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傑瑞德懷著沉重的心情,把車開到埃絲特的家門前停下來。昨晚戴維娜那副悲傷落寞的模樣至今依然停格在他的腦海中,讓他心痛到難以忍受。
雖然面對埃絲特會讓他感到心虛,但他還是要找她當面講清楚。而事實上,他是需要為這件事負上責任的。要不是他的出現擾亂了戴維娜原來的生活,她就不需要對埃絲特隱瞞超自然界的事情,導致她們的關係演變成這種困局。倘若她們無法和好如初,他將會深受愧疚的折磨。
而過往的經驗告訴他,誤會從來不會自動消失。現在的埃絲特完全不肯接聽戴維娜的電話,也沒有理會她的簡訊。要是她不肯停止對戴維娜的責怪和埋怨,她們的友情很快就會因為這件事而出現無法修復的裂痕。
他不想看到戴維娜難過,儘管他也無法確定埃絲特是否能夠保持冷靜,聽他解釋所有事情,可他必須要試試看,最起碼也請求她給戴維娜一個當面道歉的機會。
踏上台階來到門廊,他不假思索地抬手按下門鈴。靜候片刻,門緩緩被打開,出現在眼前是一位體型略顯肥胖、留著絡腮鬍的中年男人。他相信,對方正是埃絲特的父親。
「你是……」他皺起眉頭,面帶疑惑地打量著傑瑞德。
「佩恩先生,你好。我是戴維娜的男朋友,傑瑞德。請問埃絲特在嗎?我有事想找她聊一下。」傑瑞德把雙手交疊放在背後,盡顯彬彬有禮的姿態。
「噢,你好。」佩恩先生連忙點頭打招呼,面容掩不住些許憂色,「那個孩子一早出去了。我猜她就是想避開戴維娜,於是乾脆早點出門。昨晚她回來的時候,整個人怒氣沖沖的,還說什麼要從此跟戴維娜絕交,你會知道她們是因為什麼事吵得那麼嚴重嗎?」
「這件事說來有點複雜,請原諒我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向你說明。」傑瑞德朝他微微頷首表示歉意,並以禮貌溫和的語氣追問,「請問你知道她去哪裡了嗎?」
「我看她是拿著畫具出去的,應該是開車到了樹林的地方繪畫。每當她心情不好,就會透過畫畫發洩情緒,那是她的習慣。」
無法準確掌握埃絲特現時的位置,傑瑞德顯然感到有些懊惱。布克頓鎮的樹林那麼大,要在短時間內找到她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來,他只能去找那個人的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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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希望利用魔法將南茜‧沃克的靈魂投射到現實世界?」洛爾站在窗前,把手機貼到耳邊,眉頭困惑地皺起。「我曾經有在書本上看過這個咒語,但從未曾試過使用它。妳確定在詛咒被啟動的情況下,她還會記得妮可‧馬爾克的存在嗎?」
「南茜是已經逝去的人,靈魂的記憶將會自動保存起來,是不能被修改的。報喪女妖在接走她的靈魂後,將會帶到另一邊的世界等候審判。我們需要進行的魔法,只是把她暫時從那個鬼魂世界中拉扯回來。她能夠現身在現實世界的時間只有很短,但我相信已經很足夠讓我們問清楚所有事情。雖然根據戴維娜的說法,她很可能是被妮可‧馬爾克殺死,但我們也需要搞清楚在她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包括為什麼她會來到布克頓鎮、是否真的跟妮可‧馬爾克碰過面,甚至是怎麼被殺死的,說不定我們能夠從她口中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手機彼端,莫伊拉的聲音緊繃嚴肅,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愁緒。面對眼前這個棘手的情況,她能想出的對策並不多。一直以來,她都不贊成黑白巫師互相打交道,認為河水不犯井水,只要他們不做越界的事情,她沒有必要過於深入了解他們的事情。偏偏沒想到,現在卻因為這點形成一個困局——
面對黑魔法帶來的影響,感到有些束手無策。
默默思索了一會兒,洛爾謹慎地啟口,拋出纏繞在心中的疑問:「對於戴維娜記得妮可‧馬爾克的存在,妳猜到是什麼原因嗎?」
「她昨天有跟我通過電話,提到她進入靈界的事情。」提起戴維娜,莫伊拉的心情絲毫沒有放鬆,反而變得更加凝重,「我懷疑,那是跟靈界守護者向她提到的力量有關。要是妮可真的殺了南茜成為祭品,她的意識將會被黑暗吞噬,變成一具被黑魔法控制的軀殼。倘若戴維娜那股力量是用來治癒心靈的傷痛,說不定讓她記住妮可的存在,是為了尋回她原來的意識,撫平她因為殺死南茜而造成的哀痛與懊悔,將她從黑暗中拯救出來。」
「妳認為,她這種力量能夠終結整件事情?」洛爾若有所思地問道。
「我不能確定,但如果當時希賽兒真的說過,她能夠透過尚未發現的力量阻止事情發生,我認為是有這樣的可能性。」
