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的漆黑漩渦恍如是個自動感應的傳送裝置,傑瑞德和尤妮絲連反應或掙扎的時間都沒有,轉眼間已置身在一個截然不同的地方裡。
這裡是一間房子的客廳,裝潢精美細緻,洋溢著優雅的古典風格,彷彿穿越回到十九世紀初時期一般。地板是暗紅色的硬木材質,寬闊柔軟的波斯地毯鋪蓋在上方,顯得頗有氣派。
乳白色的天花板高聳,配有精緻的石膏裝飾,典雅的枝形吊燈垂吊而下,綻放著柔和的暖色光線,照耀著客廳的每個角落。
點綴著幾何花紋的深綠色壁紙覆蓋著四面牆壁,其中兩側懸掛著幾幅被裱框起來的油畫作品。以黑色大理石裝飾的壁爐設置於左側的壁面,裡頭並沒有生火,數件美麗且珍貴的工藝品以優雅的姿態佇立在爐檯的上方,締造出一種賞心悅目的視覺美感。
充滿古舊色彩的家具散置於各處——雕刻著花紋的桃木書櫃與壁爐相鄰,奶油色的駝背沙發則擺放在另一側的牆壁前,旁邊圍繞著數張同色系的沙發椅,精巧的骨瓷茶具被放置在前面矮小的茶几上。
沙發的對面是一架直立式的鋼琴,木質表面經過精心打磨,呈現出深邃的栗色光澤,與雕刻在上方的花紋互相配搭。覆蓋著天鵝絨面料的琴椅置於前方,孤寂地靜待著知音人落坐。
深藍色的絨布窗簾被流蘇束好懸掛在兩側,兩扇鑲嵌著白色框架的提拉窗被往上趟開,能清楚看見外面是一個寬闊的庭園。儘管沒有風吹進來,這裡的空氣卻異常寒冷,足以凍結每一塊與它直接接觸的肌膚。幸好此刻身處在這裡的兩人是吸血鬼,而非人類。
傑瑞德迷惘地環顧著四周,對於這個地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喃喃道:「這個地方是⋯⋯」
「你沒有想起來嗎?這是我們當年住在一起的地方。」回憶的浪花濺上尤妮絲的心頭,激盪起一股沉醉的愉悅,驚喜的光采宛如火花般在她的眼中跳躍飛舞,「這裡與我印象中的記憶完全沒有任何改變。」
她一邊說,一邊像個興奮的小女孩一樣,邁著大步來到鋼琴前,輕輕掀起琴蓋,展露出排列整齊、黑白相間的琴鍵。當她的指尖靈活地在上方跳躍,敲彈出美妙的音符,沉睡的旋律彷彿被喚醒似的,縈繞著整個懷舊的空間。
「你還記得這部鋼琴嗎?以前的你,就是會坐在沙發上,一邊聽著我彈琴,一邊安靜地看書的。這樣看來,我們可以在這裡回味一下曾經相處過的點點滴滴。」
「會這樣想確實很符合妳一直以來的性格,只懂得牢牢抓住過往的記憶,壓根沒有要放手的意思。」傑瑞德沒有跟隨她的步伐移動,只是用陰鬱的眼神瞪視著她,臉色相當難看,「難怪妳從頭到尾都沒有意識到盧西安真正的計劃。」
尤妮絲驀地收斂上揚的嘴角,放在琴鍵上的手指如同被停格一樣變得僵硬。她緩緩扭過頭望向他,微顯愕然地問道:「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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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她想起了稍早前他尚未能完整對她說出的話,身體忐忑地輕顫了一下,盈滿壓迫的緊張感油然躍上她的心頭。
她當然知道最後死去的不會只有戴維娜,但她並不在乎其他人的命運是如何。她所在乎的,就只有眼前的他。那種需要他的渴望,一如既往是那麼強烈,就算要她付出多少,也在所不惜。
「妳確實知道,他接下來的每一步是打算怎麼做嗎?包括他為什麼要讓我也跟著來這個地方。」儘管冰冷的怒意已從傑瑞德的雙眼滲透而出,但他依然竭力克制著脾氣,等待她說出一個可笑又愚蠢的答案——盧西安為了要利用她,而製造出來的謊言。
尤妮絲乾脆讓手指離開琴鍵,把琴蓋關上,側過身面對他,回答道:「他說需要你來當誘餌,藉此得到戴維娜.貝拉米。因為他的追隨者全部都嗜血成性,他不能冒險帶著人類離開,所以他能挑選的對象就只有你。」
「妳知道被挑選成為盧西安口中說的祭品,會需要做些什麼嗎?他們需要殺死自己所重視的人,在沒有其他合理人選的情況下,妳認為他需要戴維娜殺死的會是誰?」傑瑞德緊握拳頭,傳達出強烈的憤怒,累積已久的氣憤瞬息如火山爆發般轟炸開來,令尤妮絲不由有些畏懼地往後一縮,「是我。該死的,尤妮絲!妳到底搞清楚了沒?在妳幫盧西安送我到船上的那一刻,就已經等同要結束我的性命。」
「盧西安說過,弗羅拉有方法能夠免除讓祭品殺人的條件發生,他對我再三保證,自己需要得到的只是戴維娜而已。」沒有從她的語氣中捕捉到一絲慌亂,傑瑞德不禁失望地搖頭,悄然吐出嘆息。她居然天真認為『惡魔』的保證是值得去相信,難怪盧西安能夠如此輕易利用她。「況且,他跟我有過協定,他不能親手或指派任何人殺你或傷害你的,否則他都會遭到魔法的攻擊,陷入身亡的風險。」
