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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線晨光從大海盡頭升起,將世界的燈火點得通明。「最黑暗的夜來臨前,太陽神全力彰顯祂的榮光,盡可能驅除世間最後一點邪惡」啟明紀元的神話如此記載,那個時候人們根據諸神的教誨,創立了一套啟明曆法,將每天的氣象以短句描寫,構成整套完整的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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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辰從悠長的夢裏醒來,戰火如此熾熱,將他譜寫的故事都燒成灰燼。初晨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卻感到身體像是埋在沙中一樣,悶熱難受。他發現自己無法看見事物了,即使睜開眼睛也一樣,他的心臟卜卜直跳,雙手像發了瘋似的撫摸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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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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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都沒有,他感覺自己帶著一層金屬手套,所觸摸到的任何事物都像沙岩般堅固而乾燥,不,發生了什麼事,每天會來叫醒他的溫蒂呢?他的臉呢?他的身體像要被火燃燒起來一樣熾熱,就像從一場惡夢,掉落到另一場惡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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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辰開始用力地抓刮皮膚,他感到全身痕癢,皮膚像結了焦一樣開始剝落,不,那不是皮膚,是一些像是焦炭般的硬塊,他開始更用力地扯開覆蓋身上的碎片,摸起來就彷彿烤得太焦的乳豬外皮,但摩擦在手上,立刻便會如白堊砂般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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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捶打自己的外殼,拳頭中蘊含着不可思議的力量,他一拳憾在自己身上,沙岩外殼應聲破碎,他臉上的硬塊逐漸剝落,陽光從隙縫裏滲透進來,親切得似是親吻他的臉。溫蒂呢?他再次回憶,懷念那種與她親吻的感覺,就像擁在懷裏的小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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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被如同焦炭般黑色粉末覆蓋,洛辰抬頭,太陽正在海的盡頭升起,波濤平靜得像經歷完一場浩瀚的大戰,海鳥如常飛舞,在染成金澄的彩霞之下彼此追逐,他咪起眼睛,這個世界看起來好陌生,他從來不知道加拉拜城外的景物可以如此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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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外殼剝落,他發現自己昨夜穿的衣服亦不知所終,也許是伴隨這些粉末化成了焦炭。他感覺自己的記憶像是丟失了一部份,他還沉醉在昨夜的夢裏,半睡半醒,在夢中,他將加拉拜城從懸崖上拆除,築起連綿的城牆,以及一座瞭望東海的高塔,塔上點起永不熄滅的燈火,照耀歸來的船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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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來到先王故事中的許諾之地,種起一棵參天大樹,粉碎父親埋下的界石,在海岸邊緣,一座牆體潔白的城市拔地而起,無數手持巨劍的披甲戰士圍成半圓,像漠然的雕像一般無可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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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他記不得了,夢的記憶消退得好快,比時之女翻動書頁的速度還要快,數十年亦好比小河的湍流一樣,放下去的葉片瞬間就不見蹤影。只是,他寫下來的故事結局集結成書,火卻憑空焚燒起來,無論怎麼撲滅,火依然將書燒成了灰燼,就如同他身上的外殼,在手指縫𥚃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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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辰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正身處城堡最高的塔樓,似乎昨夜發生了一場災難,他記不起來了。周圍的城垛都蒙上一層漆黑,就似被焚燒過一樣,而且堅固的赤紅砂岩磚塊也碎裂開來,有部份甚至早已遺失,他腳下穿了一個大洞,連最堅實的城堡結構也被破壞,洛辰可以看到下層的旋轉樓梯,正被晨光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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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發生什麼事了?腦袋裏有股揮之不去的痛楚,洛辰的心也一樣,在隱隱作痛,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了,但他回憶不起來。