就在莫伊拉的話音剛落,一道悠揚的門鈴聲冷不防地響起,將洛爾的注意力轉移開來。
「我去看看是誰,待會碰面再詳聊。」
切斷通訊,他把手機放到沙發前的茶几上,轉身邁步走向玄關,輕輕轉動門把,將門打開。
出現在眼前是傑瑞德的身影。
令他感到出奇的是,對方並沒有像平常那樣,對他冷著一張撲克臉,禮貌地把雙手交疊在背後,神情顯得謹慎有禮。始此反常的態度,理由就只有一個——
這個吸血鬼有事需要請求他的協助。
「你是特地來我家扮演士兵嗎?」洛爾挑起一邊的眉毛,刻意諷刺他一番。
「我有事需要你的幫忙。」傑瑞德顯然懶得跟他浪費唇舌,毫不轉彎抹角地說出前來的目的。
「我有理由相信,你是為了私人事情而來,我不感興趣。」洛爾真的認為他有需要重新學習請求他人幫忙的方式,連最基本的誠意都拿不出來。
「嘿。」眼看他就要把門關上,傑瑞德趕緊抬手按住門板,著急的語氣中充斥著懇切的哀求,「就當作是我拜託你,這是關於戴維娜的事情,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求你……幫幫忙。」
洛爾錯愕地微張嘴唇,但沒有發出聲音,只是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他。他沒有想過,這個吸血鬼居然會為了戴維娜願意放低姿態,低聲下氣地請求他。
洛爾也有經歷過談情說愛的階段,清楚知道當一個人願意為了另一個人放下長久以來捍衛的尊嚴,表示他是真的很重視對方。
他對戴維娜付出的那份愛確實讓洛爾動容,於是重新將門打開,口氣放軟了一些,清晰而明確地問道:「你需要我做什麼?」
傑瑞德立刻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粉紅色的梳子,然後遞到他的面前,說道:「拜託你幫忙使用定位咒,找出這件物品主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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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某間獨立公寓的地下室內,傳來一陣陣拳腳碰撞的聲響。身穿輕便服裝的艾登正與一位體型壯碩的男子進行單對單的對戰。明天就是他跟文森特對決的日子,他是需要認真對待最後一場訓練,以擊倒對方為目標。
然而艾登整個早上的表現都大失水準,完全沒有辦法集中精神,攻擊頻頻出現差錯,讓對手有機可乘之餘,也逮不到還擊的機會。面對對手來勢洶洶的攻勢,他只能吃力地彎腰俯身躲避。
他無法停止想起埃絲特昨晚離他而去的情景,湧現在她眼中的恐懼與失望直到現在依然刺痛著他的心,痛到連呼吸變得有些困難。
隨著體力不斷消耗,艾登移動的速度明顯開始慢下來。最終,一記雷霆萬鈞的拳頭猝不及防地擊中他的喉嚨,把他打得往後摔倒,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該死的,他到底在搞什麼鬼?要是明天以這種糟糕的狀態迎戰,要打倒文森特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決勝負的日子就在明天,你怎麼還能夠那麼心不在焉?艾登。」與他進行訓練的男子不悅地皺起眉頭,言語間微帶責備。
「對不起,我會在下一場訓練努力發揮最佳的水準。」艾登瞬即從地上爬起身,慚愧地低下頭,語氣充滿歉意。
「我們休息一會再繼續吧。」
發出一聲喟嘆,他稍微放軟口氣,抬手拍拍艾登的肩膀,然後轉身走開。站在一旁「觀戰」的梅森和海倫似乎也察覺到艾登的不對勁,互相交換一個眼色後,馬上邁開步伐朝他走去。
「你確定你沒事嗎?艾登。」海倫把手中裝著水的塑膠瓶遞給他,眼神和聲音都透露著明顯的關心。「今天的你很不在狀態。」
艾登從來不會在其他人面前主動提起自己的感情事,因此梅森和海倫根本不清楚誰是埃絲特。而現在,他也不認為有需要告訴他們,反正他跟埃絲特之間並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想到這裡,艾登的心底不禁泛起幾分酸澀,胸口充塞著強烈的難受與失落。儘管如此,他始終強迫自己扯開微笑,試圖讓她放心。
「我沒事,別擔心。」接過她手中的塑膠瓶,他馬上扭開瓶蓋,仰頭灌下一大口冰涼的液體。
儘管艾登表現出沉穩的姿態,卻無法消除蘊藏在梅森心底的擔憂,惴惴不安地說道:「我聽說,文森特很認真看待明天的對戰,每天都在頻頻鍛練。我相信他一定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明天切記要萬事小心。」
「我心裡很清楚,明天會是一場硬仗。雖然我無法確定自己的勝算有多少,但我向你們保證,我一定會竭盡全力打敗文森特的。我不想輸。為了整個族群的公義,我希望證明給文森特看,權力和地位並不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