「妳說的是誓約咒,對吧?」他貌似想平復情緒地閉上雙眼,聽不出語氣是嘲諷還是慨嘆。1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QiSFprW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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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麼會知道的?」尤妮絲驚愕地瞪大雙目,對他知道『誓約咒』一事感到極其意外。盧西安向來都不屑做沒有意義或價值的事情,照理來說,他不可能會主動對傑瑞德提起此事的。1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QmU2yQ4q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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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知道重要嗎?拜託妳動腦筋想想好嗎?他和他身邊的人不會動我,與戴維娜會否對我出手是兩回事,因為戴維娜是被黑魔法操控,而不是被他操控,這正正是他在耍狡猾的地方。要不然在戴維娜上船後,他為什麼沒有讓妳帶著我離開?既然他需要的只是戴維娜,而他已經成功得到手,留下妳跟我在這裡又有什麼用?弗羅拉能夠用魔法困鎖住她體內的魔法,讓她無法反抗,難道他認為,她還會有能力脫離他的掌控嗎?」
傑瑞德端出確鑿的理據證明自己不是在憑空捏造,令尤妮絲的臉色越發難看,好似被人往臉上潑了一盆污水。她顯然已開始意識到,自己與盧西安的交易確實存在著不對勁的疑惑。
然而,他並沒有洩漏出戴維娜能夠做預知夢一事。他不信任尤妮絲——考量到她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他相信隱瞞此事對戴維娜來說會是個更安全的保障。1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TRf8DtnY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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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你在撒謊!他知道我最需要得到的就是你。我幫了他那麼多,而我想要的東西只是那麼簡單,他又怎麼可能會不願意給我?」尤妮絲不願相信地搖著頭,竭力抵擋不斷高漲的惶恐,茫然的表情摻雜著驚駭與錯愕,思緒猶如波濤一樣洶湧地翻滾著,無法平靜下來。
「事情來到這一刻,我還有需要欺騙妳嗎?難道我會認為,單憑被盧西安利用的妳,能夠幫到我們阻止事情繼續發生,或者幫我們逃離這個鬼地方嗎?我只是要妳清楚知道,妳到底幹了什麼好事。盧西安向來是那麼精明深算,妳覺得在他想要的結果與妳想要的東西之間,他會怎麼選?」
尖銳、刻薄的言詞平板地從他的唇間吐出,宛若鞭笞一般狠狠敲打著尤妮絲的心,將她原本端出的理直氣壯無情地瓦解成碎片。她的聲帶因被慌亂凍結,擠不出半個字,喉嚨彷彿有爪子刮擦著喉壁,連吞嚥都感到困難。
當時的她,一心只希望從戴維娜的手上奪回傑瑞德,認為只要幫盧西安完成整個儀式,他就會讓傑瑞德順從地回到她的身邊。但她萬萬沒有想過,在犧牲戴維娜的同時,會連傑瑞德的性命都搭進去。
她當初就該繼續懷疑,為什麼挑選的對象非是傑瑞德不可,偏偏她卻愚蠢認為,誓約咒能夠對盧西安達到束縛的效果,連他在耍她、利用她,都渾然不知。
「現在這樣一想,不是很諷刺嗎?妳對盧西安要求保住我的性命,但到頭來卻是把我推向死亡的局面。如果這就是妳所謂的愛,我倒寧願從來沒有認識過妳。至少我不會因為被逼要接受妳的愛,而面對現在這種狗屎般的情況。」
他對她的忍耐已經到達無法再忍受的極限,毫不在意這番話會否對她造成傷害。現在所有人都處於水深火熱的狀態中,他無法掌握戴維娜現在的狀況,甚至對她被傳送到哪個地方也毫無頭緒,這可都是拜尤妮絲所賜!
但她居然還敢因為來到這個虛假的空間而感到開心?就因為能夠沉淪在昔日的回憶中?不,他決意要粉碎她這份快樂——
讓她獨自承受殘酷真相帶來的折磨。
「要是妳那麼渴望沉醉在過往的回憶裡,我祝福妳慢慢享受在這裡的時間,但請不要把我算在內。比起認識到妳這份回憶,我更希望獨自回想與戴維娜相處的點點滴滴。」
說完,傑瑞德便冷漠地收回視線,逕自轉身離開,留她獨自待在空虛且冰冷的客廳裡。
尤妮絲徬徨無措地呆立在原地,目光沒有放在他遠離的背影上,只是毫無焦距地呆瞪著地板。窒息般的恐懼與焦慮就像狂潮吞噬著她的身心,讓她整個人因害怕顫抖得厲害,雙腳好似被鎖鏈纏住一樣,無法移動半步。
她一直以為自己選擇了最正確的道路,能夠透過這條即將望見盡頭的路,得到心裡渴望已久的東西。沒想到最後換來的,只是火辣辣的一巴掌,提醒她到底錯得多麼離譜。
如果到頭來她只是變成了害死傑瑞德的兇手,那她一直以來所做的事情又有什麼意義?她從頭到尾最需要的人,就只有他。
但她能夠選擇阻止嗎?要是盧西安被殺,她都只會同樣面臨死亡的命運。
該選擇自己還是傑瑞德,塞貝斯曾經用來調侃她的問題,竟然會變成一個真實上演的局面。而令她陷入進退兩難的人,正正就是她自己。
哈,這種狀況真是有夠他媽的可悲。
酸澀的痛楚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如同腐蝕性液體一樣,把她的心臟灼燒得滿目瘡痍,帶來一股絕望且無法抗拒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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