維娜·貝拉米屬於馬丁內斯家族的巫師。她的家族是當初利用魔法將奧伯倫的身軀困在洞穴中的,我必須要取得她的血液解開那個該死的魔法咒語。不過妳放心,正如我剛才所說,就算我要進行的儀式不需要奪取她的性命,我都會替妳親手解決她,反正多殺一個人對我來說並沒有任何損失。而再過不久,妳就不會在這個鎮上看到她出現。」
目的達成的感覺令盧西安感到無比歡暢,唇角微不可察地挑開滿意的弧度,轉身將手搭在車門的把手上,打算推門而出,卻在這個時候才想起有些很重要的話尚未對她說,於是轉頭回望她,換上一抹頗為耐人尋味的眼神。
「噢,對了,只要奧伯倫順利回到這個世界上,他就能夠隨意操控吸血鬼的思想,輕易讓傑瑞德認為自己喜歡的對象是妳,到時候妳想把他留在身邊根本不成問題。相信妳跟我都會很期待這一天的來臨。」
言畢,他便收回視線,動作俐落地推門下車,留給她獨自沉思的空間。
他這番話無疑是在給她希望,讓她知道要徹底擁有傑瑞德並不是沒有辦法,前提是她需要作出怎樣的選擇。老實說,她根本就不在乎這個人類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她打從心底痛恨人類,看著他們淪落為被控制的傀儡,只為吸血鬼提供源源不絕的血液而生存,這是一件非常痛快的事情。
再說,以吸血鬼的身份生活在人類世界總是諸多限制,既不能光明正大地進食血液,又要定時遷徙居住的地方,她老早厭倦這種過得鬼祟的生存模式。
倘若幫助盧西安,讓那位古老的吸血鬼領導者重新回到世上,就能夠將傑瑞德永遠留在身邊,她沒理由要放過這個好機會。
她不屑做聖人,什麼愛一個人不需要擁有他根本就是屁話。不敢去爭取,說到底都只是一種懦弱的表現。
她早就不再是以前那個膽小、凡事只會忍讓的尤妮絲。只要有人敢搶走原本屬於她的東西,她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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