艾登抬起眼睛看著他,神情堅毅且充滿鬥志,語氣中有著前所未有的決心。這番話是他最真實的心聲,他要打贏文森特不是要證明自己比他厲害,只是不希望他繼續用那種自私的方式,帶領族群走下去。同伴並不是用來犧牲的工具,他絕對無法接受文森特如此冷淡看待同伴的性命,毫不給予需要的援助和關愛。
「靠,你真的是酷斃了。文森特那個垃圾根本連你一根頭髮都比不上。」再次提到文森特,梅森的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厭惡與鄙夷,彷彿舌頭嚐到酸臭的嘔吐物般。接著他朝艾登伸出拳頭,煥發起光澤的眼神佈滿著對他堅定的信心。「預祝你明天打一場漂亮的仗,兄弟。」
「我們一定會挺你到底的。」海倫也跟著伸出拳頭,表示對艾登絕對的支持。
「謝謝你們。」艾登對他們報以感激的微笑,接著伸出拳頭迎上去,與他們的拳頭互相輕輕頂碰一下。
沒錯。明天與文森特的對戰攸關重要,梅森和海倫是否能夠繼續留在族群裡,全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必須要把全副精力投放進去,不能再被埃絲特的事情分散到自己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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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進行靈魂召喚術需要確保空間磁場不會受到干擾,讓靈魂能夠順利感應到魔法的召喚而現身,因此除了莫伊拉和洛爾先到存放南茜屍體的地下室進行準備,其他人都留在客廳等待。
戴維娜獨自站在陽台,背靠在欄桿上,低頭看著手機螢幕,臉色略顯沉重。
『埃絲特,我很抱歉這段日子隱瞞著妳那些瘋狂的事情。能不能請妳回個電話給我,讓我親口向妳解釋所有事情?我明白妳不可能會原諒我,只是我很擔心妳的狀況,最起碼也請妳回我簡訊,讓我知道妳是安好。』
發現半個小時前傳送給埃絲特的簡訊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回覆,戴維娜不禁哀愁地低嘆一聲,神情轉為挫敗沮喪。
「還在苦惱著妳朋友發現我們世界的事情嗎?」一道溫潤悅耳的女聲驀然響起。抬頭望去,她發現卡瑞莎正踏著平穩的步伐朝她走來,眼神裡流露出關切。
「嗯。她氣到完全不肯聽我解釋。」她黯然地垂下眼眸,語氣有些苦悶。
「我是很好奇,為什麼昨晚妳不讓傑瑞德利用精神控制讓她忘記一切?」卡瑞莎面露不解地看著她,「只要隱藏到底,妳們的關係自然就不會受到影響。」
「我知道。我明白只要這樣做就可以隱瞞過去,不會失去跟她的友情。但說實話,我又是否真的能夠一直隱瞞到底?現在的我已經全心投入在解決那場可怕儀式的事情中,埃絲特是我的好朋友,再說她已經喜歡上艾登,我根本沒有信心能夠不讓她察覺到任何破綻。與其每次面對她的時候,都會憂慮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發現一切,我倒寧願早點向她坦白。就算她會因此而討厭我,但起碼在她的面前,我不需要再掩飾,也不需要再假裝所有事情都很正常。」戴維娜抬起雙眼看著她,嘴角滑開一抹難看的苦笑。「妳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做很愚蠢?」
「我沒有資格去判斷妳的決定。但與其說是愚蠢,我覺得用勇敢來形容會比較貼切。坦誠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知道坦誠後會為對方帶來傷害,承受那份煎熬是需要花很大的勇氣。」卡瑞莎抬手輕輕搭上她的肩膀,對她露出安慰的微笑。「給她一點時間吧。任何人都需要時間去適應難以接受的事情的。」
「謝謝妳,卡瑞莎。」戴維娜滿懷感激地回以一笑,隨後彷彿是想起什麼重要的事情一般,立刻收回思緒,輕皺眉頭,語帶疑惑地問道,「對了,妳知道傑瑞德去哪裡了嗎?他早上打給我說有事情要處理,沒有辦法趕在中午前回來,可他卻不肯告訴我到底要去哪裡。」
「我也不清楚,他只是說有事要出去一趟。」卡瑞莎無奈地聳聳肩膀,表示沒有任何頭緒。發現戴維娜的臉龐蒙上些許擔憂,她馬上柔聲開口,試圖消除她的不安,「不要太擔心,如果傑瑞德沒有把握完成現在要處理的事情,他絕對會找我們幫忙的。既然他沒有說出來,就代表很有信心能夠辦妥需要做的事情。」
伴隨著她的話音落下,訊息的提示音恰好響起。戴維娜馬上低頭看向手機螢幕,整張臉稍微正經起來。
「是時候要去地下室了。奶奶跟洛爾已經成功把南茜的靈魂召喚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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