他還看到地上靜靜躺着一支巨大的金屬棒,漆黑的焦土也無法埋藏它閃亮的身軀,洛辰伸出手來,撫摸冰冷的金屬,不,這是一柄劍,他心中彷彿有把聲音在對他說,這是你的劍,你親手打造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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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辰心中疑惑,他在焦土中摸索,在末端找到劍架和手柄,這裏明明沒有高爐,沒有鐵錘和鐵砧,但手柄撫摸上去卻平滑得像仔細打磨過一樣,唯獨是沒有包上護手帶,摸起來非常冰冷,像會吸收身體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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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劍,它叫什麼名字?洛辰心裏對自己說,他稍微用力就將劍提起來,劍身悠長似不見盡頭,立起來比他整個人還要高,甚至超過定國之劍「懼狼」,重量卻比尋常的劍輕,兩面開刃。比起那誇張的長度,劍身卻是顯得纖細了。巨大十字型劍架無比寬闊,中央有個金屬構成的圓圈,洛辰記憶起城堡花園裏的水池,代表王國中心的中界山正是以這個符號表示,許諾之地的十字,人們這樣稱呼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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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還沒有名字,內心的聲音回答,但它渴望擁有一個。洛辰思考了一會兒,不知何以,他又想起溫蒂的笑臉,像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他身上,好溫暖,溫暖得淚水從他的眼裏流淌出來,他亦毫不察覺,直至打在劍身上,冰冷的水點濺落他的手,他才意識到自己像是失去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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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辰將劍端起來,立在自己前面,他看見明亮如鏡的劍身上倒映着他的臉,金色的髮絲凌亂得好比風暴過境的乾草堆,眼框通紅,臉上的淚痕洗去焦黑的粉塵,遺留下小河般的蹤跡;命名它,這片大地上再無能夠讓你哭泣的事物,萬民都會朝你敬拜,諸神亦會黯然失色,那把聲音猶如低吟,在他耳邊說道。沒錯,只要那樣,大地上就沒有人可以再奪去他所愛,他內心有種瘋狂在醞釀,他們皆需屈服於他的統治之下,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再傷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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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以我的名字命名你,洛辰,你將與我的後代一同承繼我的名字。你會守護我的子嗣,直至千秋萬代。」洛辰目光深邃,遙望海面上逐漸升起的朝陽。他絕對不會像他的父親,不遺下一句說話便失去蹤影。他會如他的夢一般,打造偉大遺產,並將一切阻擾他的事物都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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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吧,主人,那聲音恍似春風一樣撫過他耳邊,沒有遺下一點痕跡,揮舞我,消滅眼前一切阻礙你的事物。春風似在為他加冠,太陽神的榮光照耀在他金色的頭髮上,好比冠冕,海鳥盤旋飛舞,彷彿夾道歡呼的人們。他伸出手把握住劍,麻痹而刺痛的感覺從他手上傳來,但他沒有感到絲毫不適,反而充滿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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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想誰也不會靠近那座岌岌可危的塔。他將劍埋藏在塔頂之上,然後便從塔樓下降,回到他的房間。路上平靜,沒遇到任何一個人。城堡裏的火爐剛剛點起,早餐的氣味伴隨煙霧蒸騰,纏繞於走廊之內。今天就是最後一天的國宴,亦是兩位月神都不敢直視大地的日子,春天與春天之間最黑暗的一個晚上,洛辰的降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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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新來的女侍早早就來到他的房間,卻見共主全身赤裸,面無表情地從走廊回來,她的眼睛也不知放那裏去,神情有點靦腆。她是個北方人,比溫蒂成熟多了,可能二十個春天的年紀,她手上帶着國宴的禮服和水盆,慌張地低頭一揖,此後便不敢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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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東西,你可以離開了。」洛辰淡然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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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陛下。」侍女不敢瞥望他,聲音畏縮:「塞利大人吩咐,必須好好服侍,直至陛下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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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王說,你可以離開了。」洛辰的聲音依舊沒有半點情緒,對方急急低頭,將衣服和水盆放在桌子上,不敢抬頭看他一眼,匆忙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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